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盤當(dāng)空,暗黑色的城樓上方那一輪皎潔,代表著安靜祥和。
守城的兵吏手提貼著“城防”二字的燈籠,幽暗的燭火在夜色中顯得十分柔和。
“今日又是和平的一天啊。”
巡城的哥倆老家都是外鄉(xiāng)和縣,在帝都里某得一出差事,這生活雖然平淡無奇,但這安逸的營生是老家那些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沒事還不好啊,趁著還年輕,攢點錢回家討個婆姨?!?p> 王兵松了松身上的盔甲,這身衣服束的人胸口發(fā)悶,往日二人都是燙一壺小酒,提燈趁夜吹吹牛皮談?wù)勍?,若不是近日巡城御史偶爾會打這里經(jīng)過,早脫了這身皮甲。
“兵哥?你看那是不是有匹馬奔過來了?!?p> 聽著一旁小老弟的話,王兵揉了揉眼睛,瞪著那暗夜里飛速移動的輪廓。
“何人?守城衛(wèi)在此,進(jìn)城緩速下馬!”
王兵一把抓起閑在一旁的紅纓槍,正了正腦袋上歪歪斜斜的帽子,持槍立在城門的兩處柵欄正中。
只見兩匹快馬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眼看就要沖撞了門關(guān),王兵趕緊將絆馬用的尖刺柵欄擋在城門下面。
“兵哥,怕不是歹人啊,怎么弄?”
“怕他作甚,兵來將擋?!?p> 王兵正義言辭的說道,殊不知他二人也不過是小小的隸卒。
眼看著高大的馬匹橫沖過來,前足的蹄鐵就要踏過這半人高的柵欄,馬上之人一把拽起韁繩,馬鳴聲嘶吼起來,震得王兵耳朵都“嗡嗡”作響。
駿馬被韁繩拉的雙足著地半立而起,王兵見狀被嚇退了兩步,再一抬頭望著馬上之人。
言悟凡一身黑衣,單手持刀坐于馬上,一雙眸子在夜色下如同群狼之首一般,染著月色帶著一絲青芒,坐于高處俯視著地上的王兵。
“你二人是何人?”
王兵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都忘了舉起手中的紅纓槍。
笑話,言悟凡和老伍頭就在面前,何來的我二人是何人,這守城的卒子是不是腦子有???
“衙門捕快,奉命執(zhí)勤?!?p> 老伍頭亮了亮手中的腰牌,上面明晃晃的一個“捕”字。
“移開柵欄,速速放行。”
見了這鐵打的腰牌,王兵眼下顧不上過多的盤問,趕緊將這柵欄搬開一角。言悟凡拉著韁繩從兩個柵欄之間飛躍而過,馬蹄鐵重重的踏在地上發(fā)出鏗鏘的聲音。
待兩人過后,王兵呆滯望著空無一人的門洞,臉上似乎沾了一點濕潤的東西。王兵用手擦了擦臉,一片殷紅蹭在王兵的手上。
“兵哥,這兩人絕不是一般的捕快,是不是宮里的?”
王兵贊同的點了點頭,突然天空中銀絲落下,雨點毫無征兆的打在王兵的帽子上,很快兩人的衣服就濕了一半。
“今夜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p> 王兵暗自嘆道。
“兵哥,下雨了,收衣服啦。”
“哦哦,來了來了。”
如此同時,府衙的正堂太爺秦思挑著燈,桌上堆滿了各地送上來的文書,秦思帶著一頂紋金絲黑頂官帽,耷拉著的眼皮子下面黑色的眼袋,一嘴絡(luò)腮胡子留的老長,體態(tài)豐腴,錦繡的官服包著秦思挺起來的大肚子。
“今日點卯少了這二人,會不會出什么事情?!?p> “不會的,這二人只是去城外視察,而且老伍頭從吏多年,經(jīng)驗老道。”
師爺站在案臺下,端著一個燭臺為太爺秦思續(xù)火。
“近日我身體不適,一番事宜都交給你安排,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小人應(yīng)該的。”
師爺段才全行禮說道。
“剛才就聽聞這街巷外面有些吵鬧,你出去看看是什么事情?!?p> 府衙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一絲騷亂,擾的秦思思緒不能理清,只是呆呆的看著那搖晃的燭光。
師爺段才全頂著一把油紙傘,身形佝僂的往外探了探。
“咣咣咣!”
“咣咣咣!”
“這外面是什么聲音?”
秦思大怒喝道。
“太爺,好像是登聞鼓的聲音?!?p> “登聞鼓?”
太爺秦思從案臺上面急匆匆的走起來,一把抓著段才全的胳膊說道:“走,出去看看?!?p> 這個時間衙門除了幾個在外面值班的兵吏也沒旁的人了,秦思站在油紙傘下,段才全撐著油紙傘遮著太爺秦思,自己的衣服濕了一大半,心里暗暗叫苦。
一人丟下鼓槌,徑直走過衙門大門。這黑天里視野不太清晰,秦思和段才全兩人也看不出雨中那人的長相,只知道是個人。
“捕快言悟凡,奉命巡查八里莊后回來報道。”
言悟凡將肩頭上的包裹丟在地上,雙手抱拳說道。
“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報道?老伍頭呢?”
“伍仕常在途中負(fù)傷,由我轉(zhuǎn)達(dá)秦太爺?!?p> 秦思聽完這話眉頭一皺,他當(dāng)是誰呢?原來不過初來乍到一捕快,不知道規(guī)矩在這亂敲登聞鼓。
“這鼓是你敲的?”
“正是?!?p> “你可知這登聞鼓不是隨便敲的?”
“屬下知道?!?p> 一番問話,秦思心煩如麻便揮了揮手,招呼言悟凡先進(jìn)到大堂。秦思轉(zhuǎn)身走進(jìn)大堂,言悟凡提著包裹緊跟在后面。秦思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師爺,眼中帶著一絲不悅的神色,師爺會意點了點頭。
太爺在案臺上拿了一卷文書,隨后搖了搖頭走向幕后。
“太爺,太爺?!”
秦思聽見背后段才全急促的呼喊聲,轉(zhuǎn)過頭說道:“做什么?不是讓你打發(fā)了他嗎?”
段才全一把抱住秦思的右臂,指著言悟凡的方向,還有地上圓滾滾的三顆人頭。
“你這是作何?!”
秦思聲音顫抖,面前的言悟凡一把銀刀插在后腰,麻布包裹里的人頭散落出來,場面血腥極了,秦思跟段才全兩人見這場面都止不住的后退了兩步。
“這三人是屬下在八里莊遇到的賊人,當(dāng)時情況所迫,只能帶回三人頭顱?!?p> 師爺往前湊了湊,用腳尖踢了踢顧三彪子的腦袋,顧三彪子的臉之前有畫師給畫過像,師爺見過那張畫像。
那顧三彪子雖死,仍舊一副惡人的嘴臉,師爺見了那面目猙獰的人頭,后撤一步附耳對秦思說道:“沒錯,是顧三彪子?!?p> 秦思問道:“這人是你殺的?”
“正是。”
“你和老伍頭?”
“我一人為之。”
師爺趁著話說的空檔,插了一句嘴說道:“你一人為之?老伍頭又是怎么受的傷?”
“老伍頭回來的時候從馬上摔下來了,摔傷了。”
言悟凡如實稟報。
秦思打量著言悟凡,此人雖然有些莽撞,但是氣度非凡,相貌堂堂,而且能孤身一人取三名賊人首級,此人有勇非常人所及。
“好!”
秦思大喝一聲好彩,拍案說道:“自古英雄少年郎,你這一身英勇之氣我很欣賞?!?p> “近日民風(fēng)糜爛,接連有無數(shù)哀怨之聲傳到衙門來?!?p> “正好,就借此事宣揚一番,惡賊伏法,大快人心?!?p> “師爺,這事就交由你去辦?!?p> 秦思繡袍一甩,這事便是落實了,可隨后秦思又覺得此事有些不妥。
“言悟凡,你到府衙多久了?”
“算上今日剛好兩日?!?p> “兩日?”
秦思念叨著“兩日”不斷回來踱步。
“兩日,這不我太好提拔你啊。”
師爺見秦思為難,便說道:“不如先褒獎一番,等言悟凡在府衙時日久一些再做定奪?!?p> “也罷。”
秦思嘆了一口氣,可心中又一思慮上頭,側(cè)目怒眉直指段才全說道:“你怎能讓一新人去做這么危險的事情?”
“這事,你本應(yīng)與我稟報,傳出去讓人聽著不是我怠慢了下屬?”
“這?”
段才全聲音怯懦,抱著袖子的手在不斷發(fā)抖難以啟齒。
秦思大喝道:“段才全,你可知這衙門府內(nèi)只有一個太爺?!”
段才全撲騰一聲跪倒在地,連忙附和道:“太爺,奴才是斷斷沒有二心的,奴才對您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啊?!?p> “稟報太爺,師爺本來交代的巡察實情,只是當(dāng)時情況所迫,這才拔刀與那待人互搏。”
“嗯,我知道了。”
秦思見言悟凡做了一番解釋,心中釋然。這府衙最忌諱勾心斗角之事,若是府衙之內(nèi)還分幫分派,秦思一人又如何能斗得過這么多張嘴。
“也罷,這事我記下了?!?p> “日后遇到難處,來找我?!?p> 秦思長出了一口氣,做了倦困的姿態(tài),揮揮手說道:“下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是?!?p> “是?!?p> 兩人異口同聲,便一并退了出去。言悟凡率先一步,段才全在后面呼喚了一個小吏將正堂收拾一番,然后一路小跑著追上言悟凡。
“恭喜言兄,今日得了太爺?shù)馁p識,日后定然平步青云。”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以后府內(nèi)之事還要仰仗師爺?!?p> 言悟凡看著段才全一副趨炎附勢的樣子覺得可笑,但今日他也算是為這狗頭師爺解了危局。師爺,勢爺,得了勢你是爺,若是太爺一句話便成了詩也,有趣有趣。
“那今日之事?”
段才全話說了一半就止住了。
“今日何事?清平盛世朗朗乾坤,何事之有?”
言悟凡笑著拍了拍段才全的肩膀接著說道:“誰沒有個討人厭的三姑四姨,大外甥之類的?!?p> “言兄高見,所言極是?!?p> 段才全狗眼放光,直給言悟凡豎大拇指。
“段兄真是不好意思,我這衣服上還沾著血呢?!?p> “啊?”
段才全看了看自己的肩頭,衣服上赫然蹭著一道血跡,要知道這套師爺?shù)囊路墒翘珷斮p給他的,就這么一件啊。
“這可如何是好?”
師爺看著一副的污漬發(fā)愁。
“衣服臟了可以再換,命沒了可沒處找啊,師爺?!?p> 言悟凡用手在師爺?shù)哪樕夏艘坏姥郏蛔缘玫某值赖姆较蜃吡诉^去。
“命?”
留下段才全一人,這事你細(xì)品,段才全摸了摸脖子,后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