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捕魚為生的未聞村,有一個傳統(tǒng)。
在年尾的最后一個圓月,要把一個女孩放進(jìn)村中的祠堂,獨自呆一晚。
等到第二天一早,祠堂里就會多一具腐臭變形的尸體。
這一年,輪到了莊光才一家出人。
他家正巧有一個七歲的小女孩。
是夜,圓月高懸。
冰冷的月光沁涼如水,村子的祠堂陰冷死寂,像是一塊毫無生氣的巨石。
祠堂內(nèi)的空地,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盤膝而坐,兩眼閉合,頭歪斜著,枕在肩上。
呼嚕——呼?!?p> 一陣陣細(xì)微的鼾聲回蕩在空曠的祠堂。
咣當(dāng)一聲,祠堂的大門猛地洞開。
突然的聲響,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影,這人瞇起眼睛,抬起腦袋,目光看向大門,口中發(fā)出癡傻含糊的傻笑,
“嘿嘿,哦哦,有人進(jìn)來了?!?p> 皎潔的月光,通過門扉,照入室內(nèi),顯現(xiàn)出瘦小人影的樣貌。
雙頰擦著紅彤彤的胭脂,發(fā)髻插著一朵紅花,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嫁衣,若是忽略嘴唇上毛茸茸的胡須,也不失為一個美人胚子。
他,是馬光才家的的二兒子,十三歲的莊作閑,一個天生的傻子。
卻是莊光才動了歪心思,用傻兒子替換了小女兒。
對于一個普通漁民家來講,拋卻艱難的內(nèi)心抉擇,這是一筆極為劃算的買賣。
癡傻的莊作閑,感覺不到半分被拋棄的憤恨,反而是對一個人枯坐祠堂感到了一絲寂寞。
所以當(dāng)他看到從門外走進(jìn)來的一個“人”時,心中立刻充滿了歡欣雀躍,急不可耐的站起身,張開雙臂,搖搖晃晃的撲向門口,
“來,來,一起玩啊?!?p> 祠堂門口,是一個姑且稱之為人的東西。
她的皮膚,長滿水藻、藤壺和紅色碎布的混合物,腫脹的身體,依稀可以看出女性的身體曲線,卻是和優(yōu)美迷人半點掛不上邊,
一眼看去,藤壺在濕漉漉的水早間開合蠕動,如同數(shù)不清的淌著膿液的眼珠。
真叫人頭皮發(fā)麻!
她的腦袋,則是一個豎起的魚頭,拳頭大的魚眼,顏色呈現(xiàn)渾濁的灰白,通著一股死氣沉沉,腐爛變質(zhì)的氣息。
她確實正在腐爛變質(zhì),一些白白胖胖的蛆蟲,隨著其魚鰓的張合,滴答滴答的掉出來,砸在地上。
一股濃厚的腐臭氣味擠滿了祠堂內(nèi)的每一寸空間。
臭味仿佛是有生命的小蛇,不但順著莊作閑的鼻孔,鉆進(jìn)他的肺里,還撬開他的嘴唇,通過食道盤踞在她的胃里,撐開他的毛孔,循著血肉間的縫隙,盤橫在他的骨頭上。
“嘔——”
莊作閑狠狠地吐了起來,邊吐邊后退,
“你好臭,你不要過來?!?p> 被莊作閑一厭惡,魚頭女人頓時止住前進(jìn)的動作,身體一僵,然后裂了。
是的,她真的裂了,整個身體仿佛是抽了線的木偶,在一瞬間化作十幾塊黏糊糊的零件,噼里啪啦的散落在地。
莊作閑登時驚呆了,雙手在胸前虛晃一下,喃喃,
“我······你怎么······我不是有意的?!?p> 他心中滿是愧疚,覺得是自己方才說得話太難聽,逼死了魚頭女人。
“嗯,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正難過著,莊作閑忽然抽了抽鼻子,他在空氣中嗅到了一絲肉香,隱隱約約,若有若無。
是從哪里發(fā)出來的香味?
他四下尋找,很快發(fā)現(xiàn),空氣中的香味越來越濃烈,不到一刻鐘,便到處都是。
先前空氣中令人作嘔的臭味,消失的無影無蹤。
也許,是原來的臭味,變成了現(xiàn)在的香味。
莊作閑覺得,自己的肺,自己的胃,自己的骨頭和血肉,都發(fā)出了饑餓的嚎叫,指引著他,促催著他,控制著他,
吃,吃,吃······
魚頭女人化作的一堆肉塊當(dāng)中,最大的一塊,一陣抖動,從里面彈出一條兩指寬巴掌長的小銀魚。
小銀魚身上,飄出淡淡的白霧,白霧離體,立刻在空氣中化開。
空氣中的香味在小銀魚出現(xiàn)后,馬上厚重了十倍不止,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莊作閑的呼吸變得粗重,此刻在他的眼里,整個世界都虛化成一片模糊的斑斕色塊,唯有小銀魚,是那樣的具體,那樣的美麗,如同磁石一般牢牢吸引著他。
他伸出了手,抓住了小銀魚。
剛剛還彈跳不止的小銀魚,一落入莊作閑手中,立刻安靜下來,仿佛是有智慧一般,就等著周笑元來吃它。
莊作閑口中銀光一閃,小銀魚已然是滑入他的食道。
“嗬——嗬——嗬——”
良久,一陣野獸般的嘶吼,從莊作閑口中發(fā)出。
此時的他,已于先前大不一樣。
先前的他,雖然癡傻,但雙眸還算是透著一點靈光,但是現(xiàn)在,他的雙眸已經(jīng)徹底被冰冷的獸性取代,看不出半分人性。
祠堂之外,遠(yuǎn)處的大海,遙遙傳來一陣混亂低沉的歌聲,
“歸來······歸來······”
莊作閑步履僵硬的走出祠堂,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皮膚便會灰白一分,身上的水汽也會更重一分。
短短幾十步后,莊作閑已是渾身濕漉漉的,皮膚成死灰之色,如同溺斃之人。
大海中,傳來的歌聲,清晰了一些,
“海中之王,迎娶新娘,海中之王,誕下子嗣,海中之王,降臨世界······”
嘩啦啦。
怪石密布的海岸,海浪翻涌,卷起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浪花。
無數(shù)的海魚,逆著潮水,跳到岸上,在石頭上,在沙灘上,在朽木上,瞪著死白的魚眼,魚嘴齊齊開合,仿佛是在合力唱誦一首贊歌。
整個海岸,放眼望去,一時間堆積起一層厚厚的海魚,一腳踩上去,深可沒膝。
還有更多的海魚,繼續(xù)從海里跳到岸上。
莊作閑踩著由數(shù)不清的海魚組成的地毯,向著海洋深處走去,海水從漫過腳踝,到漫過腰間,到漫過脖頸。
涌動不休的海面,飄起一捧大紅色的嫁衣。
“靠靠靠!我就說,喝完酒不能游泳,宿舍的三個兒子非得勸酒,差點把老子淹死。”
一個腦袋從大紅色的嫁衣旁邊冒了出來,看模樣,正是莊作閑。
他手忙腳亂的從海里狗刨上岸,首先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我勒個去,這么多魚!”
然后,他又被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嚇了一跳,
“我勒個去,我怎么穿了一身紅裙!”
再然后,他又被從腦海深處冒出來的一股記憶嚇了一跳,
“我勒個去,老天,你是在玩我。”
莊作閑穿越了,從一個剛畢業(yè)的土木狗,穿越成了異世界小漁村一個同名同姓的傻子。
“唉,我大概是淹死在泳池了,可憐我2T硬盤里的小姐姐,大概我們永遠(yuǎn)不會再見面了。”
心中閃過一陣失落,莊作閑很快的便接受現(xiàn)實,不管怎樣,能繼續(xù)活著總歸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