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林苑的寢宮睡了一夜，長公主第二天還要到平州的各處景點(diǎn)游玩。老老實(shí)實(shí)地跟在長公主身后，丹淵一邊背著雙肩背，一邊跟在她的身后。在他的雙手上，提滿了一袋袋?？油獾厝说耐撂禺a(chǎn)。
“大姐~”跟在長公主和丹演身后，丹淵扯著嗓子喊道：“歇歇吧，這宮殿有什么好看的？”
“嗯，和我想象的有些差別?！笨粗鴥蓚?cè)紅色的宮墻，長公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今天的她穿著一身很休閑的白色襯衫，及腰的長發(fā)用白色的一字夾別在頭后。
“和咱家的郁宮比起來，這里除了紅墻就是黃瓦，稍微有些肅穆。不過人流量很多的，這個倒是挺有意思的。”
“您圣明?！闭f著，丹淵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石階上，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人家都是看景點(diǎn)，您老人家是看游客。您要是這么新鮮人類，我還不如早上七點(diǎn)半帶您去擠地鐵呢?！?p> “這個主意好！”一聽這話，長公主的眼睛冒起了興奮的光亮：“明早的時候，咱們?nèi)ツ莻€地鐵里玩兒玩兒吧，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擠過地鐵呢?！?p> 一聽這話，丹淵瞠目結(jié)舌地看了看憋笑的丹演，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提著行李箱的丹燭和游惠，認(rèn)命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出了景點(diǎn)，長公主拒絕去丹淵準(zhǔn)備好的酒店用膳，轉(zhuǎn)而在大街上四處踅摸著路邊的小攤。
“我看攻略上說了，真正好吃的特色菜不在你說的那些大酒樓，而是要找街邊的蒼蠅小店?！?p> “殿下，還是別去那些地方了?！本o緊地跟在長公主身后，游惠提著包小跑著說道：“衛(wèi)生沒保證的，要是把您吃壞了……”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看那一家就不錯，我們進(jìn)去看看吧。”看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長公主拉著丹演和游惠，三人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呆呆地站在原地，丹淵喘著粗氣，苦著臉嘆了口氣。
“三哥，咱們走吧?！毙χ鴮⑹种械亩Y品袋套在了行李箱的拉桿上，丹燭拍了拍丹淵的肩膀。
“你說，這么大人了，跟個孩子一樣?！背T苦笑了兩下，丹淵奮力地抖了抖胳膊，朝著小飯館走了過去。
丹燭：“長公主平日里久居深宮，很少有機(jī)會出來。今天難得有時間四處逛逛，還是你和五妹陪同，自然要放松一下?！?p> 丹淵：“是啊。說起來，她也是一個可憐人?！?p> 走進(jìn)了飯館里，只見長公主正仔細(xì)地看著菜單，過了不久，她將菜單往桌子上一拍，對拿小本子準(zhǔn)備記錄的老板娘笑了笑：“老板，這上面的都來一份?！?p> “??？”
看到老板娘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丹淵連忙朝長公主揮了揮手：“大姐，這么多您吃得了么？”
“怎么吃不了？”說著，長公主又端詳了一下菜單：“每個禮拜五我都是吃五十道菜的?！?p> “您以為這是在宮里用膳？點(diǎn)菜可不是這么點(diǎn)的。”
說著，丹淵拿起了菜單，看著圖片隨便點(diǎn)了五六盤炒菜，又要了飲料、涼菜和主食。
看著老板娘憋著笑離開的樣子，丹淵撓了撓后腦勺，無奈地看著一臉懵懂的姐姐。
“姐，在這里，按規(guī)矩您是要點(diǎn)幾道菜，然后大家一起把菜都吃光的?！?p> “那要是上的菜不好吃呢？”
“所以說，點(diǎn)菜是一門學(xué)問?！闭f畢，丹淵扭頭看了看身邊。只見在另一桌，幾個顧客爭相把菜單推來推去著。
丹淵：“您看那些人，別以為他們不點(diǎn)菜是為了客氣，其實(shí)他們就是害怕點(diǎn)錯了菜沒人吃，剩下好多會很尷尬。”
長公主：“這樣多麻煩，為什么不像我一樣全都點(diǎn)一遍？這樣不是更保險么？”
丹淵：“單就這家店來說，所有的菜加在一起，怎么的也要一千塊吧？”
長公主：“是?。∧憧?，才花一千塊錢，大家都會很開心，這有什么不好的？”
看到自己的姐姐迷惑的表情，丹淵長出了一口氣，想了想之后，強(qiáng)行擠出來了一個生硬的微笑。
“桌子不夠大?！?p> 待所有的菜上齊了，老板娘插著腰看著長公主，紅撲撲的臉上充滿了笑意。
“你就是妖精朝廷的那個公主吧？我經(jīng)常在電視里看到你?！?p> “您認(rèn)識我？”緊張地將筷子放了下，長公主站起身來興奮地問道。
“廢話，現(xiàn)在誰不知道你們??？手機(jī)新聞里也老說你們家的事兒，誒？剩下那三個王爺沒來？”
看著老板娘的笑意，長公主興奮地用胳膊肘戳了戳丹淵：“看見沒有，人類認(rèn)識我！我現(xiàn)在正在和人類進(jìn)行面對面溝通呢！”
“是、是，了不起?！睂埐藠A在飯碗里，丹淵一邊吃一邊百無聊賴地回答道。
“這次你們來我店里，也沒什么可以招待的，我送你們一盤涼菜吧！”說著，老板娘從伙計的手里接過來一盤涼拌萵筍片，笑著放在了桌子上。
疑惑地看了看桌子上的筍片，長公主一歪頭，蹙著眉稍看了看老板娘。
“老板，這是什么??？”
“這是什么？筍片??！沒見過？”
“什么！這是筍片？”將一盤筍片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長公主猛地一拍丹淵的肩膀：“右廷，你快看，這家的萵筍好大啊，這是什么品種的？”
“就是……很一般的……萵筍……”
看了看長公主手中綠油油的筍片，丹淵回過頭來，用疑惑的眼光看了看緊張兮兮的游惠。
“惠兒，咱們宮里的萵筍為什么這么??？”將筍拿在手里仔細(xì)端詳著，長公主抬起頭來，對站在一邊游惠問道。
“回公主，平日里您進(jìn)的沁玉萵……就是涼拌筍片，為取其嫩，用的都是筍尖。這家館子，可能用的是筍棒子，所以看起來比較大?！?p> “這樣啊，原來筍本身是這么粗的東西?！?p> 看著長公主好奇滿滿的樣子，游惠為她掰開了一次性筷子，拿著碟子夾了幾片在上面，隨后從懷中的小盒子里取出銀針，正要試驗(yàn)，忽只見長公主抬手將游惠手中的小碟子取了過來，用筷子夾著筍片塞進(jìn)了嘴里。
“嗯，好吃。”朝站在一邊的老板娘笑了笑，長公主揮手要游惠退了下，“看來只要是萵筍，筍尖和筍棒的味道都還差不多啊?！?p> 用過午飯，長公主爭搶著要用掃碼付錢，看著她有些笨拙地點(diǎn)擊著手機(jī)屏幕的樣子，丹淵和丹演、丹燭相視一笑，也就任由她開心去了。
下午逛了幾處古跡后，長公主叫游惠將禮品帶回了行宮，隨后又帶著三個親王祭掃了郊畿的歷代平邸墓。在一番燒香秉燭之后，眼見夕陽將落，長公主退后三步，轉(zhuǎn)身正要離開。回頭一瞥，只見在平孝王夫婦墓旁的陵樹后，整整齊齊地立著無數(shù)個石碑。黃昏野草中，一座座石碑面南而立，在夕陽中熠熠生輝。
“上次我看了你們平王府的官網(wǎng)，我記得在你清明祭掃的推送里，當(dāng)時照片上可沒這些墓碑。”輕輕地走到其中的一塊石碑邊，長公主抬起手來，輕輕地?fù)崦?。在那光滑的碑面上，端端正正的大字用燙金題刻著：“涼定西侯朋光張公之墓”。
“這些，都是孝王的舊臣吧？”拍了拍墓碑，長公主抬眼望去，只見在柔和的黃昏里，一座座墓碑泛著刺眼的光亮，在微風(fēng)中凜然矗立著。遠(yuǎn)遠(yuǎn)的農(nóng)田外，一列火車呼嘯著駛過，悠悠的鳴笛聲隨著落山的夕陽飄向遠(yuǎn)方，直至消失在了陰郁的天際外。
“是?！?p> 帶著丹演和丹燭朝平孝王墓鞠了三個躬后，丹淵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到了長公主的身邊，“馮云院將被家父殺害的臣子遺體，都藏在了冰墓之中，后來我派人把棺材抬了出來，在這里安葬了?！?p> “馮云院，這個人也可以算得是有情有義了。只可惜背反朝廷，舍大義而趨小義，讓人感嘆啊。”說著，長公主從懷里掏出手絹，細(xì)細(xì)地擦了擦張朋光的遺照，“想當(dāng)年武王在世，眾才云集。忠孝仁義者，如花團(tuán)簇。不料一夜北風(fēng)，竟得四散凋零。”
“好在這幾年東拼西湊，王府又多了不少人才，說起來還真是難得?！北持挚粗h(yuǎn)處的火車，丹淵長出了口氣，笑著道：“南章的柳桉，東陽的朱季爻，再算上六月新降的夏元零。這些個人，都算得上當(dāng)世之良將。姐姐，用不了多久，平王府還能再起雄風(fēng)的?！?p> “我相信?！闭f著，長公主笑著拍了拍丹淵的肩膀：“昔日里皇廷無兵無權(quán)，事事受他右家牽制，現(xiàn)如今外放的左家子孫中，有了你和演兒這樣爭氣的孩子，姐姐在朝中說話才有底氣。”
聽了這話，丹淵猛地跪倒在了地上。
“臣萬死，空帶甲戈而不能致君御統(tǒng)，使姐姐屈就居攝之號。他日如魂歸黃泉，實(shí)無顏見先敬公于地下。”
“右廷，明明說好了，不再說這事的?！睆澭鼘⒌Y扶了起來，長公主朝著站在一邊的丹演和丹燭笑了笑，隨即挽著丹淵朝陵道外走去。
“我知道，你們心里很著急?！?p> 踏著古道邊菁菁的野草，長公主一邊走一邊對三人說道：“忠王右府，歷數(shù)二十七代，洪威赫赫，徒黨盈野。根蒂之深，非一朝一夕所能剪除。即使我現(xiàn)在改元稱帝，也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可能會引起禍變?！?p> 說著，長公主站住了腳，轉(zhuǎn)身抬起手來，笑著用手絹擦了擦粘在丹淵額頭上的塵土：
“所以說，擴(kuò)軍建營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廣播聲譽(yù)，多加宣傳，這才是當(dāng)代人類社會的游戲法則。自從我決定帶領(lǐng)妖精入人類之世以來，你們幾個在這方面做得都很好。而在此同時，忠王、順王等，久居人世，尾大根深，牽扯甚多。難免有掉頭不及者，且多疲于應(yīng)付。假以時日，丹理、丹玫這兄妹倆必會吃到苦頭。”
“姐姐，當(dāng)年您決定領(lǐng)我等入人世，難道……”
看著長公主溫柔和藹的目光，丹淵大腦忽地發(fā)麻，背后不禁打了一陣?yán)鋺?zhàn)，他隨即欠了身，挪著腳倒退了兩步：“姐姐玄鑒深遠(yuǎn)，臣等不及?！?p> “好啦好啦，不說了，再說你們該害怕我了。”說著，長公主笑著用手指點(diǎn)了一下丹淵的額頭，隨即邁開步子朝著輝煌的夕陽處走去了?？粗憬隳_下的影子在野草古道上扭曲地?fù)u擺著，丹淵和丹演、丹燭面面相覷了一番，立馬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了市區(qū)內(nèi)，長公主沒有回桑林行宮，而是到平王府沐浴更衣，就地用了晚膳。
“這么晚了，大家都還沒下班?。俊?p> 坐在宴廳的中央，長公主看著身邊陪宴的白子青、額哲等臣工，笑著將餐巾放在膝上說道。
“明日長公主就要回鑾了，臣等是想趁著您還駐蹕平州，多侍奉您一會兒。”坐在長公主的身邊，白子青雙手扶著膝蓋，板著腰身說道。
“真的？我怎么覺得除了侍奉，你們好像還有什么別的差遣？”
“這個……”看著長公主似笑非笑的面容，額哲和白子青對視了一下，咬了咬牙，開口道：“稟長公主，微臣等本打算托王爺代為轉(zhuǎn)奏，但是……王爺仁孝，有些事難以啟齒……”
“啊對了！”一經(jīng)額哲的提醒，丹淵猛地一拍桌子，把身邊的丹演嚇了一跳，“不說我都忘了！是這么回事兒姐，弟弟我剛剛北討，這個手頭上有點(diǎn)兒……”
“啪！”
將手中的湘妃扇猛地一轉(zhuǎn)，長公主扭開的扇骨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聲之大，直將丹淵的嚇得立馬閉上了嘴。見此，白子青等諸將官屏住呼吸，提心吊膽地盯著餐桌不敢抬頭。
“右廷，吃飯的時候，就不要談打仗的事了，聽著堵心?！闭f著，長公主笑著扇了兩下扇子，隨即將其交到了站在一邊的游惠手中。
“是、是，臣……”
“我聽說，這次接駕，王府里花了不少錢吧?！边€沒等丹淵說完，長公主的下一句話就緊追了上來。
“這個……”回頭看了看額哲，丹淵忙賠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姐姐，既然是一家人，我也不和您客套了。錢……是花得不少，但是為盡一份忠臣孝子之心，這點(diǎn)錢也沒什么?！?p> “按說我巡幸詹陽、平州兩地，所費(fèi)花銷不應(yīng)該由你們承擔(dān)，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我可就不勉強(qiáng)了?！闭f著，長公主將游惠遞過來的茶杯接過手中，低下頭來抿了一口。
聽了這話，白子青偷偷抬起頭來，只見丹淵直直地坐在座位上，死灰般的臉上扳著僵硬的笑容。
“姐……內(nèi)個……是、是，您說的是……”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丹淵輕咳了一下，帶著沙啞的聲音支支吾吾地說道。
見此，長公主噗嗤一笑，手上的茶杯濺出了幾點(diǎn)水花。
“不過好不容易見你們大家一面，我總是要賞下些什么的。近日郁宮清庫，翻出了許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我留著也沒什么用，就送給諸卿留個念想吧?！?p> 說著，長公主一揮手，只見隨從的宮女托著匣子，一隊隊地走到了餐桌前。
“王爺、諸位將軍，長公主抵平，特犒賜恩典者如下?！闭驹诓妥琅?，游惠從懷里拿出了封明黃錦皮帖單來，捧在手中一一念道：“奉諭，著特賜平王：玉帶一條、紅錦蟒袍一件、墨玉扳指五十對、翡翠扳指五十對、宋硯一方、明硯十方、墨玉珤印一顆、大東珠一百零八顆、漢玉如意十五支、元狐大氅一百件、貂皮大氅一百件、明《杏野山溪圖》一副、各色珍珠十五匱……”
靜靜地聽著游惠站在前面宣讀禮單，丹淵越聽越感覺不對?；仡^看去，只見額哲翻著白眼小聲絮叨著什么，桌子下的兩只手快速地掐指計算著。而坐在他身邊的朱季爻大大地瞪著眼睛，下巴隨著游惠的宣讀慢慢垂了下來。
念了足足一分鐘，游惠放下了禮單，喘著氣將禮單呈到了丹淵的面前。
顫巍巍地接過禮單，丹淵回頭一看，只見托著匣箱盤子的宮女站滿了半個宴廳，水晶吊燈之下，金玉璀璨之光爍爍不絕，將紅色的窗簾和地毯上映滿了珠光寶氣。
“折合現(xiàn)錢大概是……”快速地掐指計算了一番，額哲猛地睜開眼睛說了個數(shù)字，將在座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姐……”
看著端盞喝茶、眼簾低垂的長公主，丹淵咽了口唾沫，顫抖著雙唇張開了嘴：“您要是想建博物館，這些東西可能有點(diǎn)兒不夠?！?p> 狠狠地“咳”了一下，白子青瞪了一眼丹淵，隨即站起身來，彎著腰對長公主說道：“殿下，臣等此次奏撥，實(shí)在是出于無奈。本想請殿下降恩，稍敷欠款，但確實(shí)沒想要這么多……”
“子青，我可沒說這是用作軍費(fèi)的?！毙χ戳艘谎郯鬃忧啵L公主放下茶杯說道：“這些東西，是我做姐姐的一點(diǎn)心意。平州、安和、成光，是我之心腹手足，皇家命脈所在。平日里照顧一些，沒什么不可以的。”
“是……”六神無主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白子青慢慢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好啦，抬到王府庫里去吧?！闭f著，長公主揮手叫宮女退了下，隨即拿起了筷子?？粗蛔烙H胄臣工們目瞪口呆的樣子，她緋紅的笑靨滿是優(yōu)柔。微微瞇起的眼睛中，一雙瞳孔折射著璀璨的燈光。
“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