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陳思靜給趙守志打了電話,簡明地說了自己的打算。得到趙守志積極的回應(yīng)后,陳思靜知道這第一步是邁出去了,再不可能收腳。至于事情會發(fā)展到哪一個地步,她無法去想象,也想象不出。但是,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都會動用她全部的可用的資源去爭取。一旦有了目標,陳思靜就興奮起來,她的天性中爭強的一面又顯現(xiàn)出來,她感覺自己就像戰(zhàn)場上待沖鋒的戰(zhàn)士一樣,只有一個信念:勝利!
楊玉賓在那一天露了一面后就再也沒有到過學(xué)校,似乎他是為專門告訴陳思靜消息的而來的。那么,沒有了楊玉賓,以后穆維新負責學(xué)校的工作就順理成章了。楊玉賓不止一次地說,他不在就由穆維新代理諸事,似乎他們還有王主任之間已達成了默契。陳思靜對穆維新認識還僅僅停留在一些表象上,穩(wěn)重干練聰明不張揚是對他的評價,可能也有朦朧的想法還沒有明晰。因為相處的時間短,而且穆維新現(xiàn)在的身份還是個英語教師,他也極力把自己的言談舉止控制在普通教師的層面上,所以同每一個人當然也包括陳思靜沒有利益上的糾纏情感上的沖突。
穆維新三十四五歲,中等偏上的稍瘦的身材里隱藏著果敢堅毅和剛強,一副近視眼鏡讓他有幾儒雅和灑脫的風度。從和人們的第一次接觸起,他就把繁冗的話隱在心底,簡短而明確的確話語很鮮明地表達了他的個性,他的思想,他的主張。
“我們都一樣,都是老師?!边@是謙虛的內(nèi)斂的說辭。
劉玉賓民對這位看似要接替楊玉賓而且已行使校長部份權(quán)力的穆維新頗有微詞。他心中當然有太多的不平衡,二年前全部代課教師解聘,撤掉所有的不在編的主任后,他就開始帶班做班主任了。身份職位的重新輪換使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沒有適應(yīng),他常常有懷才不遇明珠暗投的感慨,一句“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的對聯(lián)經(jīng)常被念起。雖然如此,他的工作還是踏實的,很努力,用他自己的話說:做主任時努工作是為了對得起全校師生對得起全村父老鄉(xiāng)親;做班任時努工作是為了對得起全班學(xué)生以及學(xué)生的家長。穆維新的到來使他內(nèi)心里不平靜了好多天,他無法把自己的感覺平復(fù)下來,放在一個正常的位置上。有一次,他對陳思靜說:
“我都扔下四十奔五十的人了,沒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爭名奪利了?!?p> 這句聽來很突然的話里所包含有的意味陳思靜能明白,她不知道應(yīng)該是勸慰他還是沉默不語,但最終還是說道:
“人嘛,怎么還不是一輩子。”
淡淡的話里沒有深奧的東西,然而,劉玉民卻深有感觸,他打了個唉聲后嘆道:
“一青一黃又一年,一黑一白又一輩!”
這幾個月來,穆維新和劉玉民相處得還算和睦,未有什么大的矛盾。事情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如果沒有變故,學(xué)校的平靜的生活不會再起波瀾。
王子軒暑期就病退了。劉玉民說如果再有說法的話,他在來年也退下來。但他的歲還不夠,不過他說找找關(guān)系,大概不會有什么阻礙。他期望盡早離開學(xué)校,他感到累了,他羨慕王子軒的悠閑的生活,羨慕王子軒有充裕的時間甩甩撲克聊聊天。事情會不會如他的愿呢?好像不能。
周六的下午天驟然陰間下來,從西邊鋪過來的暗云將陽光遮翳,風也漸漸地急了。呼嘯的風掠過樹梢,嗚嗚的作響聲里,麻雀蜷起了身子,在樹枝上縱然飛起,撲著翅,落到避風處。所有的事物都呈現(xiàn)暗色,在風里磚墻的紅色也仿佛被風吹跑了。但風卻奇怪等很,并沒有刮太久,又漸漸地小了,最后趨于沉寂,這天空也似黃昏一樣僅有一點微薄的光。又過了一陣,從天空中的云里飛來白且大的雪花,輕飄飄的,猶如白絲巾剪成的碎片兒。雪花落得越來越密,紛紛揚揚地彌滿了整個天空。
星梅在門口仰頭望著,接一片片雪花在手里。她明知道雪花接在手里倏忽間就會融化掉,但她依然在接。她的頭上、肩上已落滿了雪,手掌紅嘟嘟的,雪使她的手冰一樣的涼。
陳思靜在喚女兒進來。星梅有著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儀表。她承襲了母親的優(yōu)雅,父親的文靜又在她身上得以發(fā)揚光大,所以,現(xiàn)在星梅已有有幾分超眾的姿容和氣質(zhì)了。星梅感到了冷意,又聽見母親在喚她,就抖了抖身子,讓雪花落到地上,然后進屋。陳思靜沒有認真責備她,女兒已經(jīng)大了,她已經(jīng)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的自尊。因為李祥君不在家,今天的晚飯就由陳思靜來做。陳思靜已經(jīng)習(xí)慣了李祥君在家的生活,一切都由李祥君來打理。現(xiàn)在,她一個人忙碌,就想起李祥君在家的種種好處。
“星梅,給爐子添點煤。”她對星梅說。
星梅添了鏟煤,不過她緊接著又批評道:“放這么多水,濕漉漉的?!?p> 說完,她蹲下身子透爐子。因為她用力過猛,灰塵猛可地飄散出來,惹來陳思靜的不滿:
“輕點,行嗎?”
星梅對于母親的責備沒有在意,因為母親的話并不那么嚴厲。
陳思靜思忖著這些天來的各樣事端,她從心底對穆維新的處理有異議、不贊同、不認可,但她不能有什么反對意見。他,穆維新,怎么可以當面指責批評劉淑艷?。績H僅是因為她的一個學(xué)生打破了一塊玻璃,僅僅因為她的學(xué)生有一次沒有將地掃干凈就牢騷滿腹?陳思靜想來想去,唯一的結(jié)論是:他已將他自己當做了一個名符其實的校長了。陳思靜的腦海里忽然又響起了葉迎冬前兩天的話:
“靜兒,我家你姐夫說了,估計不會有大的問題。”
既然沒有大的問題,就是說做下一任校長就有八成的把握了。陳思靜抿嘴一笑,她很滿意趙守志。早晨李祥君賣完豆腐后,她打發(fā)李祥君去了城里,一是詳細詢問事情的進展情況,二是順帶給哥哥拿一些凍豆腐,也給趙守志一些。
李祥君回來時,她們已經(jīng)吃完了飯,母女倆正趴在炕上看電視。李祥君覺得陳思靜的家務(wù)做得太不細致,灶臺上摞著已洗刷過的碗呀盤的,雜亂不整齊,就揶揄道:
“片片的,什么時候也沒有個利索勁兒?!?p> 陳思靜頭也不抬說道:“這一天喂豬收拾豬糞,累死我了,還有心思細捅鼓?再說,那不是有你嗎!有你就有了靠山?!?p> 但好歹已收拾過了,也無須再讓李祥君動手。還沒等李祥君脫掉外套,陳思靜就迫不及待地問李祥君帶回來了什么消息,但李祥君說等一下,先把豆子泡上。聽著李祥君在外屋里唏哩嘩啦的舀水聲,她埋怨道:
“就差這么一會兒?”
李祥君大聲回道:“那你就差這么一會兒?“
未出一刻鐘,李祥君幾步跨進屋來,脫掉鞋子上了炕,把腳伸進被子下面。
“啊哈,真熱乎!”
他夸張地說著,樣子是十分的陶醉。他的這種不緊不慢的態(tài)度讓陳思靜著起急來,她催促道:
“咋說的?”
李祥君簡要地復(fù)述了陳思源的話,說已找過了什么主任,他已答應(yīng)盡力而為,至于陳啟軍……陳啟軍應(yīng)該不會掣肘。
現(xiàn)在所有的問題都成為次要的,都讓位于陳思靜謀取校長這一職務(wù)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