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躺在柔軟海藻上,眉心輕蹙,使女玲瓏游了進來,輕聲道:“小姐,廳洞那邊來了兩位蒙面客人要見老太太,使女都讓出來了,只留了三個人在里面說話,近日老太太要為小姐擇婿,小姐曾叮囑要注意來往客人,玲瓏特來稟明小姐,那兩人衣著華麗,不知是哪家貴人?!?p> “這么神秘,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安瀾說罷,側身取出幾顆珍珠,“做得好,拿去與幾個小姐妹分了,今后仍要幫我盯緊?!?p> “小姐心善又漂亮,我們愿意為小姐效力。”玲瓏歡喜接過。
看著玲瓏離開,安瀾起身來到墻邊,看四下無人,從壁上輕輕抽出一條曲曲彎彎的珊瑚枝,面前赫然現(xiàn)出一個圓洞,珊瑚樹中空隙甚多,廳洞原用海泥做了封閉,但此處空隙被海水浸泡多年,漸漸松散,安瀾也是無意發(fā)現(xiàn),此時正派上用場,安瀾湊近過去,廳洞景象盡在眼中。
“我已說明這姑娘的身份,想聽聽老太太的意思?!背龊跻饬系模@嗓音尖利刺耳,感覺十分粗俗,只見說話之人伸手摘下面紗,安瀾嚇了一跳,這是個滿臉疤痕的老婦,面容與一身華貴的衣裳格格不入。
安老太顫顫巍巍起身,看向了另一個蒙面的人:“摘下你的面紗?!?p> 安瀾皺眉看著這古怪的一幕,有些摸不著頭腦,直到另一人面紗滑落的瞬間,安瀾只覺身旁的海水停止了流動,時光仿佛凍結了一般,她扶著墻瞪大了雙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尖叫出聲。
那是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安老太看上去也受了很大震撼,她緩緩游到那女孩面前,顫抖的手撫上她的臉龐:“天命,這就是天命……你竟然還活著!沒錯,這是我安家的孩子?!?p> 丑陋老婦“嘎嘎”笑了兩聲:“你認就好,敢問貴府當初為什么要扔掉她?”
安老太收回手:“我們家怎么會扔掉孩子,當年使女抱孩子出去游玩時不慎遺落,家中四處尋找未果,將那使女處死泄憤,多年來我對這孩子無比掛念。”
“哦?不知道有幾個人敢去從極海溝游玩?”那婦人怪笑著盯著安老太。
安老太沒有看她,語氣平和道:“這孩子被你養(yǎng)這么大,你定付出了很多,我會給你足夠的報酬以示感激?!?p> 婦人冷笑一聲:“我既然冒著風險從深海而來,就不與你遮遮掩掩了,我的確是深海賤民,但機緣巧合,得知一條族內的禁忌?!?p> 聽到這里,對面的安老太滄桑的雙眼突然迸發(fā)出寒光。
“并蒂雙花,雙泯雙華,如幻如化,仿若一剎,水面之下,鮮血漫撒!”老婦人語氣猙獰,步步逼近,“您家中生出了一朵并蒂花,我說的可對,祭司大人?”
安老太似乎受到重創(chuàng),失魂落魄跌坐椅中,直盯著婦人:“你怎么會知道通典中的至高禁忌?”
“可能這就是祭司大人所說的‘天命’?!?p> “你想要什么?看這孩子的樣子,你待她也不是很好吧,我給的是大數(shù)目,不妨聽聽再說。”
“再有錢那也是深海,深海的寒冷黑暗,祭司大人怕是沒有體會過?!?p> “好!我明白了,我會將你安排在我府中,包你在淺海安度余生,享盡榮華富貴?!?p> 老婦人笑道:“這便是了,你我都是明白人,并蒂花開之時,禁忌已然開啟,絕無逆轉可能,都不知道還能活幾日,現(xiàn)在就是把南淵的王者之位給我我也不稀罕,我懶得自尋麻煩去告發(fā)你安家,不過要在你這里討幾日富貴安逸罷了,倒是你們淺海人,向來養(yǎng)尊處優(yōu),末日來臨之前難免懼怕?!眿D人拽起身旁女孩,“我們此番前來先做打探,需要回去一趟取些東西,我勸你也放寬心,畢竟南淵立族至今唯一的并蒂花生在了你家,想來日后你安家也是要名揚天下的。”
“你為了一句可笑的詛咒,就要我死?”那女孩游到洞口,扭過頭來問,沒有等到回答,被那老婦人拽走了。
一墻之隔的安瀾倚在墻邊緩緩滑倒在地,她不敢相信眼前一幕是真的,怎么會有這樣離奇的事情,自己竟然是什么禁忌之身,更恐怖的是在這南淵竟然存在著一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她又害怕又惡心,忍不住俯下身嘔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這些年叔嬸一家對自己格外厭惡,這可笑的禁忌一定是最主要的原因,她乍一聽雖覺得荒唐,但看那丑陋婦人成功威脅祖母,心知此事怕是不假,想到那女孩要被接回,自己擁有的一切和自己的夢想即將天翻地覆。
“不行,絕對不行!”想到這里,安瀾猛的起身,一時不知該做些什么,只跌跌撞撞向那兩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巫婆和七星鰻自安府出來后一直向東游去,兩側枝椏上大小洞穴十分規(guī)整,許多洞口外還有小廝把守,珊瑚林的上端色彩斑斕,風景優(yōu)美,與下端臟亂的深海截然兩幅景象,悠閑的淺海人自她們身邊游過,衣著華貴面色慵懶。兩人游到林邊停下,左右打量一番,在一處偏僻角落換上包袱中的破衣襤褸。
“我不想住淺海?!逼咝泅牭?。
“你傻了還是瘋了?淺海不住,要待在深海?”
“可她是怕禁忌泄露才收留的我們?!?p> “不然呢,因為疼愛你嗎?”巫婆嗤笑,“深海的人丑陋粗鄙,冷血無情,但淺海的人比他們還要骯臟,當初扔了你和現(xiàn)在留下你,都是為了自己,他們害怕自己擁有的權勢和富貴被搶走?!?p> 以往巫婆的拳腳很難讓七星鰻感到疼痛,但此刻巫婆的譏諷卻輕易刺傷了她的內心,她換上一副冷冰冰滿不在乎的表情,跟在巫婆身后游出珊瑚林,在面前空曠海域中向深海迅速潛去。
“回去將我那幾味珍貴藥丸拿上,其他東西都不要了。”
巫婆完全沉浸在即將到手的富貴夢中,而七星鰻因這突如其來的人生變故心事重重,此刻身后忽然傳來怒吼聲。
“就是她們!這兩個蒙面女人,身為賤民竟敢私闖淺海,依族規(guī)可直接斬殺,追上動手!”領頭一人提著劍,氣勢洶洶下令。
兩人急忙擺尾向下潛去,但此處沒有遮擋,對方又身強力壯,很快追了上來,鋒利劍鋒劃過海水,巫婆后背溢出鮮血,疼的大叫起來,七星鰻四下打量,拽起巫婆換了方向,沖進了珊瑚林中,仗著茂密珊瑚枝左躲右閃,避進了一暗處縫隙,巫婆靠在壁上,咬牙恨道:“我萬萬沒算到,你這祖母身為祭司竟如此愚蠢,妄圖隱瞞禁忌,改變天命,一邊假意穩(wěn)住我們,另一邊派人將我們滅口!”她看向七星鰻,“這就是你的至親,她根本不想讓你活著回去!”
七星鰻本以為自己并不期盼,可一天之內得知有血緣關系的至親要殺自己兩次,竟然狠辣至此,不由冷哼一聲:“我從未有過什么親人,以前沒有,以后也沒有。”
巫婆背后的血不斷涌出,染紅了周邊的海水,她喉嚨發(fā)出難聽的粗喘聲,身子因疼痛佝僂的更加厲害,她抬頭看著七星鰻,做出了決定:“你要活下來,將這黑暗的南淵變成血腥汪洋!我會在地獄深淵中等著這些人!”
她沖出了礁石向西邊迅速游去,身后灑下一道細長的血流,七星鰻站在礁石縫中,看著一行人追隨血流而去,過了許久,待一切漸漸平靜,她才回過神來,海水刺骨的冰冷仿佛浸透五臟六腑籠罩了整個身體,她打開包袱,將墨魚汁涂抹在臉上頭發(fā)上,扯下旁邊海草纏在身上更換了裝束,游出礁石。
她料定巫婆的住處不會那么快被查到,于是小心翼翼的返回珊瑚洞中,從藏藥的地方取出幾味珍貴的藥丸收在包袱中,匆匆離開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