「安喜!你今天好漂亮!」秦阿白冒冒失失的從后排奔了過來,一胳膊環(huán)繞在了安喜的肩膀上。眼睛里全都是羨慕和欣賞。
「今日我差人把衣服圖樣給你送過去。」安喜湊到秦阿白耳邊說道,她知道秦阿白把自己當(dāng)前進路上的偶像,她又十分喜歡這個直爽的小姑娘,盤算著等明佩禮的鋪子開了業(yè),定要帶著阿白去挑上一挑。
沒等二人再多言,夫子自門外步入,阿白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就拔腿跑回了自己位于末尾的座位,看都沒多看安喜一眼。
這秦阿白...真是!不知道有句話叫做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嗎!
自己本來已經(jīng)邁向后方的腿隨著阿白的園區(qū)只好訕訕的收了回來。
看著安喜認命般的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上,虞以安的臉色變得更加暗沉了。
大虞朝民風(fēng)開放,一路過來安喜已經(jīng)被五六個公子哥兒問了好,其中有兩個直言不諱的夸贊了自己今日的裝扮。倒是沒有幾個千金小姐看到她,大多數(shù)規(guī)格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她和秦阿白這樣的實屬少數(shù)。
所以習(xí)慣了現(xiàn)代交友方式的安喜轉(zhuǎn)過頭看到大魔王黑的能滴出墨水兒的臉色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嚇了一跳。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安喜猜到了虞以安一定會對自己今日這身兒裝扮不滿意,出門前猶豫再三,還是保持原有的樣子出了門——笑話!要她堂堂二十一世紀(jì)女性為了一個陰魂不散的古代王爺乖乖的袖及手腕、裙及腳踝?不可能!
越想越覺得理直氣壯的安小雙不自覺地愈發(fā)挺直了脊背,這番舉動看在大魔王的眼里自然是又加了一筆。
她昨日和那男子摟摟抱抱他還沒跟她算賬,今日竟然一臉春風(fēng)得意的華麗裝扮了自己?她跟那野男人相處一個下午就能這么高興?
好。好。
安喜一臉驚疑的看著身邊大魔王的臉色由陰沉轉(zhuǎn)向更陰沉,但是在一瞬間又恢復(fù)成了平靜高冷的樣子,像是經(jīng)過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爭似的。
也不顧忌安喜砸在自己臉上明晃晃帶了刺探意味的目光,七皇子虞以安拂了拂并沒有灰塵存在的桌面,自小廝懷中抽出一本書,旁若無人的閱讀了起來。
安喜見狀也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罕見的不來招惹自己,那自然是極好的。
只是心下不免生了些奇怪,往日他不是應(yīng)該暴跳如雷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嗎?怎么今日...
安喜察覺了自己的荒誕行為,趕緊搖了搖頭將思緒散去,虞以安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guān)系,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今日教書的齊夫子是在朝廷內(nèi)掛職的言官,也是在七皇子門下效忠的大臣之一,他驚恐的發(fā)現(xiàn)今日七皇子面對小郡主的時候本來面色不善,卻生生的憋了回去...那就說明他們這些在七皇子手下的官員們這些日子一定會十分難過——人的情緒總是需要發(fā)泄的...
虞以安和安喜之間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了傍晚學(xué)堂放學(xué),看著安喜匆匆遠去的步伐,虞以安抬手制止了要追上去攔截的苦弗...這樣的貓鼠游戲,他有些倦了。
如果她真的如此浪蕩多情...那自己這些年的深情追隨,又算得了什么?說不定只是他的小姑娘玩物的組成部分呢。
虞以安自小在那樣壓迫苦難的環(huán)境里長大,他自認最會察言觀色,所以他能在夾縫中求得生存,即便是現(xiàn)在他的勢力不容小覷了,他還是會條件反射地分析那些人在和他相處時不自然的臉色和出格的行為,這往往可以幫他鎖定誰才是有能力幫到他的人。
可是這樣的能力,在面對安喜的時候,就好像失效了一般,虞以安覺得自己從未看清過她。
他突然覺得好累。自己以為的這些年的情愛時光,原來都只是他一個人的單相思罷了,那個慣會玩弄人心的小丫頭只是時不時的賞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個柔軟的親吻,自己就不受控制的對她魂牽夢縈...真是可笑至極。
原來他的月亮,照亮的從來不是他一個人。他這些年來,只是湊巧站在月光籠罩范圍內(nèi)的一處屋檐下而已,若哪天烏云遮月,他便也要遁入黑暗。
虞以安昨晚耗盡全部力氣壓抑著自己呼之欲出的委屈和憤怒,沒有再像個不值錢的玩意兒莽撞的找上門去,只是自己一個人坐在皇宮別院的軟榻上喝著桃花酒,入口甘甜又帶了苦辣,明明夏日夜晚里的微風(fēng)還算和煦,他偏偏覺得渾身都很冷。
本想著今日見面好好與她說個清楚,結(jié)果卻見她花枝招展的換上了與平日不同的裝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樣子任哪家公子哥看了都要心動,虞以安卻是徹底清楚了她的心意...她竟然如此心悅于一個初次見面的粉面小生?
但是他看著小人兒主動坐在自己身邊的委屈樣子,心下稍微緩和了一點,心想如果她能主動與自己同行,自己就會給她一個說清楚的機會,如果,如果她可以改正,不再接觸那些旁的男子,自己會原諒她,當(dāng)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他盡量。
所以在看到安喜一頭沖出學(xué)堂的時候,虞以安暗自抿唇苦笑,自己終究還是被放棄了呀,先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后來是自己的母親,最后是自己最愛的安喜。
但是。
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數(shù)日的人找到了泉水、就像是墜下懸崖的人抓住了稻草,虞以安在那個晚上遇到了安喜。
泉水不會被放棄、稻草不會被撒開,安喜沒有機會逃走。
就算她不愿意。
苦弗眼看著自己主子的臉色越來越深沉,目光卻越來越堅定,不禁打了個冷顫——小夫人自求多福吧...
小南剛剛急匆匆送來消息,說是安瑞摔斷了腿,安喜這才忙不迭地往家里跑去。急匆匆沖在前頭的她哪里知道她無意中的行為一步步的在將自己推向火坑。
「安瑞呢?」慌忙地沖進清熹閣隔壁安瑞的居所的安喜在看到院子里滿地的血跡時生生閉上了嘴,一股恐懼從她心底油然而生...這樣的出血量...
不容她再多做思索,安喜大跨步?jīng)_進了安瑞的臥房,卻怔然地站在門口不敢往里進。
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自己這輩子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人就這樣死了...她該怎么辦...
一聲低沉的嘶吼喚回了安喜的思緒——是安瑞。這個認知讓安喜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那聲音像是野獸的悲鳴。
「哥哥...」安喜不可置信的呼喚著安瑞。眼前的景象帶給了安喜非常大的沖擊,華麗的床褥被血液浸濕,血液又順著床沿滑落在腳踏上,匯聚成了一灘小小的血水。
而被包裹在血液浸潤的柔軟床鋪里的正是安瑞,平日里活潑無厘頭的小胖子此時雙目緊閉著,一張臉蒼白無比,發(fā)青的嘴唇無意識的發(fā)出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氣聲。
最可怖的還是安瑞的右腿,一根切面不整齊卻鋒利無比的白骨突兀的翹立在安瑞的右小腿上,穿破了厚實的小腿肌肉的白骨看上去像是在恐怖的咧著嘴笑。原本白白胖胖的小腿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zhuǎn)化為萎縮的紫色。
不。不可能。這不是安瑞。
她早晨還大聲訓(xùn)斥了安瑞不是嗎?那時的他還頗有活力的在打罵姬妾呢。她臨上學(xué)前還看到了安瑞無所事事的在院子里玩兒泥巴做雕塑。他那會兒還傻笑呢。哈哈。他傻笑呢還。
所以這血液浸潤了床榻的絕對不是安瑞,一定不是安瑞。
淚水逐漸占據(jù)了安喜的眼眶,一路流淌到她的嘴角。
安喜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顧守在病床旁邊的安丞相夫妻的呼喊直接轉(zhuǎn)身就跑出了院子。好不容易跑出了院子,安喜還是覺得自己渾身都縈繞著血腥的氣息。于是只得繼續(xù)奔跑著,直跑到了她覺得自己肺里排出來的空氣再也沒有血腥味兒才停下。緊接著安喜就漫無目的的溜達了起來。
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這樣呢?
極度的恐懼和悲傷過后,安喜腦子里只剩下思索。
安瑞的受傷絕對不是什么巧合,以她對安瑞的了解來說,這個哥哥雖然癡傻無度還有些淫靡變態(tài),但在丞相的教育下絕對重視家人。
小南來報的時候說安瑞是從三層樓高的小塔樓頂上摔下來的,起因是撿風(fēng)箏。
即使是為了家人的感受考慮,安瑞也不會輕易讓自己涉險,不會去做這種明顯帶有危險意味的事情。
再說了,撿風(fēng)箏...呵,撿風(fēng)箏。
安瑞的癡傻從不表現(xiàn)在他的幼稚上,而是表現(xiàn)在他與常人不同的行事風(fēng)格上。他從來不放風(fēng)箏。
安喜本還欲思索下去,但是突如其來的傷心和愧疚像潮水般淹沒了她。
饒是前世作為最大影視公司的繼承人,安喜兩世加起來也不過17歲,放在古代來說也許孩子都兩歲了,但是在現(xiàn)代社會里還是個還沒進入大學(xué)的小女生啊...再怎么見過世面也只局限在生意場上,可近些日子接連發(fā)生的都是一起起重大傷亡的事件,先是安錦繡殞命,后是白氏被處死,現(xiàn)在安瑞又被人害的生死未卜。
現(xiàn)在要是有誰經(jīng)過城北東區(qū)最末尾的一條小巷,就會看到跋扈名滿京城的安家大小姐、安喜郡主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哭包一樣,蹲下身子抱著膝蓋悶聲哭著。
安喜跑出家門時誰也沒帶,當(dāng)時天空已經(jīng)擦黑了,再加上這一路不考慮后果的奔跑發(fā)泄,等到安喜終于哭完之后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正當(dāng)安喜欲尋回家之路的時候,一扭頭卻看見了七皇子府幾個明晃晃的打字,于是安喜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七皇子府上沒有任何人不認識自家主子認定的小夫人安喜,于是安喜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旁若無人的在虞以安府上自由出入不受阻攔。
虞以安還沉浸在自己失去愛人的悲傷情緒中,一個一個精致的酒瓶子被接連擲出門外,砸在地上非常的清脆且刺耳。
苦弗一臉無奈的守在書房外,主子有令不讓任何人去尋安小姐,他只得苦哈哈的連夜站崗,還需要提心吊膽的躲避著時不時的酒瓶攻擊。
當(dāng)他看到一臉懵懂的安喜小心翼翼的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的時候,狂喜的就像看到了救星,但是隨后又思慮到主子的命令,一張臉又變得像是吞食了苦膽一般。
安喜看著苦弗的臉色變來變?nèi)?,心下不禁想到了虞以安的變臉功夫——真是誰的隨從隨誰。
虞以安其實并沒有喝那許多酒,有些酒瓶子是他多年的珍藏,只是無辜的犧牲在了他的怒火之下。
所以當(dāng)他一抬眼看到一個不該出現(xiàn)的人的時候,他知道那不是幻覺。
「你來干什么?」
虞以安的語氣并不像他一開始所認為的那樣平靜。
安喜此時并不知道虞以安自昨夜開始的強烈內(nèi)心戲,只當(dāng)他還在為自己今日的出格打扮生氣。
這古代男子真是小肚雞腸,沒有一點大丈夫風(fēng)范。
正當(dāng)安喜收斂了心神想向虞以安靠近一些的時候,她敏銳的發(fā)現(xiàn)虞以安隨著她的前進小小的后退了一步,正當(dāng)她心里納悶兒的時候,她注意到了虞以安眼里的疏離防備和...厭惡?
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縱?還是玩膩了扔在一旁?
安喜瞧著虞以安,露出了不解的模樣,后者看她這副表情終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氣,她憑什么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來的時候抱一下親一下便可以來,想走的時候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便可以走嗎?
「你當(dāng)我是什么?隨意把玩后可以丟棄的玩具嗎?」
「你從前與鄭顯交好,不惜不理睬我也要和他作伴,我以為那是最后一次了!」
「上次尋找鄭顯的事情敗露后,你主動對我投懷送抱,是為了什么?嗯?」
「為了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去找你養(yǎng)的新的小公子嗎?你大可不必這樣!你可以當(dāng)著我的面告訴我,虞以安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我不能只有你,我需要一堆男人!要是那樣的話,我可以立刻就不再糾纏你,我立刻就放你走!」
「可你呢?先與我虛與委蛇一番,轉(zhuǎn)過天來就去別的男人懷里哭!哭什么?哭我對你不好嗎?」
「你安家大小姐太高貴了!說吧,要玩兒幾個男人你才肯安心,嗯?」
「我原以為你多少會在意一下我的想法,沒想到我在學(xué)堂等了一整天也等不來你的主動!」
「我告訴你!我不管你當(dāng)年是抱著怎樣的目的接近的我!假如你還顧忌著年少感情,以后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眼前!」
說到最后,虞以安已經(jīng)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雙手抓住安喜的肩膀不住搖晃著,也不知道是為了讓自己清醒一點,還是讓安喜清醒一點。
安喜被突如其來的連番辱罵震驚的無以倫比,無力的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閉上眼理清思路,所以虞以安自昨日就得到了她會見明佩禮的消息,還知道了他們二人擁抱哭泣的事情,隱忍著怒氣直到第二天想等安喜的解釋,等到的卻是安喜先行離去的匆匆背影?
原本安喜察覺到虞以安肯定是誤會了什么,或許他只是單純的心情不好...呵,沒想到......
如果此時安喜是個局外人的話,她就會察覺自己的情緒不僅僅是憤怒,更多的是不被愛人信任的委屈。
月光透過窗子照在了安喜的臉上,微顫的睫毛在月光下根根分立。
王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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