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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宇宙和星辰

第24章 余生和命

是宇宙和星辰 織和 6826 2020-07-23 04:49:51

  冼宇晃著試管,試管里兩種試劑漸漸融合,從中間滲出的一絲薄紗似的紅隨著試劑相融,緩緩變成大片大片的正紅,搖晃過后,試劑徹底變?yōu)槠G麗的朱砂色,表面析出一顆一顆的氣泡微粒。

  “不過席少哪只眼看到她不是自愿的?”不動聲色的威逼,他把握的很恰當,尤其是面對像席池這樣天生屬于實驗室里的人,單純又無知。

  誠然,席池對她了解不深,也知曉她有嚴重的起床氣,睡不飽脾氣就急,會用被子蒙住頭繼續(xù)睡。

  “無話可說就是默認了?!辈讲骄o逼,那氣壓壓抑的席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有那頂白帽子,突如其來又乍然消失的白帽子,他一進門就注意到了,平整的放在茶幾上,中間鼓起一個包。

  席池站定,不再接連后退,那股子噴涌而出的赤誠之心到真叫人動容,“她對你而言是什么?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玩物?”

  席池眼里泛濫著悲傷,逐漸流淌匯聚成為一條細長的河流,流向不知名的遠方,“她是我的命,遠比生命還要珍貴的人?!?p>  冼宇的確在認真思考那個問題,聽到這個答案不禁怔忡,右手無意識地撫摸心臟的位置,余生和命,他都給不起。

  聲音偏低偏冷,“席少應該先捋清楚和沈護士的關系?!?p>  他又往試管里滴了幾滴酸醋,試管里的紅色溶液瞬間變化為透明,他把試管插在試管架上,略過席池向門口走去,在門框的位置停留兩秒,“是誰告訴席少,我是療養(yǎng)院的院長的?”

  席池再蠢,那句玩味的話也聽明白了意思,他不是療養(yǎng)院的院長,而替沈星寧澄清緋聞的人也不是他。

  易明洋戳了戳正在聯(lián)系保安室加強頂樓安保系統(tǒng)的柯晨,“柯柯,那席公子來勢洶洶,咱們冼少是后來居上,原配找上門來,冼少不會只有被痛打的份吧?!?p>  柯晨一個多余的眼神都不想賞給他,在手機里編輯新的安保方案,“冼少是自由搏擊冠軍,拿金腰帶的那種。”

  易明洋縮了縮腦袋,怎么會忘,冼宇五年前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丟下實驗都不做了,突然一個人跑到美國黑市的自由搏擊場上去打比賽,難以想象拿手術刀的手戴上拳擊手套,摒棄隱忍克制,貫穿暴戾到極致的瘋狂和偏執(zhí)。

  柯晨和慕白找到他的時候,他住在地下室,一地的煙頭,他的煙癮應該是從那時候染的,一發(fā)不可收拾,五年時間,愈演愈烈。

  矜貴的從小沒有吃過一丁點苦頭的世家公子恍然間變成住在地下室整天渾渾噩噩抽煙打黑拳,從那以后他身上多了許多深深淺淺的疤,皮膚也變得暗沉腌臜,柯晨將他接到M國調養(yǎng),養(yǎng)了五年才養(yǎng)回昔日清貴溫良的小少爺。

  冼宇走進隔壁敞開門的小辦公室,解開袖扣,將黑襯衫的袖子向上翻兩圈,抓了一把發(fā)根,黑曜石的眼睛里帶著一點狠厲,“安保系統(tǒng)你看著辦,不要再有下一次?!?p>  柯晨從善如流地應著。

  易明洋坐在辦公椅上轉圈,“席市長家的小公子走了?”

  “難道還要留下來吃飯?”

  易明洋,“......”

  他從煙盒里拿出一根煙,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這個時間點沈星寧應該快醒了,“慕白怎么還沒回來?”

  柯晨看了看手機定位,“已經到樓下了?!?p>  沈星寧醒來的時候,茶幾上擺了一盤剝好的栗子跟一碗板栗粥,這搭配倒是很新奇。

  她隨手拈了一顆栗子,甜甜的,是她偏愛的味道,她嗜糖,嗜巧克力,想著要是有一碟巧克力醬涂在栗子上就完美了。

  “醒了?”

  嗓音偏低,慍色顯著。

  她睡眼惺忪,頭發(fā)睡的翹起來幾綹,捧著茶幾上冷了大半的溫水喝,幾分心虛的模樣,故意不去看他,還往帽子里塞了一顆栗子。

  辦公室里沒有別人,冼宇坐在她身邊,拿過粥碗用勺子輕輕攪動著,猝不及防地一勺粥遞到沈星寧嘴邊。

  沈星寧一反常態(tài),乖順地喝掉了勺子里的粥,悶聲不響,扭捏地坐在沙發(fā)上,把小司從帽子里抓出來,放在膝蓋上擼。

  那雙琉璃的眼睛迷迷蒙蒙嫣然流轉,蔥白的手指在小司豐厚的背毛上撫摸,剛睡醒泛著粉紅的唇上沾了一點栗子碎屑,他知道這個女孩很聰明。

  又舀一勺粥,她開始皺眉,嘴角噙著不滿,依然吃掉了勺子里的粥。

  喂了小半碗,女孩鼓起腮幫子,像囤食的倉鼠,眼睛也像,瞪得又大又圓,冼宇跟看不見似的,又遞過來一勺子。

  她哼哼了兩聲,咬牙切齒地喝掉了。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云淡風輕地遞勺子,一個艴然不悅地張嘴,一來一往,粥碗終于見底。

  他滿意地放下碗,拿紙巾想給她擦嘴,手還沒碰到她,她就往后躲,舌頭一勾,舔掉了嘴角滲出來的米粒,眼中慍色不減。

  “學會使詐了?”

  起床氣是真的,沒看到席池是假的,刻意親近和借冼宇的手趕走一個麻煩,她都做的很順暢。

  不過現(xiàn)在肚子里裝滿粥的小狐貍狐貍尾巴翹不起來,懨懨的,“你罰過我了,算扯平?!?p>  要不是理虧心虛,她才不會喝粥,一大碗粥撐得她胃疼,所以那一碗粥是懲罰。

  她甘之如飴,不,是憤憤不平地喝完了。

  那盤子里原本甜膩的栗子看著礙眼,她把剩下剝好的栗子一股腦倒進帽子里,然后把小司丟進去,小司前爪揉著眼睛,難以置信,天上下栗子雨了,圓滾滾黃澄澄的大栗子,露出一顆獠牙,捧著栗子開始吃。

  “我下去看病人?!比缓缶捅е恋榈榈陌酌弊油庾?,得把小司帶上,怕某人跟小動物發(fā)脾氣。

  半夜小司就被丟到町瀾別墅外面的花園里,受了半夜凍,還是柯晨于心不忍把它撿回來,還貼心地送了個暖寶寶。

  冼宇斜睨著眸子盯著門邊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轉動手腕,小狐貍可真聰明,不動聲色地就撇清了跟席池的關系,這樣親昵的示好他怎么會舍得罰她,頂多是趁機讓她多吃點飯。

  太瘦了,瘦的令人心疼。

  偏生還不愛吃飯,舍不得疾言厲色地呵斥。

  使了點手段,到最后卻便宜了一只小動物。

  白瞎他剝了一盤子的栗子。

  病房樓層,懷里抱著小司騰不出手,她在樓梯間單手劃手機屏幕,比起往常速度慢上少許,兩三秒后,保安室眾多電子屏幕其中的一塊變?yōu)檠┗睿瑤讉€保安見怪不怪,踢了一腳那塊屏幕,畫面又清晰起來。

  監(jiān)控屏幕左上角的一扇門被輕合上。

  病房里老太太一個人半躺在床上,床頭柜子上放著幾盒沒有拆封的巧克力餅干,還有一個款式老舊的收音機,聲音開的很大,咿咿呀呀地放著,電臺的收訊不好,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從收音機里淌出。

  是一首老調子的黃梅,電臺來來去去的放,老太太喜歡聽,天天聽,有時還跟著哼唱。

  床頭玻璃瓶里水涼了,沈星寧重新?lián)Q上熱的,水霧繚繞,緩緩升起,迷朦了雙眼。

  開口的調子平和慵懶,像是隨意的寒暄,又像是精心排練的臺詞,“吃過飯了嗎?”

  老太太看窗外的樹影簌簌,嘴里還在哼著小曲兒,調子唱不準,自娛自樂地哼著。

  沈星寧坐下,從果籃里挑了只鮮艷的蘋果,拿起小刀開始削皮,這門技藝她練就的很好,現(xiàn)在已經能削一只完整的蘋果,果皮薄且不會斷,只是動作緩慢,越來越慢。

  她耐心不好,僅存的一丁半點耐心都是對著療養(yǎng)院的病人。

  “餅干也可以吃,不用省。”

  她削完蘋果,垃圾桶里是一圈圈長條的紅色果皮,把果肉切成小塊,插上牙簽遞到老太太面前。

  直到吃完一小塊蘋果,老太太才收回目光,看向坐在病床旁邊的女孩。

  娃娃臉,羊毛卷,眼睛大大的掛在臉上,臉瘦得有些脫相,好在骨相生的美,露在外面的皮膚瑩白剔透,否則真要像饑荒年代走出來的小孩。

  “你怎么瘦成這樣?!闭f著轉身要去拿柜子上的餅干給她吃,好幾盒餅干堆在她懷里,“你吃,你吃,不夠我買?!?p>  沈星寧低頭看著懷里的巧克力餅干,都是她買的,她最喜歡的牌子,有一回拿來給老太太,老太太歡喜的不得了,一口氣吃了半盒,直夸她孝順,說她女兒最孝順。

  老太太得老年癡呆癥已經有約摸近二十個年頭了,只有她剛來的那一年還能認人,會叫她沈護士,隨著病情的惡化,腦子越來越糊涂,不認得她是誰,糊涂得厲害會叫她女兒,會說我女兒終于來看我了,會說對不起我女兒。

  錄音機的黃梅戲換了一曲,依舊是九曲繞腸的調兒,一個柔情婉轉的女聲,吊著嗓子唱,沈星寧的聲音不大,懶懶散散的被錄音機里的聲音蓋過,隨口問問,一些無關痛癢的話,稀疏平常。

  金光鍍著窗戶沿,老人靠在床頭,女孩坐在一旁,床尾躲在帽子里小司探出頭,梳理著毛茸茸的腦袋,女孩一邊剝橘子一邊閑話家常,這樣愜意溫暖的日子,原本能過一輩子。

  不怪那場雪,也不怪那場病,她就這般淡淡的,安之若素地過著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

  這樣清淡的歡愉,于她,已是恩賜。

  回頂樓之前,她在手機里輸入一串數(shù)字,猶豫著發(fā)了一條訊息:我嘔血了。

  那邊很快有回音:第幾次?

  她回:第一次。

  那邊又有消息:記得我跟你說過什么嗎?

  記得的,他說,她身體里的細胞因為藥物作用出現(xiàn)了假性永生現(xiàn)象,可惜藥品不夠成熟,這種假性永生現(xiàn)象在到達巔峰值后會出現(xiàn)斷崖式的反噬衰退,連帶著身體里正常細胞也一同衰退,他還說,如果不堅持治療的話,她不會活的太久,最后的一句是,如果開始嘔血的話一定要告訴他。

  她回復,牛頭不對馬嘴:別告訴言。

  慕白小苦力最近跑腿跑瘦了一圈,眼睛下明晃晃的掛著兩個大咧咧的黑眼圈,之前碰上的那個雞頭時不時還來挑釁他一下,兩三秒,傳一張賤兮兮狗頭的圖片就消失,躲到系統(tǒng)后面,氣的他整夜攻擊系統(tǒng),結果白忙活了半天,連個漏洞都找不到。

  剛從龍興一號打包栗子粥回來,電腦電都還沒充滿,就又被叫去查一個小護士,他用三十二倍的鈦合金狗眼看療養(yǎng)院的幾百個監(jiān)控。

  他剛截下幾段每段分別為兩三秒的雪花屏,巧合的是,這些雪花屏出現(xiàn)的時間都是沈星寧出現(xiàn)在療養(yǎng)院的時間。

  他繼續(xù)看監(jiān)控,耳機里傳來一段對話聲,稍有繁瑣嘈雜,慕白眼睛一亮,放慢監(jiān)控速度,把這段視頻保存下來。

  與此同時,柯晨進來,手里拿著份資料,“查到了,那個小護士的病人是甘雪君,阿爾茲海默癥重度患者,病齡二十三年?!?p>  甘雪君,曾經也在調查列表上,療養(yǎng)院為數(shù)不多的病情惡化者之一。

  慕白把電腦屏幕轉向冼宇,指著屏幕里其中一個小護士,“她口中的頂班,應該就是沈小姐?!?p>  監(jiān)控視屏中是幾個小姑娘在聊天,沈星寧出現(xiàn)了一會兒。

  “頭發(fā)是哪兒做的?”

  “天生的?!?p>  “沈護士人挺好的,幫我頂過幾次班?!?p>  說話的人就是那個在樓下跟沈星寧打招呼的小護士。

  冼宇從煙盒里拿出一根煙,想了想,又放回去,“調班記錄呢?”

  慕白之前就差過沈星寧所有的病人和排班記錄,沒有發(fā)現(xiàn)她跟這個小護士有過來往,“沒有上報,應該是私人調班。”

  她掩藏的很好,唯一的破綻就是和陳霖霆相遇的那次,那個小護士跟沈星寧打了聲招呼。

  他眼里融了寒涼的光,細長的手指有規(guī)律地敲著煙盒,二十三年,沈星寧是1998年出生的,時間對不上,應該沒有親屬關系,那是什么原因會讓她這么謹慎小心,他想不透。

  慕白把甘雪君病房門口的監(jiān)控調出來,就在剛剛沈星寧下樓后,監(jiān)控消失了兩三秒,變成雪花狀,恢復正常后,左上角的門被關上,那就是甘雪君的病房。

  “爺,沈小姐果然去了甘雪君的病房?!?p>  他盯著電腦屏幕,周身涼意習習,眉眼綣著,睨了一眼慕白,“銷毀監(jiān)控的難度系數(shù)有多大?”

  電腦不是他的領域,他不熟悉。

  慕白戳著鍵盤,思索著怎么回答,“這么說,沒學過黑客技術的人根本無法進入療養(yǎng)院的系統(tǒng)然后篡改監(jiān)控?!?p>  柯晨開口,周正持重,“那就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就是沈小姐就是黑客,要么就是有人在幫她。”

  “后者的幾率比較大,學校論壇的帖子就有人先我們一步刪掉了?!?p>  柯晨不置可否,推了推眼鏡,襯衫的扣子扣到最頂上一顆,嚴謹又紳士,“假設真的有人在暗中幫助沈小姐,這個人的關系和沈小姐一定很親近,知道她什么時候需要銷毀監(jiān)控?!?p>  冼宇轉動煙盒的動作停下,半斂著眸子,長睫垂落,映了一小塊疏疏密密的光暈在眼下,安靜得過分。

  語調沉穩(wěn),帶著幾分警告和嚴厲,“這個稱呼不許再提?!?p>  這個稱呼指爺,話是對著慕白說的,在京都,八大家族出生的公子哥兒都能被喚作一聲爺,是身份和權貴的象征,在柔情似水的江南水鄉(xiāng),說話都是吳儂軟語,沒人會稱呼爺,她太聰明,披著與世無爭的外衣,容易忽視她的聰穎,一丁半點就能看出破綻。

  沈星寧回辦公室時,辦公室里只有冼宇一個人,背對著她坐著,修長挺拔的身姿斜斜依靠著沙發(fā)背,懶洋洋的把襯衫都壓皺了,細軟的頭發(fā)修理的平整,帶著灰調的黑,像蒼冥的暮色,豐茂稠密,鬢角墜了幾綹發(fā)絲,不安分地翹著。

  她往前走幾步,恰好能瞥見他的側顏,如同一張昂貴的古畫,濃墨重彩地勾勒點綴,畫者似乎對他格外偏愛,下筆如巧奪天工,將每一處拐角轉折都描繪得異常精致,比她漫畫書里的所有人物都要好看。

  他應該在思考及其復雜的問題,或許是醫(yī)學上的問題,連她進門他都沒有聽到。

  她這般想,畫中人已經回頭,嗓音低沉,宛如古典音樂中的大提琴,濃醇,渾厚,“回來了?”

  她微微頷首,把小司放到茶幾上,帽子里的小動物配合的翻個身,又呼呼睡去,小司果真適合當她的寵物,懶惰好吃易養(yǎng)活。

  “我送你回去?!彼Я颂佳?,濃眉星目,兌了點紅酒在里頭,漆黑的瞳孔蒙上一層暗紅。

  她扣上帽子,把頭發(fā)藏到衛(wèi)衣帽子里,單肩背著包,飄瀟又慵懶,“席池應該沒走,有些話說清楚的好?!?p>  友誼過了界便會成為糾葛,她是一潭污泥,不必讓他彌足深陷。

  他點頭,送她到電梯口,依舊沒有問出那句話,只是在電梯門合上后,點了一支煙。

  一樓大廳,她剛出電梯,席池便跟在她身后,“星寧,我們談一談。”近乎乞求的語氣。

  龍興一號頂樓的包間,幾個清淡的菜式,如同三年間每個龍興吃飯的時間點,對坐的兩個少年人,一個似錦玉,溫文爾雅,專心地布菜,把沈星寧面前的小碗裝的滿滿當當,一個懶懶散散,斂著眸子,沒皮沒骨地癱坐在椅子上。

  席池盡可能保持著平常隨意的語氣,“星寧,先吃飯,你又瘦了?!?p>  沈星寧配合地喝了一口湯,看著席池欲說還休的樣子,丟了勺子,“席池——”

  “先別說,吃完飯再說?!彼_口打斷她,藏不住顫抖的手指和回避的目光,能拖一刻也好。

  沈星寧果真不再多說,翹著腿等席池吃飯,她胃里的栗子粥只消化了小半碗,提不起一點食欲,睨著眸子看桌上的飯菜,清淡卻搭配均衡。

  席池用餐優(yōu)雅從容,禮儀周到,被他的父母教導的很好,教的他翩翩君子,芝蘭如玉,教的他有一雙孩童般清澈明媚的眸子,他便是用那雙澄澈的眸子看這個世界,過濾掉渾濁骯臟,留下一切與美好相關的事物。

  如果不是她的話,應該是個很幸福的女孩,能得到席池的偏愛,干凈赤誠,同他的人一樣,不摻一點雜質虛浮,認真的,干凈的,拼盡全力去愛一個女孩。

  席池放下筷子,眼睛里蕩漾著淺淺的憂傷,嘴角微微上揚,如每個星期他都尋著各種借口跟她一起吃飯,他每天都會問,拒絕六次就會同意一次,然后他會開車帶她來龍興,點各種好吃的給她吃。

  后來發(fā)現(xiàn)她胃不好,時不時就會胃絞痛,他就不許她吃辣菜,只點清淡的菜式給她吃。

  他從來都是這樣,溫柔細心,淡淡的,默默的對她好。

  “我身上的確發(fā)生過一些不大好的事?!边@一回是沈星寧先開的口,平時若是席池不問,她就不會開口,沒心沒肺的小啞巴。

  席池聽著,水晶吊燈的投影落在他瞳仁里,是碾碎了的細細閃閃的光。

  她從不說往事,絕口不提,他臆測過,那絕不是一段稀疏平常的回憶,至少那段往事會讓她不開心。

  他對她細心謹慎,小心翼翼,宛如逢年過節(jié)收到的最寶貝的禮物,會藏到閣樓角落的保險柜里,只有他能時不時打開那個柜子,從罅隙中窺探一眼,一眼便滿足。

  沈星寧就是那份禮物,是情竇初開的少年郎第一眼便淪陷的期待。

  聲音綿軟,不徐不疾,“你足夠好,所以站在你身邊的女孩也要足夠好?!?p>  這樣才能擔得起你傾盡全力給的溫柔。

  “不是的,即便以前發(fā)生過什么,你也很好,是這個世界對你不夠好,你是一塊璞玉。”席池搖頭,眼底細密的若銀河星云般璀璨的光芒,幽幽訴說著溫軟的情話。

  她嗤笑一聲,“璞玉,我這樣子的人,怎么會是璞玉呢?!?p>  “席池,你太干凈,太純良,我不適合你?!?p>  他有雙不貪風月,不諳世事的明亮的眼睛,這樣的眼睛容易讓她仰望和著迷,就像人類敬仰神明,是永遠無法觸及卻又深深貪戀的。不似她和冼宇的眼睛,滿是隱忍克制,是極力掩飾下的和風浪靜。

  他伸手欲撫摸她的臉,她偏頭躲掉,那只手懸在半空中,水晶燈的投影下,一個人形無措的影子投在地上,“我沒有門第之見,也不會因為任何事而看輕你,我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我真心喜歡愛慕的人他們一定不會拒之門外……”

  “席池,你的父母也足夠好,所以能教養(yǎng)出足夠好的你,不要把他們對你的寵愛浪費在我身上。縱然他們接納了一個不夠好的人,一定不是因為他們對那個人的寬容,而是他們對你足夠的珍愛?!?p>  沈星寧是在福利院長大的,父母于她而言實屬一個陌生的詞。

  父母之愛子,必是天底下最明凈且熱烈的愛。

  她低下頭,恰好覆蓋在陰影中,二十一歲的年紀,滿目蒼涼。

  “星寧,我不信,三年你都看不懂我的意思?!滨爻q豫的目光投向她,有期待,也有畏縮。

  聰明如她,怎么會不知道,不是不去想而是疲于去想。

  “傅教授在整個生物界都很有威望,知道他退休后被返聘到桐鄉(xiāng)大學,我父親建議我放棄京都的大學,我雖然聽取了父親的意見來到桐鄉(xiāng)大學,但到底是心有不甘的,一個三本的不入流大學?!蹦请p風光霽月的眸子實在叫人著迷。

  “新生晚會上我就不后悔了,甚至有些慶幸,暗自歡喜,還好我來了桐鄉(xiāng)大學,不然,我就不會遇見你?!?p>  “這是我第一次想要對一個人好?!痹挼轿惨?,已經垂喪得沒有一絲氣力。

  黑暗從頭頂塌下來,她的眼里是一口枯井,精致得像個沒有被賦予生命的玩偶,“席池,那個人不應該是我?!?p>  如孩童般純凈且真誠,耷拉著腦袋,尋根問底,“我不懂。”

  “你不是一直很想讓我去做體檢嗎?我皮膚異常白,很瘦,吃不下飯,是因為我生病了,五年前我就病了,可是我沒有辦法躺在手術臺上讓帶著口罩穿白大褂的醫(yī)生把注射器推進我身體里,我沒有辦法接受治療,讓我進醫(yī)院不啻于立刻讓我去死?!?p>  末了,補充一句。

  “我沒幾年活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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