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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榆樹下

第三七六章 他們分家

大榆樹下 艾荷101 2551 2022-02-27 20:01:32

  趙守業(yè)吃完午飯后又開車去給王大鬼頭拉茬子,趙庭祿在后面的空場上左看右看,盤算著在哪兒起底垛茬子。正當(dāng)他彎腰撿起兩根茬子碼圈時,鄭秀琴像鴨子一樣跩跩地到他面前道:

  “庭祿,你快去看看吧,慶玲要分家另過呢?!?p>  趙庭祿看慣了各家雜事煩心事?lián)项^事,已見怪不怪波瀾不驚。他不急于馬上去三哥家,所以慢悠悠地答復(fù)道:

  “我喝口水再去,三嫂,你先回吧。”

  鄭秀琴臉上現(xiàn)出少許不悅的神情,催促道:“這就去把,別磨蹭了。”

  “行,我這就進(jìn)屋洗洗手?!壁w庭祿答應(yīng)后轉(zhuǎn)身向屋里走去。

  鄭秀琴回家了。

  趙庭祿進(jìn)屋?了一舀子水倒進(jìn)搪瓷盆后,卻沒有立刻洗臉,而是抱起了小孫子親熱地逗笑起來。張淑芬在他的笑聲稍作停歇后,問:

  “三嫂找你干啥?”

  趙庭祿打“呼嚕”語道:“沒找我呀,我都沒看著她?!?p>  趙庭祿本意是閑逗話,并沒有刻意隱瞞的意思。張淑芬撇撇嘴說:“打院子里過去的,我都看見了。和你說了幾句話后就扭扯地回去了,好像誰欠他錢沒還似的。”

  趙庭祿呲牙一樂,回復(fù)道:“鬧分家呢,讓我去看看?!?p>  “你又不是法官,你去能咋的?清官還難斷家務(wù)事呢。誰誰都找你,啥啥都找你,趕像穆桂英了,陣陣少不下。”

  趙庭祿沒接妻子的話茬,他也不去仔細(xì)辨別她的話是不是含有譏誚嘲諷的意思。

  趙庭祿洗過手又好歹摩挲了一把臉后,就朝三哥家里走去。他無心看風(fēng)景,不去理會前院老張家的茬子鋪陳著占了半邊道路。

  趙庭喜拄著自制的手杖迎出來,他的左手拈著一根玉米秸稈。

  “庭祿,茬子都打完了?”趙庭喜打著招呼。

  “三哥,因為啥分家啊?”趙庭祿沒回答三哥的問話。

  “因為啥?還能因為啥。不想在一起過了唄,八成也不愿意看你三嫂的臉了。嗨,棗木棒棰一對呀,誰也不讓誰?!壁w庭喜的話里透著萬般的無奈。

  趙庭喜將玉米秸稈插進(jìn)大墻外的秸稈垛后,拐啦拐啦地又去東邊看了看,回過來時拖著一根木棍。趙庭喜拄著手杖夸張地?fù)P起另一只胳膊道;

  “庭祿,在生產(chǎn)隊時,一片柴禾葉都是好玩意,那大坑劃拉的溜干凈。你看這陣兒,這么粗的棍子都沒人撿,真是燒的!”

  趙庭祿好像從他的話里聽出了對過往生活的留戀和對當(dāng)隊長時所享受榮耀的不舍。他看了三哥好幾眼,然后緩緩地字斟句酌地問:

  “我三嫂沒和慶玲鬧別扭吧?”

  趙庭喜眨眨眼睛,回答說:“前幾天慶玲她二叔來了的,沒吃飯就走了。我看那意思,慶玲嗔著沒給做飯了,守森偷著學(xué)說慶玲怪你三嫂不拿她二叔當(dāng)客,說你三嫂凈油啦罐子卡前失——嘴支著。”

  趙庭祿依憑著三嫂的性格想象出那么一個畫面:她一個勁地挽留,卻并不動地方,完全是“緊留客慢刷鍋”的模樣。

  趙庭祿一笑,不自覺地說:“這是沿流水勾起了老冰排,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趙庭喜看了看四弟,沒做聲,只是把鼻子抽了幾抽。

  他們進(jìn)屋時,見鄭秀琴正抹眼淚。一只襪子半套在她的腳上,棉襖胡亂地放在炕里,上面壓著一個枕頭。這樣的一個場面顯示了她內(nèi)心里的煩躁和不安。

  鄭秀琴看見趙庭祿進(jìn)來,欠了欠身子道:“庭祿,瞅瞅你家多好,啥事都不用操心,人家亞娟還懂事。守業(yè)也行,能干活還會眼目見行事,不像我們家的那個鬼凈聽媳婦的?!?p>  鄭秀琴以這樣的牢騷話開始,便注定接下來的撻伐責(zé)怨又是多得一個籮筐都裝不下。果真,還沒等趙庭祿坐下,鄭秀琴又接著說道:“你說哈,他老叔,我哪樣對不起他們,啥都可著小的,認(rèn)可我少吃點少穿點。孩子我哄著,缺啥少啥的梅波給買,左一件右一件的,都趕上自己孩子了。昨天她說啥,嗯哪,這一年干到頭啥也看不著。能看著啥?一眼如顧的就這窮家破業(yè),咱也不是大家大業(yè)……”

  趙庭祿等他喘氣的時候插嘴道:“不是要分家嗎?分就分吧,在一起總磕磕碰碰的你不好過他也不好過。”

  鄭秀琴抓住棉襖上的枕頭放到自己的膝蓋上,揉搓了幾下后又將它扔到一邊。這純粹的無意識的舉動表明她已很煩躁,內(nèi)心里好像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分家?可不得分家,守森這個完犢子的玩意都說了,不分也得分。那我就說了,你結(jié)婚拉的饑荒得領(lǐng)吧。守森過去和媳婦合計后回來說,那啥,我媳婦說了,娶媳婦拉饑荒再讓媳婦還,那不頂著是自己娶自己嗎?再說,這兩年都沒待著,咋的還不掙個千頭八百的。你聽聽,這還叫小子嗎?啥啥都聽媳婦的,媳婦裝槍他就放?!?p>  趙庭祿忙截斷她的話道:“慶玲的話好像也有點道理,你娶兒媳婦干啥讓人還饑荒。”

  鄭秀琴剛才還壓著的聲音放大了:“我也沒說都讓她還,就說我還大頭,他們還小頭,就一千。這兩年也沒還啥饑荒,你三哥這病也不容空,三天兩頭打針吃藥,現(xiàn)在還虧李彥平挺多藥費沒給呢?!?p>  趙庭喜用手杖敲了一下地面,不滿地說:“別往我病上扯,我愿意得啊。庭祿,找你來呢,就是讓你跟他兩口子說說,領(lǐng)一千塊錢饑荒再分出去。旁的也沒啥,咱也別陳芝麻爛谷子地翻扯,能過一塊就過,不能過一塊就分開,也沒啥。”

  鄭秀琴眨巴眨巴眼睛,想說什么卻只動動嘴唇。

  “這么的吧,我上西屋看看,盡量說和,咱們囫圇里囫圇面的,也省得別人笑話?!壁w庭祿說著起身,站到了地中央。

  此時,趙庭祿心里暗暗叫苦,他無法說服三嫂,又不能在王慶玲面前擺長輩的派頭。他想起張淑芬的話:會勸兩頭墊好言,不會勸兩頭傳閑言。猶豫了一會后,趙庭祿到西屋,坐到炕沿上。

  王慶玲抱著她兩歲的兒子依靠著炕墻,趙守森大張著嘴仰躺在炕上。聽見門響,趙守森忽地坐起,王慶玲也把孩子放到炕上。

  趙庭祿坐到炕沿上,眼望著趙守森道:“守森,我過來就是為你們分家的事,咱實話實說,你倆領(lǐng)一千塊錢饑荒也算幫你爸忙了。你看你爸,拐啦拐啦的也不容易,不能拍拍屁股你出去了,把饑荒都留下?!?p>  王慶玲不等趙守森說話,搶先道:“老叔,你這話不對,我沒給他們留下啥饑荒,她給她兒子娶媳婦拉饑荒憑啥讓我還?我還也行,干啥還一千一千的。守森這兩年少干了?去年上孫前屯磚窯干活,一春帶八夏的掙的錢都給我老婆婆了。我不講狡辯理,該咋的是咋的,我也不滿臉橫絲肉凈推橫車……”

  趙庭祿聽著王慶玲的話,不覺心里慍惱,卻又不好發(fā)作。他臉上漾著笑,道:

  “你說的這些,老叔我都覺得在理,可是,慶玲,咱不能眼瞅著你爸你媽領(lǐng)著一屁股饑荒過日子吧?你爸那腿都那樣了,拐啦拐啦拉扯拉扯的。你看,多少得領(lǐng)點,錢是人掙的,饑荒是人還的。這一點也不領(lǐng)說不過去。”

  趙庭祿賠笑臉東屋西屋地走了好幾趟,把兩方面的意見毫無保留地陳說出來,最后達(dá)成一致:趙守森領(lǐng)五百塊錢饑荒分家另過,不要房產(chǎn),只要趙守森的幾畝責(zé)任田。

  趙庭祿從三哥家里出來時,看看天上鋪過來一層烏云。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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