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中

　　突兀鉆出的弩箭撞散無數(shù)雨滴，在銳器破空的尖嘯聲中，倏然接近了馬車車廂。

　　然而，就在弩箭即將撞上車廂的瞬間，一股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勁氣忽然自車內(nèi)迸出。

　　浩蕩勁氣所過之處，雨水被瞬間蒸發(fā)。

　　貼近馬車的弩箭，更是瞬息間被撕裂成一條條絮狀的纖維，被雨滴砸落進(jìn)地面。

　　暴雨的連綿雨幕，在勁氣爆發(fā)后，竟是被生生割裂了幾秒才重新續(xù)上。

　　“三品小宗師！”陰暗處，有人望見這一幕，震驚出聲。

　　同時，黑色馬車的車簾被人從里面輕輕掀開，走下一名提著夏人劍的中年劍客。

　　“劍魔黃乞兒！”陰影中，有窺探的密諜認(rèn)出了劍客，當(dāng)下便是難以自制的驚愕出聲。

　　聲音中，有困惑，有不解，還有更多的仇恨。

　　“他活著，還成了三品小宗師！”

　　一瞬間，這條消息透過陰暗處的諸多密諜，傳遞向了長安城的各個角落。

　　暴雨瓢潑，浸透了黃乞兒的黑衣，但卻沒有淋濕他的發(fā)絲。

　　他輕輕掃了一眼四周，慢慢拔出了手中的劍。

　　雨很涼，他的劍很熱。

　　他的劍，此刻像他的心一樣熱。

　　所以拔出鞘的劍刃觸及雨絲，瞬間便氤氳出無數(shù)乳白色的霧氣，將黃乞兒整個身子掩在了白霧中，顯得有些仙氣飄飄。

　　黃乞兒嘆了口氣，輕聲道：“諸位可以現(xiàn)身了?！?p>　　沒有人出現(xiàn)，也沒有人應(yīng)答。

　　迎接黃乞兒言語的，是接踵而來的數(shù)支弩箭。

　　手臂般粗細(xì)的弩箭此刻不再射向馬車，而是精準(zhǔn)射向了雨中傲然站立的黃乞兒。

　　黃乞兒聽著弩箭的破空聲，再次嘆了一口氣。

　　隨著嘆息聲的響起，一圈勁氣自黃乞兒周身蕩起，將他身邊的霧氣卷向四周。

　　霧氣迅速黯淡消散的同時，黃乞兒的身子動了。

　　腳掌重重踏在水面上的聲音響起，黃乞兒主動沖向了朝他射來的弩箭，然后揮劍斬了出去。

　　弩箭速度極快，但黃乞兒揮劍的動作卻是慢的令人發(fā)指。

　　然而，極快的弩箭終究比黃乞兒揮劍的動作慢了一瞬。

　　所有人眼里黃乞兒手中速度極慢的劍，不偏不倚的撞上了瞬息而至的弩箭箭尖。

　　撞上眾多弩箭其中的一支后，黃乞兒手腕極速擺動，隨之迅速撞向了另一個方向而來的弩箭。

　　黃乞兒手中的劍，像一個撥浪鼓般，重復(fù)如此的前后左右擺動了幾下。

　　然后，黃乞兒收劍入鞘，定住了身子。

　　同時，那數(shù)支朝著黃乞兒射來的弩箭，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般化為無數(shù)綻放的木絮，崩飛四散在朱雀大道上。

　　極快與極慢詭異的扭曲結(jié)合在一起，讓暗處觀察的眾人都是瞬間覺得一陣胸悶。

　　環(huán)視了一眼周身滿地的木屑，黃乞兒呼了口氣，神情平靜，呼吸平穩(wěn)道：“你們確定不動手了嗎？”

　　雨很大，除卻黃乞兒的聲音，周圍只聽得見雨滴捶打在瓦片和石板上的滴答聲。

　　“唐人依舊如此這般懦弱？”黃乞兒嘴角微微翹起，輕輕嘆了口氣。

　　黃乞兒的話音剛剛落下，十?dāng)?shù)道黑衣身影便是突兀出現(xiàn)在街角的四面八方，朝著他沖了過來。

　　黃乞兒目光掃了一圈，然后輕輕皺起眉頭。

　　這十?dāng)?shù)道身影，雖然都是蒙面黑衣，但步法身形卻是大不相同，并非傳承一處。

　　他們手持的兵器也是各異。

　　有的持劍，有的握刀，還有的用一些少見的奇門武器。

　　這些出現(xiàn)的黑衣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眼中都閃爍著仇恨與被羞辱過后的憤怒。

　　是我的話，成功激怒了他們嗎？唐人的性情啊……黃乞兒輕嘆了口氣，再次拔劍。

　　很明顯，這些黑衣人都是分屬長安各門各派或某些權(quán)貴的暗諜。

　　他們的任務(wù)應(yīng)該只是暗中觀察西夏使團(tuán)的動向，而并非刺殺。

　　黃乞兒的一句唐人依舊懦弱，成功燃起了這些人強(qiáng)壓的怒火與怨恨，于是他們不約而同的決定要配合暗殺者，殺掉黃乞兒，殺掉收容黃乞兒的西夏皇子，拓跋葉。

　　十年前的事情，果然是天怒人怨？

　　黃乞兒想到這兒，握著劍的指節(jié)泛起青白色，其一直平靜的眼睛里終于露出出奇的憤怒。

　　心中有氣，便要發(fā)泄。

　　他低吼一聲，踏著水坑，迎面沖了過去。

　　他瞬息之間奔到了一名握著馬刀的蒙面人身前，輕輕將手中長劍探了出去。

　　蒙面人的清晰看到了黃乞兒刺向自己腹部的長劍，然而他卻來不及揮刀格擋。

　　像是拿刀切瓜般清脆利落，黃乞兒的長劍輕松捅進(jìn)黑衣人的腹部。

　　捅進(jìn)去的瞬間，黃乞兒長劍上的劍意便是化成一條條細(xì)蛇倏然扎進(jìn)了黑衣人的四肢。

　　黃乞兒一腳踹上黑衣人的胸腔，順勢借力抽劍斬向另一個方向。

　　那里，有著一名握著橫刀的黑衣人。

　　而當(dāng)黃乞兒抽劍的剎那，那名握著馬刀的黑衣人四肢瞬間爆出一個個血色窟窿。

　　握著馬刀的黑衣人瞪大了眼睛，然后重重砸在地面上，氤氳出一圈圈、狀若蓮花的血色漣漪。

　　他已失去神采的眼睛告訴著世人，他已然死亡。

　　然而，他的身子，還躺在地面上一顫一顫的，并不斷浮現(xiàn)出新的血坑。

　　那是黃乞兒的劍氣點(diǎn)燃了他體內(nèi)的真氣，引燃了他的經(jīng)脈。

　　…………

　　追風(fēng)殿、千鸞閣、百草堂、青衣坊……

　　黃乞兒每殺死一個人，便能從他們施展的武學(xué)中判斷出所屬的門派。

　　洗劍池……他揮劍劃過最后一名持劍的黑衣人，眼中閃過一抹復(fù)雜。

　　十三個人，他穩(wěn)定揮出了十三劍。

　　一劍殺一人，猶如吃飯喝水那般輕易簡單。

　　這時，滂沱的大雨中，響起了無數(shù)鎧甲碰撞的聲音，響起了馬匹粗重的喘息聲。

　　黃乞兒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看到一列列身著紅黑甲衣的唐兵。

　　唐兵隊伍最前方，正是下午接待西夏使團(tuán)的司言禮。

　　此刻司言禮的眼中滿是慌亂與驚恐，急促的催促著身后唐兵。

　　黃乞兒收回目光，輕掃了一眼身邊的尸體。

　　此刻他眼中的憤怒已經(jīng)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點(diǎn)點(diǎn)疑惑與迷茫。

　　他收劍入鞘，然后于大雨中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