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無間 地獄（第一更）

　　楊楓走上前去跟二人見了禮，隨后一臉疑惑地看向尺墨規(guī)，“大師兄，這是怎么回事？”

　　尺墨規(guī)滿臉不自然，試圖把手臂從姬宮離的懷抱中抽出，卻沒有成功，只能無奈地抬了抬手。

　　“小師弟你聽我說，我與阿離自幼相識...”

　　楊楓搖了搖頭，嘴角掛上了狹促的笑來，“我說的是為什么玄炁門的姬師姐怎么突然變成了我的二師姐?？蓻]讓師兄你講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故事啊。”

　　尺墨規(guī)聞言不由地松了口氣，一旁的姬宮離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她輕輕擰了一下尺墨規(guī)的胳膊，對楊楓說道：

　　“小師弟你有所不知，玄炁門與我稷離山是長安以南方圓百里之內(nèi)最大的兩個修行門派了。而兩派又緊挨在一起，難免會起了爭端，其中的矛盾又以那玄鐵礦最為甚?！?p>　　“師尊雄才大略，想徹底解決千百年來一直掣肘我稷離的這一隱患。便讓我以劍修資質(zhì)不足的借口，假意叛出稷離，加入玄炁門好作內(nèi)應(yīng)?！?p>　　“原本料想著去了玄炁之后，我大概只能做個普通的弟子來打探打探消息，大不了過個幾年就回到我稷離。卻不料我竟在術(shù)法上有些天賦，那玄炁掌門又昏聵不明，剛愎自用，聽不得門內(nèi)長老勸阻?！?p>　　“最后，這十幾年來在師尊和各位師兄弟的暗中幫扶下，我一步步地成了玄炁的大師姐，操持著玄炁門內(nèi)的一應(yīng)事務(wù)，而玄炁的諸位長老也有七成是我稷離門人?？尚δ切耪崎T還不自知，整日里就為著大比勝了我稷離山而沾沾自喜?！?p>　　嚯，姬師姐這無間道玩的夠可以啊，潛伏敵營十余年，直接要混上老大的位置了。

　　楊楓的臉上滿是震驚和贊嘆，他想了想，又繼續(xù)對含笑看著他的那對狗...神仙眷侶問道，

　　“既然我稷離已經(jīng)在玄炁門滲透這么深，為何不直接擒了那掌門，吞并了玄炁豈不是一了百了，師姐也不必深夜才能回來...”

　　楊楓嘿嘿笑著，打趣地看著二人。

　　尺墨規(guī)輕輕咳了一聲，接口回答道：

　　“小師弟有所不知，一來那玄炁掌門畢竟是四境大修士，門內(nèi)也有不少死忠的高手。我稷離與他們正面對上頗為不智，不如徐徐圖之。

　　二來嘛便是那玄鐵礦的事了，其實我稷離并不擅長煉金鍛造之術(shù)，以往采來的原礦還得花大價錢請術(shù)修冶煉后才能使用。

　　現(xiàn)在則是直接讓玄炁掌門帶著他的徒子徒孫們整日幫我們煉礦，煉好之后再隨便立一些耗損的名目，便能將他們大部分的成品玄鐵運到我們稷離來。這可比直接占了礦場自己辛辛苦苦開采鍛冶來得痛快多了。

　　三來嘛，倘若吞并了玄炁門后，我稷離的規(guī)模卻是有些過大，朝廷征派下來的賦稅和徭役也會更多，細(xì)算下來倒是有些得不償失了。倒不如不吞，而是將玄炁門的精華輸進我們稷離山，好培養(yǎng)我稷離自身的勢力、

　　楊楓目瞪狗呆地看著一副正人君子做派的大師兄...

　　果然下起手來最黑的還是這群讀書人。好一手借雞生蛋，剔除不良資產(chǎn)，還是你們玩金融的人心臟。

　　楊楓不由地替那位玄炁掌門抹了一把辛酸淚，苦苦堅持振興了半生的門派，結(jié)果高層和繼承人全是二五仔，這也太慘了...

　　玄炁山的精室之中，赤焰真君由于心力交瘁已經(jīng)有些斑禿的腦門上汗水不住的流了下來。他欣慰地看著身旁一堆泛著幽藍冷光的玄鐵，輕笑出了聲。

　　想當(dāng)初師父指名他即位時，玄炁門上的一眾長老全部反對，說他太過憨直，只知修煉不通俗務(wù)。笑話！也不知道若是他們能看見現(xiàn)在的玄炁門會作何感想？

　　爭議數(shù)百年的玄鐵礦已經(jīng)盡落在玄炁門手中，而門派的中流砥柱各峰的長老也從他即位初的八人暴漲到二十二人。

　　至于他的徒兒姬宮離更是了不得。不僅是修行奇才，在俗務(wù)上也是一把好手，除了長老會里的幾個老頑固之外，玄炁上下誰人不是對她交口稱贊。

　　“這是祖師爺保佑我玄炁門大興啊?！?p>　　赤焰真君欣慰地笑著錘了錘酸痛的老腰，從掌心射出一道通紅的火柱來，繼續(xù)淬煉著眼前的玄鐵原礦。

　　近日來也不知怎么回事，門內(nèi)的玄鐵需求越來越大，不管他怎么夜以繼日地淬煉，甚至連修行都停了整日宅在精舍內(nèi)煉鐵，這玄鐵還是不夠用。

　　真是奇了怪了，赤焰真君心想，不過想來這也是因為玄炁門在自己的領(lǐng)導(dǎo)下蓬勃發(fā)展的緣故吧。

　　熾焰真君看著掌心上懸浮著的黝黑礦石逐漸融化，心頭還牽掛著姬宮離。

　　想必這時乖徒兒還沒休息，在忙著操勞山上大大小小的事務(wù)吧。這玄炁門也是多虧有她了。明天自己見到了她，可得叮嚀一句乖徒不可過分勞累了，年輕人還是身體要緊。

　　...

　　姬宮離打了個哈欠，用手背遮住了嘴巴沖著幾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尺墨規(guī)見狀便牽住了她的小手，對幾位師兄弟說了一句，“時間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五師弟的事情等明日見了師父他老人家再詳說吧?！?p>　　說罷便跟幾位師弟施禮道別，隨后從袖中躍出一把淡紅色的清秀小劍來。

　　那小劍出現(xiàn)之后親昵地繞著姬宮離轉(zhuǎn)了好幾圈才停下來。隨后化作一片流光卷起二人就朝著后山尺墨規(guī)的住處飛去。

　　空中還能隱隱約約聽到二人的交談，“師兄你看，果然淑女劍還是最親我。”

　　“師妹可以將君子劍還我?！?p>　　“我才不要，那是師兄送我的信物。”

　　一對有情人的聲音就這么吵吵鬧鬧卿卿我我的遠(yuǎn)去逐漸消失在夜空中，只留下漫天的星辰眨著眼，隨后大片的烏云飄來，夜空頓時變得昏暗下來。

　　整個世界似乎都安然地入了眠，只有玄炁門山頭的那一間精舍里還有著些許光明，縷縷赤紅色的光芒從窗沿上投出，好似宣告著又一個不眠之夜的開始。

　　......

　　長安，北門城墻。

　　帶著貍貓面具的男子輕步走上了城頭，站在如同匍匐巨獸般的城樓前。

　　“戚將軍還是沒走啊”，男子開口說道，凌冽的朔風(fēng)呼嘯而過，吹得城墻上的火把光焰不斷搖曳，讓他面上原本那只憨態(tài)可鞠的貍貓顯得有些猙獰。

　　“戚某未曾做過半件有違本心，有違大義之事，為何要走？又為何要搖著尾巴做狗兒向你們密諜司乞命？”

　　一道低沉的男聲毫不客氣地說道。

　　男子緩步進了城樓，大廳之內(nèi)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邊用濕巾細(xì)細(xì)擦拭著一副傷痕累累的鎧甲，看都不看來人一眼。

　　燭火搖曳，將中年男子的影子映得好似舞著干戚的刑天一般狂放生猛。

　　沉默了許久，貍貓人才開口說道，“戚家滿門忠烈，這五百年來戚家有三百余好男兒戰(zhàn)死在沙場之上，圣上是記得的?！?p>　　中年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起身向皇宮方向鄭重地拱手，“勞陛下掛念”。

　　隨后一臉憤慨地看向來人，“那你密諜司今晚無緣無故地突然拿下我守城將士又是何故？我戚振安對我大漢，對圣上一片赤誠，天地可鑒！”

　　貍貓人擺了擺手，“毋庸贅言，將軍的忠心我們都看在了眼里?！?p>　　他轉(zhuǎn)過身去打量著懸掛在墻上的一把御賜款式的佩劍，手指微擺，說道，“但是戚將軍，若是有一日，陛下對上了那一位。卻不知將軍是否還會如同今日所言繼續(xù)忠于陛下，忠于你戚家的職責(zé)?！?p>　　戚振安有些疑惑，“哪一位？”

　　貍貓人低下了聲音看著戚振安，“便是如今坐在神廟的那一位?！?p>　　戚振安一皺眉，“圣上要對付主祭？對付楊家？”

　　“不對”，戚鎮(zhèn)安神色驟變，“不可！不可！何至于此！陛下他是想對神君...”

　　貍貓人攤了攤手哈哈大笑，言語里滿是譏諷，“看吧，好一個忠于我大漢的赤誠將軍。我倒是要問問將軍，如今在這大漢這長安，將軍是聽圣上的，還是聽那廟里的泥塑？”

　　戚鎮(zhèn)安恍若失神，他從未想到自己最虔誠的信仰會與家族世代效忠的君主，以這種形式，慘烈的對上。

　　這個鐵塔似的漢子慢慢地垂下了頭來，喃喃低語，“天地君親，天地君親啊。天畢竟在君之上...”

　　貍貓人嘆了一口氣，語氣里滿是惋惜，“天地君親么..看來戚將軍已經(jīng)有了決斷，那么我再問將軍一句?！?p>　　他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好似刀劍逼向戚振安。

　　“將軍可還認(rèn)自己是我大漢臣子嗎?！?p>　　戚振安彷佛明白了什么，他怔怔地坐了下來，攥著雙拳臉色陰晴不定。貍貓人則是袖手站在他的身前，靜靜凝視著他

　　良久之后，戚振安才擠出了干涸喑啞的聲音，“戚某永遠(yuǎn)是陛下的臣子?！?p>　　“那便是了，戚將軍討賊死戰(zhàn)不退，力竭而亡，圣上會給將軍一個忠勇伯的”，貍貓人冷冷說道。

　　戚鎮(zhèn)安虎目噙淚，取下了掛在墻上的佩劍，雙手遞給了貍貓人。隨后跪倒在地，將頭重重磕在了地上，“臣戚振安謝吾皇隆恩?！?p>　　锃！

　　利劍出了鞘劃過了一道優(yōu)雅的弧光。

　　下一秒，一潑熱血就灑在了戚家世代鎮(zhèn)守，從未有失的城墻之上。

　　轟??！

　　天空中突然炸起了一道驚雷。王朗抬頭看著遠(yuǎn)處迅速飄來的陰云遮蓋了滿天的星辰，隨后揚起手來握住一片被突如其來狂風(fēng)卷著起舞的柳葉。

　　低聲輕嘆了一句。

　　“白首相知猶按劍，終究還是要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