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是他嗎

　　袁二的馬術(shù)比之張糧更差，他認得馬兒，馬兒卻不認得他，任他如何地抓扯拍打，馬兒卻像故意與他作對似的，只見它時而向左，時而向右，一時間急得袁二是滿頭大汗，但仍舊無計可施。

　　副連長陳琪則在旁邊不停的幫襯著，但好像并沒有起到什么效果。

　　經(jīng)過一晚上的練習(xí)，張糧感覺自己對控馬已經(jīng)有了些許心得了，最起碼比之袁二要強吧，張糧心道，同時他也覺得如果沒有陳琪這個小白臉的瞎指揮，自己領(lǐng)悟的可能還會更快一些。

　　十九歲的陳琪也是本縣的村民，小時候家境倒還算殷實，曾經(jīng)上過族學(xué)，可惜他學(xué)了幾年，陳父發(fā)現(xiàn)其學(xué)業(yè)仍是一踏糊涂，此子性格跳脫，倒是猶愛弓馬之術(shù)。陳父也是個開明之人，便讓他拜在了城中的一個把式房學(xué)藝。

　　小陳琪學(xué)了幾年后，在村中地痞們的吹捧下，漸漸地覺得已經(jīng)天下無敵了，常跟著幾個師兄弟們走街串巷，打抱不平。陳父屢屢規(guī)勸，但他仍不知收斂。

　　果然，不久后他便帶著狐朋狗友們打傷了鄭家小公子。事后，官府判其賠了鄭家大筆的財物，陳父也因此氣的一病不起。

　　經(jīng)此大變后，陳琪便決定從此洗心革面，再沒去過把式房，只是一心在家侍奉著老父，父子兩人也漸漸地和好了起來。平時他善待鄰里，幫大媽磨米，陪大爺下棋，給小孩撿風(fēng)箏，因此在附近的村中積累了不少聲望，這才有了今天的副連長。

　　可惜最后陳父還是因為年邁走了，這幾年年景不好，陳琪也是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一直也沒娶上媳婦。

　　張糧默默地站著，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看著兩人的滑稽表演。最終他們還是慢悠悠地來了，兩人看了看張糧，都有點不好意思。

　　張糧想起自己沖袁二發(fā)脾氣的事，面色變得柔和了下來，于是沒話找話地道：“袁二，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自己有個大名？”

　　“是啊，俺大名叫袁宗第！”袁二傻里傻氣地道。

　　“撲通！”

　　正在調(diào)整坐姿的張糧突然一腳踩空，竟一下子跌到地上，雖有鎧甲擋住了不少沖擊力，但他還是覺得臀部和手臂一陣火辣辣的疼。

　　眾人都愣愣的看著他，驚愕不已，一時間都忘了攙扶。

　　張糧卻渾不在意，他爬起身揉了揉屁股，眼睛死死的盯著袁宗第，徑直問道：“你說你叫什么，我剛才沒聽清！”

　　他一著急，本將也不自稱了。

　　“袁宗第啊，將軍！”袁宗第又說了一遍，他覺得將軍有些失常，是不是一整晚沒睡，哪里出了問題。

　　袁宗第，真是他嗎？

　　張糧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呆呆愣愣的少年，他實在無法將此人與夔東十三家首領(lǐng)聯(lián)系起來，那可是他一直欽佩的大英雄??！

　　張糧抬頭看著夜空，開始陷入了回憶：

　　李來亨、袁宗第、郝?lián)u旗、劉體純等人本屬李自成麾下，李自成被清兵殺害后，他的妻子高皇后，帶領(lǐng)著他們突圍到了湖南，并接受了南明的招安，南明隆武帝稱其所部為忠貞營。

　　沒過多久，隆武帝命忠貞營配合南明官兵收復(fù)湖北，可惜湖北巡撫何騰蛟志大才疏，貽誤戰(zhàn)機，又有南明官兵久疏戰(zhàn)陣，一觸即潰，導(dǎo)致大好的局勢一敗涂地。不得已，忠貞營只得突圍到川鄂交界，聯(lián)合當(dāng)?shù)氐膼蹏耸开毩⒖骨濉Ｋ麄円贿厔?wù)農(nóng)一邊練兵，這期間屢敗清軍，一度擔(dān)負起三峽地區(qū)的抗清大業(yè)。

　　不過隨著其余抗清勢力的逐步瓦解，云南李定國去世，南明永歷帝被吳三桂下令絞死，袁崇第等人漸漸地成為了最后一支孤軍。最終，清廷派出了十萬大軍來清剿這個頑固勢力。

　　在十萬大軍的圍剿下，他們左沖右突，多次擊敗清兵，雙方對戰(zhàn)持續(xù)了兩年。最后夔東十三家糧盡援絕，袁宗第戰(zhàn)死，劉體純?nèi)易钥O，李來亨焚其妻子兒女后自縊而死。至此，除王光興、譚宏、譚詣叛變外，其余將領(lǐng)均苦戰(zhàn)到底，一個個壯烈犧牲。

　　而那一年，正是康熙二年。

　　夔東十三家猶如最燦爛的煙花，撐起了有清一代，漢民族最后的脊梁，他們的故事可歌可泣，是當(dāng)之無愧的民族英雄。

　　此刻的城中萬籟俱寂，只有馬兒不時地噴著響鼻，一行人使出吃奶的勁兒牽著馬，靜靜的看著張良那挺拔的身影，默默無話。

　　少頃張糧雙目赤紅，轉(zhuǎn)過身對著袁宗第深施了一禮，說道：“剛才我語氣重了些，我向你道歉，還請袁兄弟原諒！”

　　他這突然的舉動，驚的袁宗第慌忙就要下跪，張良趕緊上前扶住，對方手里可還牽著馬匹啊。

　　袁宗第哽咽道：“將軍為何如此說，你是將軍，你教訓(xùn)俺是應(yīng)該的，俺從小無父無母，從來沒有人把俺當(dāng)人看，今日遇到了將軍，還當(dāng)上了連長，帶的兵比將軍還多，俺把將軍當(dāng)兄長看待，只要將軍不嫌棄，俺這輩子就赴湯蹈火都跟著將軍！”說完他嗚嗚地哭了起來。

　　張糧拍拍袁宗第的肩，鼻頭發(fā)酸道：“好兄弟，本將記住你的話了，你說一輩子跟著我，可不許耍賴，否則天涯海角，我也與你沒完！”

　　“將軍……”

　　袁宗第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張糧鄭重的看了他一眼，錘了錘他的胸口，隨即沒心沒肺的哈哈一笑，翻身上馬便要走。只見他手中的馬鞭一揮，只聽那馬兒希律律地叫了一聲，隨后一轉(zhuǎn)眼便帶著他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袁宗第也暫時忘記了悲傷，驚得張大了嘴巴，將軍的馬術(shù)何時如此嫻熟了？

　　半晌后。

　　“不對啊，將軍是不是走錯路了？”陳琪突然說道。

　　其他人此時也紛紛反應(yīng)了過來，接連道：“快追，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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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張糧回到縣衙時，已經(jīng)快過了丑時。

　　剛才他差點眼淚都掉出來了，后來為了掩飾尷尬，他故意?？幔l知這一鞭子下去，馬兒便受驚了，竟是再也控制不住，幾人于是便陪著他忙活了半夜。

　　張糧牽著馬兒剛進縣衙，只見一老一少兩個守衛(wèi)突然向他抱拳行禮道：“見過將軍！”

　　張糧頓時心中大樂，當(dāng)下連忙強行忍住，故作輕松的點了點頭，隨后便朝著縣衙內(nèi)去了。

　　他身后的十名軍法隊此時慌忙跟上。

　　待眾人離開后，門口守衛(wèi)的老者笑著道：“怎么樣，小石頭，現(xiàn)在服了吧，你看將軍多高興！”

　　小石頭一臉諂媚地道：“你這招還真管用，有時間多教教俺，那個，陳伍長，你家親戚真的在官府當(dāng)大官？“

　　“那肯定，本伍長會騙你嗎，我現(xiàn)在不也當(dāng)大官了，我陳家啊，祖墳當(dāng)初可是看過風(fēng)水的！”陳伍長一臉得意之色。

　　老頭的一番話唬得小石頭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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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糧沒有去后堂，他打算去監(jiān)牢看看。這期間，他讓軍法隊重新?lián)Q了班，他們也辛苦半天了。

　　監(jiān)牢是一座有著五米高墻的院子。進去后，是一個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墻壁上插著幾支火把，十幾名蹲坐在院中的士兵，看清他的面容后慌忙起身行禮。

　　張糧連忙還禮，他看出這些人還算精神，沒有偷懶，他直接問道：“現(xiàn)在有多少犯人？”

　　當(dāng)下有一名身穿鎧甲的老者，走起路來叮當(dāng)作響，他上前拱手道：“回……回稟將軍，有，有兩百多個！”

　　這名老者第一次這樣回話，似乎有些不太習(xí)慣。

　　老者姓賈，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平時會給村民寫些書信，村民敬佩其學(xué)問，因此推舉他當(dāng)了隊長，張糧記得此人。

　　“嗯！”

　　張糧點了點頭，隨后不再說話，而是轉(zhuǎn)身向著旁邊的一個牢房走去，他還沒見過古代牢房，不知道里面是個什么情景。

　　他好奇地推了推門，發(fā)現(xiàn)這個木門從外邊被鎖住了，他轉(zhuǎn)身看了賈童生一眼。老者慌忙從懷里掏出了一串鑰匙，來到門前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亻_起了門。

　　張糧也不催促，等待門完全打開后，他這才朝里看了一眼，只見里面一片漆黑。

　　這時有人遞來一個火把，他點點頭接過，低頭便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