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yīng)得慎重,所說即所愿,真心不愿謝氏再因女兒擔(dān)憂。
謝氏這下再掩不住驚奇,挑眉看著一臉正色的女兒,眼中有驚喜,更多的是審視。
李英歌打算慢慢變得“不傻”,見好就收,學(xué)著記憶里的樣子,小手搭上謝氏的肩頭,在謝氏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謝氏的眼中頓時柔光一片,抱了抱又變得靦腆的女兒,只當(dāng)剛才是錯覺,輕聲道,“睡吧?!?p> 李英歌假寐沉思。
前世她出身淇河李氏,而京城李府隸屬于澧縣李氏一族。
前者是本族,后者是分出去的旁支,血脈早就遠了。
澧縣李氏聲名漸起后,才重新和淇河李氏有了來往。
相較于本族的內(nèi)五房外十七房,澧縣李氏只有一房,京城李府這一支最尊貴,是唯一的官身。
當(dāng)家老爺李子昌入閣時,正逢嫡母劉氏七十大壽,兩喜并一,在澧縣大擺宴席。
當(dāng)時她陪著祖母前往澧縣道賀,因此和謝氏有一面之緣。
彼時謝氏膝下無子,劉氏當(dāng)眾百般拿捏打壓,吃相十分難看,祖母看不上劉氏的惡婆婆嘴臉,卻很喜歡謝氏的不卑不亢。
于是劉氏打一次謝氏的臉,祖母就當(dāng)眾幫謝氏踩回去。
劉氏氣得半死,卻拿她們沒辦法。
因為她和祖母代表著本族的宗房內(nèi)二房,劉氏惹不起。
謝氏感激祖母,直到祖母去世才斷了書信來往,但四時八節(jié)的節(jié)禮依舊年年送。
她和族妹同名,謝氏雖沒刻意結(jié)交她這個小輩,但年節(jié)里總有單獨一份禮給她。
她和謝氏,可以算神交已久。
族妹每年生辰,她也會送上賀禮。
一朝重生,真可謂殊途同歸。
等她身死的消息傳到澧縣李氏,得知內(nèi)二房家破人亡、宗房地位被奪時,也不知謝氏做何感想。
李英歌想到這里,不由自嘲一嘆。
靜謐的內(nèi)室,同時響起另一聲輕嘆。
李英歌猛地睜開眼,看到帳外有一團白霧似的人影。
她原來不信鬼神,但前世她死后做了五年鬼魂,今生又重生,直覺告訴她,帳外是族妹的靈魂。
子時已過,正是族妹死后頭夜。
李英歌沒有驚動外室的丫鬟,掀起帳子,低聲試探,“英哥兒?”
☆、第05章內(nèi)情
英哥兒轉(zhuǎn)眼出現(xiàn)在帳內(nèi),嬌嬌地笑,“你就是那個每年送我生辰禮,和我同名的族姐呀?!?p> 李英歌就知道,她剛才所想,族妹都“聽”見了。
作為曾經(jīng)的鬼魂同僚,前世她因仇恨而魂魄陰冷,族妹的魂魄卻又淡又暖,讓人絲毫不覺得害怕。
于是她也無聲地笑,用思想和族妹交流,“你不恨常青害死你嗎?她為什么害你,你知道嗎?”
英哥兒皺起鼻子,“我不知道呀。常青將我扔下假山后,似乎還說了句話,但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如果查不出背后主使,你仍有性命之憂。你不是癡兒,能保護好自己。留著常青比揭發(fā)她有用,不然背后主使知道常青暴露了,你會更危險呢?!?p> 她苦惱于幫不上忙,絞盡腦汁地勸說。
李英歌看得心頭發(fā)軟,忙贊同。
其實試探過謝氏后,她就知道常青編了和她相似的說辭,蒙混過關(guān)。
不是謝氏好騙,而是常青這三個丫鬟來歷特殊。
早年有丫鬟仗著伺候的是嫡小姐,心氣漸高漸大,私下為家人謀利,謝氏察覺后,根本懶得費心調(diào)教,連著家人一并打出府,女兒身邊直接不再用家生子。
私下另外買了一批孤女,令心腹暗中培養(yǎng),專門留給女兒用。
謝氏行事潑辣,換到常青這一批,全都是為主賣命的死忠。
而常青此人,是在謝氏確定女兒癡傻后,特意多添的丫鬟,性子穩(wěn)重還會功夫,比常福、常緣更得謝氏信任。
能買通常青背主殺人,背后主使的能耐和用意,都令人心驚。
李英歌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族妹另一重貴重身份。
族妹三歲時,啟陽帝御旨賜婚,將她指給四皇子蕭寒潛,定為四皇子正妃。
蕭寒潛彼時已經(jīng)出宮建府,賜婚的同時獲封乾王。
兩道御旨接連砸下,啟陽帝成功為四兒子刷新了兩項記錄最早封王的皇子,未婚妻最年幼的皇子。
兩人相差十歲,朝臣覺得啟陽帝八成是抽風(fēng),才會亂點鴛鴦譜。
不過單論家世身份,算得上門當(dāng)戶對。
李閣老府因此鮮花著錦。
蕭寒潛因此風(fēng)頭無兩。
也因此,乾王府和李府都更遭有心人嫉恨。
英哥兒知道李英歌心中所想,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娘發(fā)現(xiàn)我是癡兒時已經(jīng)晚了。娘和阿姐最疼我,總覺得不到絕路,就要保我到底。娘和阿姐并不怕我做不成皇子妃,只怕我過得艱難。所以才死死瞞住,連乾王哥哥都不知道我的秘密。我很少見乾王哥哥,但他對李府很敬重的,不會是他要殺我。”
李英歌再次點頭贊同。
這也是她沒有懷疑李府人的原因。
這門賜婚對李府有益無害。
而謝氏和李姝早就私下商定,等瞞不住時,就設(shè)計讓族妹“殘疾”或“暴斃”,等塵埃落定,再偷偷送走族妹。
謝氏覺得,既然錯過了最佳時機,不如讓女兒無憂無慮地活著,多苦多難都由做母親的承擔(dān),不到死路就不退縮。
畢竟從三歲到及笄出嫁,歲月漫長世事難料,最后關(guān)頭制造變故,即好布置又好遮掩,甚至能完美地擺脫欺君的罪名。
癡傻可不是好斷言的病癥,如果在族妹四歲多、賜婚剛兩年的時候爆出來,啟陽帝不會贊賞李府大義誠實,只會懷疑李府居心叵測,玩花樣抗旨不尊,打皇室的臉。
同時還會令族妹早早活在異樣目光下,名聲盡毀,一生艱難。
謝氏護犢子,為了女兒能活得簡單快樂,敢拿整個李府作賭。
母愛總是濃烈而偏執(zhí)的。
謝氏很大膽,但并非有勇無謀。
李英歌相信謝氏和李姝,對乾王府卻持保留態(tài)度。
族妹相信未婚夫,李英歌就隱下對乾王府的想法,只愿她走得安心,“我會小心行事,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你娘和阿姐,也會維護你的乾王哥哥。不叫人傷害你在意的任何人?!?p> 英哥兒一下子就笑開來,明亮的笑容耀眼奪目,語氣透著歡快,“這樣我就放心啦。其實我死了也好,你代替我,沒有我的拖累,娘和阿姐會過得更好更快樂的。族姐,謝謝你呀?!?p> 李英歌聽得心揪成了一團,眼角又酸又燙,努力笑著問,“你要走了嗎?”
“我要去曾經(jīng)給我批命的道士那里呢?!庇⒏鐑荷斐鍪?,明知觸碰不到,仍舊去摸李英歌發(fā)紅的眼睛,輕輕道,“我現(xiàn)在不傻了,但還要在人間逗留一陣,才能轉(zhuǎn)世投胎呢。是那個道士告訴我的。你別擔(dān)心,我很好的?!?p> 李英歌前世死后做過五年游魂,她覺得閻王不收她,是因為她有牽掛未了。
今生她重生,仿佛冥冥之中皆有定數(shù)。
現(xiàn)在聽族妹這樣說,李英歌很平靜地虛抱一下,任族妹消失不見。
原本莫名空落的心,徹底清明安然。
李英歌閉上眼,陷入黑甜。
李英歌恢復(fù)得又快又好,三天后,就搬回了東跨院。
謝氏說到做到,當(dāng)天就解除了常青的禁閉。
李英歌一見常青,就明白謝氏為什么只是小懲大誡就放過了常青。
常青雙手纏著紗布,臉頰上也有結(jié)痂的刮痕,關(guān)了十天身形清減,一副即憂心又痛悔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