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又傳出啟陽帝不喜蕭寒潛小小年紀(jì)行事殘暴，不悌手足的評語，原本冷眼旁觀的人中，有那見風(fēng)使舵的沒少對四皇子府落井下石。
等啟陽帝氣消了，命內(nèi)務(wù)府不得怠慢，盡撥上好的食用給四皇子府后，蕭寒潛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等四皇子府成為乾王府，蕭寒潛賜婚閣老嫡女，又被派往東北大營歷練后，乾王府才再次風(fēng)生水起。
而所謂的行事殘暴、不悌手足，指的就是蕭寒潛為了一只寵物，打斷五皇子腿的事。
啟陽帝要維護(hù)皇室體面，個中內(nèi)情只有常行走于御前的幾位閣老一清二楚。
對評語外泄一事，啟陽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意讓蕭寒潛吃點苦頭，好磨一磨他張揚無忌的性子。
啟陽帝看似兩碗水端平，先“趕”蕭寒潛出宮作為懲罰，又替五皇子請醫(yī)研藥，悉心養(yǎng)好斷腿。
實則五皇子的腿雖然沒殘，卻落下了秋冬就腿寒的毛病。
年年受盡腿疾痛苦，五皇子每每想起，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在先，只會因啟陽帝的態(tài)度，更恨蕭寒潛。一有機會，再加上有心人的慫恿，就對蕭寒潛動了殺機。
李英歌覺得啟陽帝眼神不太好，行事殘暴、不悌手足的明明是五皇子。
難道任由自己的愛寵無故被殺還無動于衷，才叫兄友弟恭嗎？
連李子昌私下提起這件事時，都替蕭寒潛唏噓。
他可聽說，那只小狐貍可是被五皇子生生活剝了皮毛的，就因為五皇子看不過蕭寒潛寵愛它，任它受盡宮中內(nèi)侍的追捧奉承。
五皇子的心眼太小了，眼皮子淺得上不了臺面。
啟陽帝保五皇子，也不過是當(dāng)時正和皇后對持，借此事拿捏蕭寒潛，壓皇后的氣勢。
蕭寒潛對五皇子的報復(fù)，手段也許過激了些，但說到底，最殘忍的是啟陽帝。
天家父子情，躲不過算計，簡直是一本爛賬。
李英歌有點同情蕭寒潛，有意提醒道，“卦象顯示，當(dāng)年保五皇子的人，如今也會因為相同的原因，再次保五皇子。您遇刺的事，最終會落在外人的原因上。卦象指示，結(jié)果落在東北方向?！?p> 當(dāng)年啟陽帝和皇后斗法，又要維護(hù)皇室體面，如今同樣會為了這兩點，對蕭寒潛遇刺的事高拿輕放。
前世的結(jié)果，啟陽帝把臟水潑到了東北馬賊身上，給了外界一個明面上的說法。
蕭寒潛若是不平，要動手，就要提前暗中布置。
蕭寒潛聞言心下冷笑，轉(zhuǎn)念間就明白了其中關(guān)節(jié)。
他只當(dāng)五皇子的事，是李子昌這個閣老私下和家人說起，李英歌才知道的。
便也不再追問，只沉吟著道，“大皇子和二皇子是怎么回事？”
李英歌無法回答。
蕭寒潛遇刺和大皇子、二皇子有關(guān)，這些是她盡知今后五年的事，才反推出來的，她無法告訴蕭寒潛個中因由。
甚至不能用后事扯謊。
否則等將來事發(fā)應(yīng)景后，她根本轉(zhuǎn)圜不了。
于是她故作苦惱道，“具體的內(nèi)情我算不出來。您想知道更多，恐怕要去青玉觀找無歸道長，我能力不足?！?p> 這樣的秘辛，蕭寒潛不可能去找人來算。
李英歌不怕他求證，只求在他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
種子一旦生根，就會迅速發(fā)芽，長成不得不拔除的大樹。
蕭寒潛鳳眸微閃，已經(jīng)信了李英歌的話。
如果她不說二皇子，也許他還不會信個十足十。
他和二皇子是嫡親的兄弟，同是皇后一母同出，是大秦朝唯二的嫡出皇子。
敢說嫡親兄弟參與了刺殺他的事，不但有挑撥離間的嫌疑，即便證實是真的，也吃力不討好。
尋常沒人會冒這個險。
而他的小未婚妻更沒有必要胡亂誣陷。
她是在就事論事。
玄術(shù)這種事寧可信其有。
蕭寒潛很快理清了思緒，他折好紙箋收進(jìn)懷中，心中迅速盤算開來，面上卻云淡風(fēng)輕，逗李英歌道，“沒想到小狐貍這樣厲害。那你說說，結(jié)果落在東北方向，是不是跟此次獻(xiàn)俘有關(guān)？”
他并不期待李英歌回答，這話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李英歌卻認(rèn)真道，“您不知道，淇河那里剛鬧過馬賊。聽說淇河李氏內(nèi)二房的大少爺就遇上了馬賊劫殺，如今下落不明。您剛從東北大營回來，遇刺結(jié)果落在東北方向，說不定就和東北邊關(guān)的局勢有關(guān)?！?p> 前世啟陽帝就是利用東北局勢，將蕭寒潛遇刺的事，推到營救戰(zhàn)俘頭領(lǐng)、假扮馬賊的外族人頭上。
現(xiàn)在她要將計就計，即成全啟陽帝的遮掩，也順帶坑袁家一把。
劫殺李松的馬賊就是袁家買兇假扮的。
她提起淇河李氏，給蕭寒潛遞梯子，最好能就著馬賊，查到袁家頭上。
袁家在淇河有了麻煩，即便不能傷筋動骨，對即將入駐京城的袁驍泱那一房來說，名聲上也要受損。
袁驍泱即將科舉，想在京中立足，名聲受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英歌在心里冷冷的笑。
臉側(cè)卻覆上一只溫?zé)岬拇笫帧?p> 蕭寒潛輕輕摩挲著她紅潤的笑臉，低聲笑道，“看不出你的小腦袋還能想到這些事？你算出的這些事，已經(jīng)幫上了忙。其他的你就別操心了，知不知道？”
他對淇河李氏沒興趣。
李氏的本族旁支如何無所謂，他只管她的小未婚妻一人。
但他在東北大營的四年中，以淇河李氏為首的東北邊關(guān)望族，沒少給他暗中玩花樣。
如果他父皇真要扯上東北局勢，他就趁機給東北幾大望族使使絆子，也好為以后鋪路。
蕭寒潛心念微轉(zhuǎn)，口中哄李英歌，“小狐貍，今天說的話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準(zhǔn)告訴第三個人，記住了？”
李英歌眨了眨眼，“那我?guī)土四?，您以后也要幫我做一件事。?p> 蕭寒潛不以為然，捏了捏她的臉頰，“只要是小狐貍的事，就是一百件我也幫?！?p> 李英歌一陣惡寒，忍了又忍，還是拍開了蕭寒潛的手，爬下大炕道，“您說話算話?！?p> 蕭寒潛看她落荒而逃，不由朗聲大笑。
等內(nèi)室只剩他一人時，蕭寒潛收起笑容，長指一下下敲擊著炕桌，神色若有所思。
當(dāng)晚，謝氏就送來消息，乾王府的汪公公明天過府探望。
李英歌心知之后沒他們李府中人插手的余地，所以次日一早，得知汪公公已經(jīng)往南花園來時，她就帶著謝媽媽、常青下了樓，和楊媽媽聚在一樓偏間，自顧閑話避嫌。
汪曲對李府的行事暗暗點頭，一路不耽擱地直上繡樓二樓，剛到樓梯口，就被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張楓攔住了去路。
汪曲笑瞇瞇道，“這段時日，辛苦張大人了?！?p> 張楓擺手，湊近汪曲道，“汪公公，我提醒您老一聲。李二小姐入了主子的眼，您猜主子叫李二小姐什么？小狐貍！”
死在五皇子手中的那只小狐貍，這么多年都是蕭寒潛的禁忌，沒人敢提。
如今卻成了李英歌的昵稱。
可見蕭寒潛有多中意這位小未婚妻。
汪曲心中訝然，收斂笑容道，“多謝張大人提點?！?p> 張楓無聲無息的飄走。
汪曲頓足，凝眉沉思片刻，才抻了抻衣袖，掀起門簾道，“王爺。老奴來晚了。”
“是晚了。”蕭寒潛斜倚臨窗大炕，摩挲著手中茶盞，眼皮不抬道，“我一入京，就讓張楓留了暗記給你，即便時機未到你不好登門，也不至于連傳個口信給張楓都做不到?！?p> 他神色慵懶，語氣卻冷如冰，“我說過，和李府有關(guān)的事不管何時，都要及時報給我聽。李英歌摔下假山的事，別告訴我你不知情?！?p> 汪曲心下暗嘆，老眼微垂，恭恭敬敬的跪下，重重磕了個頭。
汪曲從小跟在蕭寒潛身邊服侍，從沒品級的小太監(jiān)，做到了總管乾王府的總管大太監(jiān)。
他待蕭寒潛忠誠且熨貼，蕭寒潛早不拿他當(dāng)一般內(nèi)侍使喚，他這個心腹中的心腹，已經(jīng)很久沒向蕭寒潛行過如此大禮。
蕭寒潛看著他微微塌陷的腰部，不虞地皺眉道，“有話起來說。”
汪曲就抖手抖腳的爬起來。
蕭寒潛氣笑了，“你少在我面前作態(tài)，苦肉計倒使到我跟前來了？”
汪曲為了他，十幾年間不知道在啟陽帝、皇后跟前跪過多少次。
為他求情、背書，代他受罰，但跪著的腰背從來都是筆直挺括的。
現(xiàn)在卻在他面前裝出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汪曲還不到三十歲！
蕭寒潛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坐到炕下錦杌上。
汪曲半坐到錦杌上，恭敬又不失親近地道，“王爺平安無事，老奴這一跪，跪得是庇佑您的神佛，怎么扯上苦肉計了？”
他就知道他家王爺是個面冷心熱的，他們這些老人一旦示弱，王爺就會心軟。
蕭寒潛確實吃這一套，聞言冷哼一聲，到底被汪曲鬧得壓住了火氣，暫時放下李英歌的事，先說起正事來，“張楓說戰(zhàn)俘頭領(lǐng)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
汪曲暗暗松了口氣，正色秉道，“收到張楓暗記的當(dāng)天，老奴入夜就親自去提了戰(zhàn)俘頭領(lǐng)，安置在老奴名下的私宅里。那是老奴進(jìn)宮前置辦的小宅子，進(jìn)宮后就再沒去過。這十幾年來只雇了個老蒼頭看著，任誰都查不到那里。王爺盡管放心。
這幾天乾王府先抬進(jìn)了宮中賜的六個美人外，又有選四妾的消息流出，倒是有不少人想著上門打點，人多口雜的，暗地里盯著乾王府的人反而沒了異動。
就是京郊的幾處莊子，來過幾撥人夜探，無功而返后就再沒了動靜。
老奴聽下頭人稟報，來的不是普通探子，多是江湖人士，這背后之人短時間內(nèi)怕是難查清楚。
昨晚張楓送了暗號過來后，老奴就動用了宮中的人手，盯著五皇子。老奴來之前剛收到消息，五皇子那里沒有什么特別的動靜?！?p> 他見蕭寒潛沉吟不語，就勸道，“您身邊除了張楓，就留了四個侍衛(wèi)，借住李府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如今戰(zhàn)俘頭領(lǐng)還好生生的在我們手中，張楓又搜到了五皇子的玉佩，還是當(dāng)斷則斷，盡早捅到皇上面前的好?！?p> 要的越多，冒的風(fēng)險就越大。
汪曲語重心長道，“剛才見李夫人的時候，老奴已和她有了默契。一旦她定下去青玉觀打醮的日子，老奴就提前去青玉觀布置好，屆時由暗衛(wèi)護(hù)送您進(jìn)宮，再兵分兩路，讓張楓帶著那四個侍衛(wèi)，提了戰(zhàn)俘頭領(lǐng)送到皇上跟前。
兩廂匯合，事情就成了一半，到時您想將五皇子如何，連皇上都攔不住。
您也不必再如此委屈，借住他處，有家不能回?！?p> 汪曲不擔(dān)心其他，唯獨心疼他自小看到大的主子。
蕭寒潛聞言神色柔和，說出的話卻沒有半點溫度，“您也太高看我了，父皇要是想保誰，就是鐵證如山也能視而不見?！?p> 汪曲眉頭大皺，“您這次險些就丟了性命！五皇子算個什么東西，您可是皇后嫡出的皇子！”
他不覺得啟陽帝會糊涂到不分輕重。
但想到當(dāng)年蕭寒潛打斷五皇子腿的事，又有些不確定。
蕭寒潛心中有數(shù)，不耐煩多說此事，只道，“謝氏什么時候去青玉觀，我會和她商量日子。到時會讓張楓提前知會你。在這之前，有件事你先去辦好?！?p> 汪曲半傾著身子，支起了耳朵。
蕭寒潛沉聲道，“皇兄那里有不少外人安插的眼線。你去揪個老大安插的釘子出來，弄成半死，再弄兩樣?xùn)|西：一份老大的親筆密信，一塊皇兄的令牌。要是弄不到令牌，其他貼身的信物也行?！?p> 他口中的皇兄，獨指嫡親的二皇子。
遇刺的主使是五皇子，怎么又扯上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聽這話，是連查都懶得查，直接造偽證，要拖大皇子和二皇子下水？
汪曲聽得心驚肉跳。
蕭寒潛見他擔(dān)憂多于震驚，耐心提點道，“老五是個什么貨色？手里哪里有死士可用？你只管按我說的去辦，我自有打算。”
殺刺客活口的是死士，五皇子別說東北大營，連皇宮都沒出過，還是個啃老的內(nèi)緯皇子，也許有錢買兇，卻沒能力養(yǎng)死士。
而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經(jīng)去過東北大營歷練。
在啟陽帝那里有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是放去邊關(guān)歷練過的皇子，才有資格培養(yǎng)自己的人馬。
如今蕭寒潛出外四年，手里已經(jīng)有了一批自己的人。
而五皇子這個窩里橫的蠢貨，也就只有被人當(dāng)槍使的份兒。
蕭寒潛嘴角勾起的笑，即不屑又冰冷。
汪曲看得愣神，感嘆道，“老奴聽命。您您真是長大了?！?p> 四年不在京城，再不是當(dāng)年那個壓不住怒火，輕易暴躁的四皇子了。
蕭寒潛聽得笑起來，神色微暖，安撫道，“這四年你沒少和謝氏打交道，應(yīng)當(dāng)知道她的手段。我暫住此處，倒是無需擔(dān)心。張楓那里我已經(jīng)交待過，你辦成事后，就把人和東西都交給他?！?p> 他們在京中至少有三處絕對安全的暗樁可供聯(lián)絡(luò)活動。
汪曲心領(lǐng)神會，聽他說起謝氏，就知道李英歌的事繞不過去，就順著話茬道，“張楓怕老奴擔(dān)心，私下也送過密信給老奴。李夫人確實了得，任由有心人如何打探李府，也沒讓人成功摸到南花園來?！?p> 蕭寒潛名下的京郊莊子都被人夜探過，李府這個岳家又怎么可能沒人盯著。
只是李府是閣老府，自有護(hù)院。
那些來李府打探的，都被李府的護(hù)院擋下了。
護(hù)院不知情，辦起差事來不怕鬧出動靜，那些打探的人卻不敢雞蛋碰石頭，試探幾次后，難免畏首畏腳。
蕭寒潛笑得意味深長，“你當(dāng)南花園真的平靜無波？打探的人沒能摸進(jìn)來，一是因李府護(hù)院不是白吃飯的。二是占著南花園地利優(yōu)勢。套用兵家的說法，就是易守難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