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庭祿,你瞅瞅他們給老牛焗油呢?!睆埵绶倚敝碜舆呄蛲饪催呎f。
趙庭祿放下手中的扇子也探身向外看去,果真見趙守業(yè)他們幾個吆五喝六滴向牛車上涂抹著。
趙庭祿剛收完滿院的牛糞,現(xiàn)在見此情景,不免又皺了一下眉。
趙守業(yè)和他的伙伴們販牛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他們已不滿足于小打小鬧。趙守業(yè)的庭院寬敞又是紅磚鋪就,正好可以存放買來的奶牛,于是從前天開始這里就不間斷地傳出老牛哞哞的叫聲,牛糞味直干云霄。
“我去看看?!壁w庭祿說。
“沒事別瞎吵吵,他們院咋‘鼓秋’就咋‘鼓秋’?!睆埵绶叶诘?。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讓你叨咕?”趙庭祿有點不耐煩。
趙守業(yè)幾個人正一邊議論著,一邊向牛身上涂抹。
人我說整個紙樣子往牛身上一蓋,在上色。
拉倒吧,你整得滴溜圓的一看就出假。
哎,這塊多肉了,啥玩意兒啊,跟禿爪子畫眉似的。
你整啊,你還不如我這二下子呢。
……
趙庭祿看了一會兒覺得沒趣,就轉身回到屋里。張淑芬已不在炕上坐著,而是搗扯著小北屋里的衣服被褥,見趙庭祿進來就說:“明天天要好的話,得把這些玩意拿出去晾晾,三伏天好反潮。嗯,不晾該有捂味了。不是立秋了嗎?”
“啊,還有一伏?!壁w庭祿道。
“哎,往常,倆孩子就在這屋玩兒,嘰嘰嘎嘎地瘋?!睆埵绶覈@了口氣,停下來,失神地望著炕面。
“想孩子了?”趙庭問。
“你不想?”張淑芬反問道。
“想想想,做夢都夢見了?!壁w庭祿說。
“咱們家云兵啊,可懂事了。那年老大接他回去了,對,那陣兒還沒上城里呢。那一年云兵剛會說話還說不全。有一天下大雨,那雨賊大,跟瓢潑似的都冒煙了。咱家云兵站窗前看前面那家大墻上的綠玩意哭,一邊哭一邊喊奶奶。一開始守志和迎冬不知咋回事,就哄云兵說奶奶在家呢,你要想咱們明天就回去。可是云兵還哭,一邊哭一邊指著那個綠玩意說,我奶我奶。等雨過后,守志就抱著云兵去看,趕情那是一個破冰棍箱子。唉,那年啊,我也正好穿了綠衣服。咱們家云兵啊……”
張淑芬抹了一下眼睛。
趙庭祿看過去,見她眼睛潮潤有一汪淚在里面噙著。
“這才走不到半個月啊,你就想成這樣,那以后云兵就是上大學了,你不得想瘋啦?!壁w庭祿勸道。
將明日要晾曬的被褥衣物整理好后,張淑芬直了直腰說:“這些舊衣服也沒個人穿,扔了還可惜,哪像早時候都穿爛了還舍不得脫呢,那上面補丁摞補丁的。那布角子,都得留著,好玩意兒了,到時候打袼褙用。那年李玉潔稀罕巴嚓地的拿些布角子給我,說是別人給她的,她使不了。哎,庭祿……”
趙庭祿沒有聽張淑芬絮絮地說話就出去了,他到了后面的大街上聽幾個老頭胡扯八扯了一陣后又回到前院。這時,他見趙守業(yè)拎著飲牛的水桶向這邊走,就迎上前問道:“守業(yè),那牛干啥要焗油?”
趙守業(yè)避讓開父親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回答:“那牛沒花,焗兩個好賣。”
趙庭祿想了一會兒,道:“那牛好像不是純黑白花,是串子吧?老二,咱不能干傷天害理缺德做損的事,買牛的都是小百姓,指望牽回牛發(fā)家,歸終到了受騙上當了。守業(yè),這是坑人呢,是不積陰德的事?!?p> “說哪去了,爸,咱能干那缺德事?咱就是圖個好賣相,不騙人。純黑白花,真的純黑白花?!壁w守業(yè)說完刺棱一聲溜過去。
趙庭祿無可奈何地聳了聳右肩,站了一會兒后他回屋坐在炕沿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