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云襄看著面前似笑非笑,低下頭去看著身邊少女的男子,月夜下的兩人猶如一雙璧人,十分相配,孫云襄無端生出一種置身于夢中的錯覺,畢竟他從來沒見過自家大哥之前,對誰曾有過除淡然之外的任何其它情緒。
他忍不住移開眼又看了眼站在孫斜身邊默不作聲,只專注地望著自家大哥的小鈴鐺,少女安靜又依賴的模樣,竟讓他覺得此刻的自己,著實有些多余,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的感受,只是突然地想要快些離去。
“大哥,阿尋,我先回去了?!睂O云襄將腦中的想法甩開,笑了笑,正轉身欲走。就聽到孫斜低沉清越的聲音傳了過來。
“回去之后早些歇息,明天過來這邊一起用個晚膳吧。”
孫云襄心中一動眼眶也有些發(fā)熱,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孫斜言語上的叮囑,更是孫斜頭一次主動相邀他到秋蘅院這里一起用晚膳。
他就像個普通的渴望哥哥關懷,想要與自家大哥親近的小孩,有些別扭但開心地點點頭。輕應了一聲?!班牛葡逯懒??!薄按蟾缫苍琰c休息?!?p> 孫云襄原先升起的一抹莫明的情緒,也被意外的驚喜可沖散了,一瞬間就開朗起來。
夜風襲來,吹拂起少年幾縷纖長的墨發(fā),孫斜見孫云襄的身姿高挑的背影慢慢融入夜色,走遠,才將目光收回。
“回去吧!”
孫斜往前走去,全然不管身后的人糾結的目光。
小鈴鐺忐忑不定地看著孫斜走遠,在心下為自己打了打氣快步跟上,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而行。
“公子,你怎么了?!?p> “還是因為我食言,沒有早些回來赴約,你一定在書房等了好一會兒吧?!?p> “公子,你不要生我氣。我不是故意要忘記的。”
小鈴鐺認錯得態(tài)度非常誠懇,說著說著就帶了一些委屈的情緒,身邊的人一直不看她,也不說一句話,她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孫斜的溫柔以待,難免有被自己在意的人忽視了的感覺。
在加上她才明白自己心里對孫斜的心意,想到有可能被自己喜歡的人誤解,每個有了喜歡的人都是這樣的總會不由自主的開始患得患失。
可她身邊的人真就如清冷的霜雪一般,只在月光下散發(fā)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對她的話無動于衷,對她的存在也仿佛視而不見。
也許無聲的冷漠才是最刺痛人的。
黑夜中的秋蘅院顯得比平時更寂靜,除了偶爾的蟲鳴,小鈴鐺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身邊人的腳步聲。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著,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夜風中夾雜著一絲涼意,讓往常無論怎樣也感覺不到冷的小鈴鐺,竟覺得有些不好受起來。她恍惚地以為是落雨了,覺察到面上的冰涼,才伸出手去觸摸著。指間的濕潤提醒著她并沒有下雨,而是她在流淚。
可身旁的人對她的情緒一無所知,她怔怔地側頭望去,卻無法將對方的表情看清,雙眼就那樣模糊起來。
“歡語閣到了,進去吧,很晚了,早些休息?!?p> 終于那人開口對她說了一句話,似乎很平常,如之前每一次與她說話的語氣一般,沒有任何改變,也聽不出任何起伏。
可小鈴鐺就是覺得難以忍受,她咬著嘴唇,捏著兩手緊握成拳,定定地看著對方,看著那雙在黑夜里如星子發(fā)著光亮的眼睛。用著自己最大的勇氣與倔強。
“公子,我有喜歡的人了?!?p> 孫斜目光輕閃,但還是淡淡道:“嗯?!?p>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p> 孫斜心弦一顫,心頭那抹動容幾乎傾覆了他全部的感官,可強大的自制力使他很快冷靜下來,最終回歸平靜。這是他沒有遇到過的,生平僅見的,一個人對他直言喜歡,他只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打了個措手不及,再沒有別的。他不曾心動,不曾。他這樣告訴自己。
“沒什么事就早點進去休息。明天你可以自行安排,不用去書房習字。也可以起的晚一些。”孫斜望著少女的眼睛,又好像沒有將自己的視線落在實處。
小鈴鐺見他對自己的一片真心視若無睹,置若罔聞,甚至稀松平常地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當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心里就格外難過,她覺得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她哪里肯輕易罷休。
“你也是喜歡我的,公子不要不承認。不然為何生氣不理我,見我和云襄一道你不高興了,我晚歸沒有跟你說你能否認你不在意?!?p> 小鈴鐺一直以來在孫斜面前都是乖巧可人,純粹明媚的,很少有這樣咄咄逼人的模樣。
孫斜沒見過這樣的她,但也沒有意外的感覺,也許早就知道她骨子里的倔強,認定了什么就堅定執(zhí)著。所以想到自己這一生并不多的時間,再多的與風花雪月兒女情長,也就只能化為煙塵了無痕跡,不會有開始也就不會有結束。難過也只是一時的,他與她本就不同。
“與其想這些根本不存在的,你還不如好好修練,你既得天地造化修為人形,該當努力才是,不思進取只會停滯不前,枉費那位你心中心念的恩人救你性命。我想你如今的這副樣子并不是他想看到的?!?p> “你為何顧左右而言他,公子的恩情我不會忘,我也不會荒廢修行。我只想你能正面回答我,你不喜歡我嗎,一點動心也不曾有過。”
小鈴鐺捏著自己的手心,讓自己不要掉眼淚,忍住心里的酸澀看著對方,不肯露出一點脆弱來。
孫斜將對方故作堅強的姿態(tài)盡數(shù)收進眼底,他不忍心說出太過決然的話,去傷害她,所以只好選擇了沉默。
接著就是長久的寂靜,也許是心與心無法交心,才會明明近在眼前也如咫尺天涯。
“我懂了。是我令公子為難了?!边@一聲似用盡了對方的氣力,只見少女總是有著盈盈光彩的雙目,逐漸黯淡沉寂,她輕輕垂下眼睫,似乎這般就可以阻擋可能戳破它偽裝的窺探。她松開了自己緊握的掌心,一派輕松隨意的轉過身。
“那我先進去了。公子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明日我就不去叨擾公子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歡語閣。
孫斜目送著對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他才發(fā)出一絲輕微得嘆息。那嘆息似幽遠的余音流蕩在風里久久不散,無人聽。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時間緩慢而冗長,可他毫無所覺,繁星滿天的夜空廣大而浩瀚,只一人獨立的身影訴說著寂寞。
“主子,夜深露重,您顧惜著一些自個的身體?;匕?!”何宏走到他跟前,躬身勸道。手里拿著一件瑩白色的披風遞到他手里,只是被孫斜拒絕了。
最后看了眼歡語閣的方向,孫斜便轉身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何宏碰著那件披風跟在他身后,望著眼前越加冷傲的背影,心頭生出茫然與無力,他幫不上自己的主子,只能這樣看著,看著他獨自一人在暗夜中于寂寞為伴,看著他被心疾禁錮折磨。
“公子,難道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尋小姐嗎?還是因為你的心疾之癥不愿拖累對方?!边@些疑問他只能放在心里,沒有勇氣宣之于口??伤芮宄越褚怪笞约旱闹髯优c歡語閣的那一位,再回不到從前了,一切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