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勸說魏王
看到散在地上的竹簡,就彎腰一個個拾起來,按序號重新整理好。
她知道丈夫輕易不生氣,能讓他上火也決不是一般瑣事,便微笑勸道:
“怒則傷肝,你一向很有涵養(yǎng),還是冷靜些吧!”
信陵君還是憤憤不已,指著信簡:
“你看趙勝都胡說些什么?顛倒黑白,信口胡謅!”
夫人草草看了一遍,笑道:
“你原諒他吧,處在這種危急關(guān)頭,他是無計可施了,所以才拿你泄憤。
同時也想激你去為他尋條出路,現(xiàn)在他也只能指望你了。”
信陵君嘆口氣:
“誰都以為我是王弟,能夠一言九鼎,決定國家大事。
一旦趙亡,我難辭其咎。
有誰知我日夜思念姐姐的安危?
又有誰知道大王已不愿我參與政務(wù),更厭惡我力主援趙?
盛名之下,其實難符,我不全是發(fā)怒,而是更急呀!”
夫人指著信說:
“你可以拿去給大王看看,讓他也想想兄妹之情。”
還沒大亮,信陵君就趕到宮門。
這天不是“上朝日”,安釐王可以多睡會兒懶覺,還在夢中便聽內(nèi)侍在門外報告:
“信陵君求見?!?p> 被攪了好夢本來就不高興,聽說是信陵君更不高興,便很不耐煩地吩咐下去:
“讓他等著!”
“他說有急事,請您立刻接見,而且,而且已經(jīng)闖入宮門?!?p> 安釐王大怒:
“讓衛(wèi)士把他趕出去!”
還是如姬給勸阻?。?p> “無忌一定是有特急的事情才擅自闖宮,你當哥哥的別那么粗暴,快穿上衣服去見他。”
信陵君站在寢宮外的便殿中,一見安釐王出來先跪下行禮:
“請大王恕臣擅入之罪,實在是急不可待!”
安釐王哼了哼:
“起來吧!又不是在朝中,一家人就別行君臣大禮啦。
坐下,什么急事?”
信陵君并沒站起,只膝行兩步到安釐王面前,雙手把平原君的信奉上。
安釐王皺著眉頭默默地把信看完,放在幾上:
“看樣子趙勝對你是非常不滿啊。
不過,寡人已派晉鄙率十萬精兵支援,你盡了自己的心力啦,他不該還責備你。”
“可是大軍到了蕩陰就止步不前,對趙無異于畫餅充饑,于事無補啊!”
“晉鄙老啦,偶感風寒而不愈,總不能逼他帶著病上戰(zhàn)場吧?”
“我大梁戰(zhàn)將近百,為何不令人替代?”
“將雖多,有幾個頂用的?忠勇可信又知進退的,惟晉鄙一人而已?!?p> 信陵君咬咬牙再次要求:
“既然如此,臣愿領(lǐng)大軍去解救邯鄲的燃眉之急,您總不至于認為臣弟也不可靠吧?”
你領(lǐng)兵?最不可靠的就是你!
我現(xiàn)在一點兒實權(quán)也不敢給你,何況十萬精兵?
無忌?。≌莆樟耸f軍,你就如虎添翼,蛟龍入海,什么事你都干得出來,誰還能制服你?
而且,我根本就不想對秦作戰(zhàn),又怎能把軍隊交給你去援救邯鄲?
當然,這些都是心里話,是說不出口的,只得一聲嘆息:
“寡人怎能讓幼弟身冒刀槍鋒鏑、赴生死不測之險?
軍國大事,自有寡人與文臣武將操勞,你就安享富貴吧。
時間不早了,留下一起用早膳吧。
不?那就請回吧?!?p> 說著,轉(zhuǎn)身入內(nèi)。
把信陵君晾在那兒,又不能再追進去,只得怏怏而歸。
以后一段時間,安釐王干脆停止臨朝辦公,信陵君求見,答復(fù)都是:
正在與有關(guān)人員商討制定對秦作戰(zhàn)計劃,公子之職,不宜參預(yù)……
好個“不宜參預(yù)”,你不是曾宣布過可以代替你臨朝聽政嗎?
現(xiàn)在怎么連軍事會議都不能參加?
分明是躲著不見!
但信陵君只能等待,在傳到的消息越來越讓人揪心的忍耐中等待……
安釐王最寵幸的是辛垣衍,魏齊死后,他是尚未正式任命的相國。
盡管信陵君素常討厭他的諂佞,對他的身份也有懷疑。
但此時此刻已是“在人房檐下”,萬般無奈,只得去拜訪他。
一方面想探聽些消息,一方面也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
辛垣衍同是恭敬的態(tài)度把信陵君迎進府內(nèi),當年魏齊曾住在這里,“黃鶴已去,空余此樓”。
信陵君心中突生凄楚之感,自己當初不肯救他,是對是錯呢?
不論怎么說,那家伙在外交上還算強硬。
而新?lián)Q的這位房主,則只惟大王之命是從,以逆來順受為基本原則。
魏國的腰板兒,就愈發(fā)直不起來了!
落座后,辛垣衍則親自端水倒茶,十分殷勤,但聽了信陵君的來意,則一聲長嘆:
“公子扶危救親的心意,在下非常理解,但援趙之事非同小可。
與秦對敵,難得必勝,誰敢輕易引火燒身?
六國之中,趙卒最強悍,尚且被坑殺四十余萬。
魏如果貿(mào)然參戰(zhàn),一旦挫敗,‘合縱’盟國必作鳥獸散,令魏獨受其害。
到大梁成為第二個邯鄲時,誰又肯來救我們?
所以大王不能不慎重。
不救趙,確實有損公子的‘俠義’之風。
但保公子盛名是為私,救趙會使魏蒙受戰(zhàn)火、殃及社稷,大王之怯懦畏懼是為公。
何輕何重,公子自會衡量,讓我們做臣子的怎么進言?”
辛垣衍把不肯救趙的理由設(shè)定在以國家社稷為重的基礎(chǔ)上,說出來果然冠冕堂皇;
卻把信陵君救趙的主張貶低為只是為保自己的“虛名”。
其口舌之利,在戰(zhàn)國游士中也算個人物。
信陵君當然不能接受這樣的評價:
“先生說要以魏國的安全為重當然正確,但無忌救趙也并非為己揚名。
眾所周知趙亡之后,韓、魏都難保性命……”
辛垣衍不讓信陵君再說下去,話也不太客氣了:
“唇亡齒寒確是眾所周知,但‘唇亡’之后畢竟還有回旋的余地。
若硬要往‘割唇’的刀上碰,把自己的頭都碰丟了,‘齒’的寒不寒,還有什么意義?
所以,魏國發(fā)一兵一卒都必須以不損害國家根本利益為準則!”
忽然他一笑:
“但您自己甘心冒險去伸張正義,則不受限制。”
信陵君知道跟他辯論下去沒有任何作用,只是白費口舌、耽誤時間,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