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隱匿著蹤跡,在田野間揮灑著最后一滴眼淚;麥粒順著清風,將自己的夢想徐徐擺動。那是彗星都不曾留戀的遠方,那是追逐湖水中光矢的方向,剔透的露珠將自己束縛,晶瑩的瞳眸將自己籠罩。
一片片的落葉,目睹著絢爛,體會著四季冷暖。歸鄉(xiāng)的大雁久久飛旋,凝視著黃衣的老木,看著落葉,靜靜地漂浮,不愿歸去大地的懷抱。
幼小的雛鳥倚靠在孩童的身旁,她淺黃色的雙目溫柔的打量著年幼的生命,淡雅的微笑拂過她嬌嫩的臉盤。
銀白的發(fā)絲輕盈飄動,編織成淡淡的舞蹈,吸引著白椿回眸,積水蕩漾。
漣漪層層,聚成一位少年的影子,他輕輕拍了拍眼前的少女,似說出些什么,然而,就算是高聲呼喊也會被落葉飄飛的摩挲聲所遮蓋。
躺下,凝視著滿眼的星辰。
秋衣正濃,羽葉飄落,片片秋葉點綴著黯淡的夜幕之中,將光點交替。白晝與夕陽之間,黑晝與黎明之內,一道似空洞般的劃痕將痕跡畫到上面,仿佛慢鏡頭一般,空中搖曳的花傘落在云秀之中。長發(fā)飄飄,凝神諦聽鳥翼幾乎無聲的顫動。
花瓣簌簌飄零。
“你認為,大海是什么樣的?”
稚嫩的聲音,輕撫著田野,順著秋風吹進少年的耳畔。
“龐大的,深邃的?!?p> 蘊含無窮浪漫的水滴匯聚成的,孕育無數生命的光點閃爍著的。
——大海的魅力,又是多么純粹。
“那,大海它孤獨嗎?”
疑惑的目光悄無聲息的落在少年的身上,他搖了搖頭,又好似微微一笑。
手掌放在雛鳥的身旁,微弱的燈光懸掛在他們眼中的遠望。
“大海,當然孤獨。”
“那他會不會因此哭泣?”
星光灑落在天河,銀杏抖抖身姿,話語跳落在他的腦海,模糊的雙眼漸漸溶解在暮色當中。
大海,為何會寂寞呢?
當然會,因為它失去了朋友。
那它會因此哭泣嗎?
句句話語,在鮮紅的雙唇中迸發(fā),銀白的少女如同暗夜中悄然綻放的白玫瑰。
他——輕輕一笑。
“大海當然不會哭泣……”
看著細紋隨風飄搖。
“因為它會用歌聲代替哭聲”
…………
琥珀色的瞳眸緩緩睜開,眼前的景色漸漸從田野變成無盡的回廊。
本離預訂地點只差一個樓梯的距離,可不知何人作怪,雷塔仿佛像一塊吸水的海綿開始膨脹,一臺臺堅固的高墻從天而降,每個平臺被分割的四分五裂,零碎的區(qū)域早已被螢燭血洗。
點點火光中,矛盾的聲音在耳邊激蕩。
——該死,通訊設備失靈了。
一顆顆打空的彈殼從她身旁竄出。
——無法定位當下的位置,喂,你有什么法子?
燭群步步緊逼。
“……從門后過去,如果那里沒有堵死的話?!?p> 腳步聲連綿不斷,暴風驟雨般蠶食著三人的神智。
壓迫,糾結,迷惑,一系列情感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房門被一腳踹開,濃重的血腥已經讓人迷茫,顧不上為死者默哀,白音只是捂住嘴,緊盯著眼前飛奔的男人。
“執(zhí)行部隊應該到了,往高地走,他們一定在哪里!”
身后的人推著她,催促著,讓她腳步跟上;安慰著,讓她放下恐慌。
血液在寒風中凝結,因為彼此的溫暖而滾滾流動。
此情此景,她仿佛看見了彼時的七葉莊,每位同事都相互依賴,將背后交托彼此。
彈丸飄飛,破碎淋漓,淺嘗輒止的專研,只會迷茫。重巒疊嶂般變化的大門,像是引力塑造的五邊形,透明的門板后,卻暗藏濃濃玄機。
叫喊,咆哮,呻吟。
幾名擦肩而過的囚犯,被自己的雙腿親自送往地獄;匍匐的守衛(wèi)持著短槍,即使槍口已然裂化,彈夾空空如也。
悲憤,痛苦,譏笑。
在聲音的開始倒數,每個人都不再隱藏,肆意的表達出最真實的吶喊。
淡黃色的明眸,窺視著他們,又回望了自己。
——救,救我……
就像一塊石錐,重重的打在她的身上。
無能為力。
只能,不斷奔跑……
“先生,先生們。”
白音看了看身旁猩紅的設備,心里咯噔直跳。
“白音女士,我們正忙著……”
前頭的人像是要說出這句話來,可突然起來的一次襲擊讓他將話語深埋進肚里。
螢燭從頭頂的裂縫出伸出爪牙,悄然無息,默默等待著接近的一切生物。
“仔細點,大塊頭,雖然咱們倆水火不容,但此時還是要一致對外。”
幽默風趣的語氣是此時緊迫的調節(jié)劑,前頭的笑聲迎合著他的話語,緩和,緩和,就像棉花遇水一樣柔軟下來。
稍稍仔細,就會察覺,他們的語氣如斷崖式的變化。
可他們不在乎,白音也不在乎,說是匹夫之勇也不為過。
只要奔跑就行,竭盡全力的奔跑……
她放空大腦,無視哀嚎著逃跑的人,閉上嘴巴,將自己打造的堅強。
鮮紅的血色涂滿了墻壁,作嘔的遺骸堆積在道路。
零散的螢燭被子彈射穿,堆積如山的燭群被火焰吞噬,逃散的,也被幾位逃跑的囚徒擊敗。
一間間的房門被打開,漸漸的,開門,開槍,關門的動作逐漸麻木,直到……
——一個殷紅的結晶體豁然出現在寬敞的道路旁。
猩紅的氣息撲面而來,濃重的異樣感油然而生,在它之上,天花板已經失去了意義,幾根如轎車般粗壯的鐵柱將它環(huán)繞。
它依附在中央,接著鐵柱不斷的衍射出怪異枝蔓。照明燈的光亮似乎被它吸收一般,龐大如魔方一樣的聚合體散發(fā)著猩紅的光芒。
火燭將自己化為了一盞燈,燈的燈芯,如同神曲中的煉獄,魔鬼為此狂歡,受罪之人將光芒插進胸腔,結晶的水滴將他們層層包裹,雙眼,只留存空洞的異樣。
“跑,快跑!”
三人的心中頓時掀起巨浪,他們知曉,那個怪物一般的存在絕對不是他們所能對付,四周,雷塔的防御設備都被猩紅的射線所干擾,無助的左搖右擺,但不再綻放火花。
樓道,急促的腳步后,響起的是一聲聲刺耳的咆哮,如悲鳴的巨蟒,將他們死死咬住。
“請求支援,這里是撤離小隊?!?p> 無人應答。
“請求支援,這里是撤離小隊!”
依舊是無人響應。
殘酷從來不存在于書本之中,它誕生于現實,也只服務于現實。
急迫的叫喊險些令前頭的人摔倒,但一只手牢牢的握住他的肩膀。
“嗯?!?p> 用近乎顫抖的語氣,勉強說出一個字的白音,眼神死死盯著他。
——胸口劇疼
白音稍微垂下頭來,而后又抬起頭,隨后快速的走進另一間房屋。
腳步聲異常響亮。
雪落在手心,會化為積水,就像花瓣落在土地化變?yōu)閴m埃。
不斷的跺步,不斷的奔跑,不知去往何處,也不知手中的通訊何時會再次響起……
房門再次打開。
關上的一剎那,身后的哭喊似乎就此止息,凝結成冰晶,牢牢的掛在門前。
“呼,哈……呼,哈……”
重重的喘息聲回蕩在這個小巧的房間之中。
——深夜寂靜的可怕,周圍只有篝火散發(fā)出微弱的火苗,一只只鳴叫的青鳥在白音的頭頂飛過,四周下去了霜雪,一棟破舊的房屋陡然出現在她的眼眸之中,掃開部分積雪,枯黃的麥粒蜷縮著身姿,頹靡的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副空殼……
“嘿,嘿!白音?”
一只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將她拉回現實。
“你沒事吧,哪兒受傷了?”
她撿起忽閃忽現的碎片,讓眼神重新凝聚在眼前,帶有些猶豫的神色輕聲應答,嘴角拂過淺淺的一絲微笑。
“有點,想起家鄉(xiāng)了吧?!?p> 她不清楚先前這個是否是被她稱為家鄉(xiāng)的地方,家鄉(xiāng)在她的記憶里,早在很久便是模糊的形象。
離鄉(xiāng)多久,路過多少座池塘,又看過多少次朝陽,這些混沌的疑問就和螺母一樣將她裝填滿。
——也許只有冷風才會讓人感受到秋天的到來。
“就跟此刻我才會懷念家鄉(xiāng)……”
白音小聲的呢喃,沉思著什么。
“我們得走了,白音女士,還有大塊頭?!?p> 無人應答。
“大塊頭?”
無人應答。
“大塊……”
他的話語被飛濺到臉上的鮮血所打斷,先前還守著門的強壯男子,此刻就跟被抽出水分的木條一般,干硬的刻在門上。
滴滴鮮血從他的手臂滲出,頸脖被徹底切斷,雙眼空洞無聲,仰視著自己殘缺的身軀。
那是一條占滿鮮血的機械手臂,手臂內側,閃爍著火星,結晶體附著在它破損的組織上,血肉凝聚在它的指尖。
無法等人回應,也來不及尖叫。
白音迅速站了起來,打開房門,繼續(xù)開始奔逃。另一個人撿起地上的通訊設備,緊隨其后。
“不要駐步,跑,一直跑!”
前方的道路上,擺滿了失去人形的殘骸,白音瞇著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腳下的路。
順著燈光不斷變紅,猩紅的血月冉冉升起,整個道路似乎通向無窮的深淵。
幾秒,幾分,不知時間去往何處,也不明時間過了多久。
白音漸漸放緩了腳步,她的眼前不斷閃現著過往的景象,耳邊似乎聽見了些什么,但她已經不能再在意起來。
真的,沒有力氣了。
——就這樣放棄吧。
閉上眼,就可以休息了。
——蓋上被子吧。
不想,再逃跑了。
——安穩(wěn)入睡吧。
“哈!哈,啊啊,哈啊。”
光輝瞬間便消失了,腦海中的聲音也立即停止。
……一扇房間中,白音靠在墻上,身旁的男人也跟著她倚靠在墻旁。
奔跑了多久啊……
白音看著手中握住的手槍。
在哪之后,前方也陸續(xù)襲來了幾只零碎的怪物,白音也只能被迫的開槍射擊。
稚拙的槍法,死亡的恐懼,可怖的外形,三點因素讓她的身上也留下了點點傷痕。
“這里是撤離小隊,請求支援?!?p> 無人應答
“這里是撤離小隊,請求支援?!?p> 僅余沉默。
——就像花瓣簌簌落下,離開花朵,就無法生存。
期待的黎明,在心中祈禱了無數次,也沒有破曉。
只有猩紅的光線始終環(huán)繞。
身旁的男人,雙手蒙面,禁閉雙眼,失去快活的語氣,結巴的講了一個冷笑話后便沉沉睡去。
白音瞇起眼睛,嘴唇一張一合,銀白的秀發(fā)上留存了幾片殷紅的筆墨,塵土揮灑,混雜著凝結的血液,讓她倍感疲憊。
靜下心來,她寧聽到幾聲喃喃自語。
反正,來自于內心的胡思亂想吧。
她自顧自的閉上雙眼。
但那個聲音逐漸靠近,以至于疲憊不堪的她也不得不張開那雙掛上千斤頂的眼皮。
心跳聲如同零點的鐘聲般轟隆作響,她覺得全身燃起了烈火,熱的發(fā)燙。
——那個前不久還開在玩笑的男子,此刻正睜著銅鈴大的眼珠,虎視眈眈的盯著白音。
此情此景,白音頓時向后退了兩步。
那個男子,表情猙獰,一些零碎的結晶在他的衣服上匯聚,他的嘴巴嘟嘟囔囔,像是念著某種咒語。
滿臉淚痕,哭的像個孩子一樣,淚水不斷落下,打濕了他的衣裳。
怪叫,怒吼,此意狂笑,一陣瘋癲的舉動讓他的舉止詭異的可怕。
地獄烈火中走出的魔鬼,在他的身上纏繞著一圈圈巨蟒,吞噬著,他僅存的理智。
陷入模糊的狀態(tài),他肆意擺動著四肢,無力的掙扎著,掙脫著……
時而尖叫,時而低語。
——但未曾作用。
時而怒目,時而窺視。
——但未必須要。
左右來回的舉止終究讓他陷入瘋狂,身體也在不斷的遭到重塑。
“白……音……”
狂亂的語句之中,夾雜著這個名字。
“快……”
他的四肢開始變形,形態(tài)逐漸瘆人,他的雙眼鮮紅猙獰,皮膚破裂,鮮血飛濺,令人毛骨悚然的轉變。
“跑……”
他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喉管。
“啊啊啊啊啊??!”
如餓狼一樣撕吼過后,他前腳向前……
狂風擊打著未有庇護的花朵之上,將它撕裂,將它粉碎。
一聲槍響過后,他抽搐了幾下,重重的倒在地上,臉上反常的綻放出微笑……
在他的手中,槍口還殘留著火焰的溫度。
…………
——人們哭的誕生于世,卻可以笑的走向永恒。
白音癱坐在地上,愣了一會,撿起地上的通訊設備以及槍械……
“……”
走廊上,一個身影快速穿過,步伐輕盈,但卻暗藏沉重。
腦海中回蕩在先前三人的時光,眼角感到有些干澀,她捂住眼睛,強迫自己不要流淚,可淚水,無情的讓人痛心,無論怎么遮擋,眼淚還是順著嬌嫩的臉頰滑下,滴落在這血與火的深淵當中。
“這里是撤離小隊,定位無法使用,周圍存在大量螢燭,請求支援?!?p> “這里是撤離小隊,定位無法使用,周圍存在大量螢燭,請求支援?!?p> “這里是撤離小隊……”
“這里……”
雙腿止不住的顫動,恐懼讓神經緊繃到了極致,眼前閃過同伴的死狀,未知的可怕將她籠罩。但她還是努力保持住冷靜,一遍又一遍的重復救援呼叫。
抱怨已經不再起作用,救援也遙遙無期。
猩紅的光芒讓她的視線開始錯亂,她看著眼前閃過的紅燈,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碎片般的景象。
那是早春的傍晚,親人都安然入睡。豆蔻年華的她此刻正坐在實木板凳上,手靠在窗前。
柵欄邊,月色探進光芒,眼前,一只玲瓏的小鳥,俯身趴在巢中,輕輕的鳴叫,安撫著夜晚擔心受怕的雛鳥。
今夜的晚風輕柔,風聲并不喧囂,整個世界都寂靜如雪,在這片遠離山麓的麥田中,稻草人守望著故鄉(xiāng)。
守望著故鄉(xiāng)。
……
神思再次回歸,不知不覺,她已經來到了一片寬敞的區(qū)域,身體上附著的痛感令她咬緊牙關。
她的背后,是消糜于夜晚漸漸溶解的影子,如今也濃郁地映照出來。
越來越大,逐漸包裹住她。
那是紅光匯聚的一塊巨大的廳堂,亮眼的光矢不亞于群山峻嶺之間的朝陽,但它卻比朝陽更加可怕,因為它所降臨的地方,哪里就會掀起血雨,哪里就會引來兇鑊。
不一例外。
淺黃的雙眸之間,被血色籠罩的刃牙出現在她的面前,漆黑伴有些緋紅的身軀一步步向她靠近。
奔跑,奔跑,只能不斷的奔跑。
數量之多讓她無暇顧及,手中的槍械在他們之間也顯得如此的軟弱無力。
每當田野充斥著花香,幼童就會追逐田間奔跑的小動物,成群結隊,手持棍棒,追逐著,嬉笑著,將這種毫無懸念的事情當成娛樂。
似田鼠般的動物漸漸疲憊,鉆入洞中,他們便那撬棍,一下又一下的破壞洞穴,用自己的身軀,將它逼迫在洞穴里,無法出逃。
此刻的白音,就如同那只田鼠一般,被逼迫到一間看似牢固的房屋之中。
“這是?”
她環(huán)顧四周,幾臺碩大的音頻設備佇立在約十平方米的平臺之上,數十個話筒直直的插在密密麻麻的鍵盤之間。
燈光,是蒼白的,失去顏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忽明忽暗,屋內,雜物堆積成山,沒有一扇門存在的痕跡。
屋外,骨刀切割鋼鐵的聲音漸漸傳來,結晶破碎的聲響不絕于耳。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微弱的電流流動聲從白音的腰間傳來,她不可思議的將它拿起,激動的心情讓她的雙手忍不住顫動,她顫顫巍巍的將它拿在自己嘴邊,生怕錯過了什么,嘴唇忽開忽閉,間間斷斷的說出先前重復過盡無數次的話語。
等待,此時只要耐心的等待。
等待就好。
滋滋聲在短暫的幾秒過后出現清澈的聲音,只不過這個聲音,將達摩克利斯之劍上最后一根發(fā)絲切斷。
——雷塔結構遭受莫名變化,各小隊失去通訊,執(zhí)行部隊已到達重定區(qū)域,據以探索區(qū)域范圍內,所有人員已經匯合,耳格博士安全……b區(qū)域出現異常聚合體,增援人員無法進入……放棄執(zhí)行后續(xù)增援任務……”
霎時,沉默籠罩四周。
“……”
“………”
“嗯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啊,哈哈,啊………”
雙腿頓時喪失了全部動力,脊椎像被砍斷一般,刺痛感讓她再也喊不出一句話語。
她跪坐在地上,覺得后背一熱,腹中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刺激的她的喉嚨,胃酸仿佛凝結在她的喉管,腐蝕性的傷痛使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悲慟,絕望,沮喪,都化為了一朵哭泣的白玫瑰,哀嚎著,自己花瓣的將逝。
她空洞的眼神之中,好似一潭死水,再沒有東西能掀起一絲波瀾。
無神的凝視著裂縫后的螢燭,她竟有些臆想,一切只不過是秋日天空之下的一場幻夢。
但事實總是讓人痛心疾首,自我催眠的謊言蔓延刀內心的深處,也只會讓傷痛更加濃厚。
——謊言在黑夜里生滅,
——靈魂在光芒中休眠。
她不知跪坐了多久,也不愿去想關于時間的概念。
不斷閃過,童年在田野里追逐的畫面,閃過,夜空之下凝視螢火蟲的模樣。
閃過一盞小小的臺燈之下,奮筆的身影,閃過寫好一篇詩詞的雀躍。
窸窣的聲音掠過她的耳畔,她漸漸聽出,那是她從前寫過的詩瑤。
——離別,是繁星詠奏的歌謠,你我,皆是虛妄中的話語。
——傷痛,是每晚失眠的搖籃,苦難,化為那渺茫的孤砂。
——我盼,那無言孤寂的離歌,祈愿,那不斷破碎的回憶。
……
本以為七葉莊事件時,自己體驗到的那種絕望不亞于十幾年前的戰(zhàn)爭,而此刻,她總算是明白自己當初多么的幼稚及天真。
幼稚,
及天真。
——隨車輪滾滾的是歲月,而隨漣漪層層的是回憶。
此刻的回憶,又是如此的讓人凄入肝脾。
“沙沙,沙……”
挪步的聲響從白音身后傳來,她警覺的注視著雜物底下鉆出的身影,眼睛一刻不敢懈怠。
一位嬌小的孩子從雜物堆中爬出,躡手躡腳的來到白音的身前。
這里為什么會有孩子?
這個問題在白音的心中出現,但她并為就此疑惑,而是靜靜的看著那個小孩,四目相對。
她將孩子放到自己腳上,懷抱著這年幼的生命,就如同當初擁抱那只瘦弱的雛鳥一樣。
家鄉(xiāng)現在怎樣,她閉上雙眼,掠過熙攘的人群,看著兒時被秋葉點綴的地方。
記憶里,家鄉(xiāng)的寒冬并非刺骨,寒冷的積雪也會在溫暖的爐罩之上化為春日的露光。陽光會在風雪之中照亮,掩埋在寒風中的白椿也會在暖風拂過后重新生長,不像幻想的,也不會模糊,那是真實存在的地點。
以及,那位兒時的玩伴。
——大海,它孤獨嗎?
白音擁抱著孩子,一滴淚水滴落在她銀白的發(fā)絲之上。
——大海,它會因此哭泣嗎?
白音眨了眨眼睛,輕輕的搖了搖頭。
——因為它會用歌聲代替哭聲。
刺骨的霜凍降臨于北方的極地,高聳的雷塔不朽的佇立于生命的荒漠。那片鐵皮之內,血雨腥風席卷了整個區(qū)域,悲劇無時不刻在輪回之中展現。
悲痛,怒吼,咆哮,哀嚎,呻吟……
子彈呼嘯而過的撕裂,肌肉撕開的傷痕,淚水涌出的瀲滟……
一首突如其來的歌曲,陡然回蕩在這片苦難的搖籃當中。
萬物止息。
“風~~飄散的雨~~溫柔~輕撫大地~~”
“風~~飄落的雨~~靜靜~無息~~”
“我曾~~擁抱黎明~~看著,那無邊的雨霽~~”
“等到~~秋日降臨,我又~在哪里?”
“………”
“………”
歌聲回響,在戰(zhàn)場之中顯得如此突兀。
溫柔的聲音宛若潔白的圣母,輕撫著自己懷抱中的幼兒,慈祥安恤著他的心田。語氣虔誠溫柔,句句歌詞凝結成一朵朵早春盛開的水仙,在血液中搖曳,在心靈中綻放。
她的眼中閃過一張畫卷,那是彗星的光羽拖著細長的矢箭,在夜空中劃過一條燦爛的弧線。透綠的寶石下,清澈的流水都披上了嫩綠的樹丫,含蓄的回流在石子堆積的池塘。
湖面微波,閃過群星閃耀時的景象。
直至白晝的暖陽灑滿大地,朦朧虛幻的月光早已隱匿在蒼穹之上。在月光與日光的交際之處,昏暗與明亮融合之處,一切的云彩都將融化。缺少了急促,但得來了悠緩,溪水如同佳人一般,擁有讓人著迷忘我,無聲嘆息的魅力。
而當一曲落罷,淚水順著臉頰落到地上,虛幻的幻夢也如同泡沫一般消失。
她緊緊抱住身旁的孩子,褪去了心中幼稚的翅膀,祈愿著最后一次……
“咚咚,咚……”
四周再次發(fā)生變化,雷塔就如同不斷變化的魔方,時刻在改變自身的模樣。
門外的怪物被一堵結實厚重的墻體所隔開,沒有逃走的也被高墻壓成了肉醬。
短暫的機關變動,白音和孩童此刻便來到了一片全新的區(qū)域。
——這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緊繃成一條線,大起大落的偏差感讓她好奇的走到哪堵高墻邊上。
破損的房門打開,無法再次關閉,緊隨其后的便是高墻再次升起。只不過此刻的門外,早已沒有螢燭的身影。
淡黃色瞳眸環(huán)顧四周,在出去亦或是停留的矛盾中糾結著,剎那之間,冰花從房間內蹦出,準確來說,那是電器閃爍的火花。
見狀,她立刻將孩童拉出門外,當她剛拉起他的手,踏出房門一步時,劇烈的爆炸響徹云霄。隨之而來的是如暴雨般失控的水滴肆無忌憚的噴灑在這片區(qū)域上。
爆炸的碎片劃傷了她的腳腕,短暫的呻吟中,她扯下衣物做了簡單的包扎,鮮血透過衣物流出,每走一步都感到如芒在背。
牽著孩童的手,看著他躡手躡腳的樣子,白音心中不知何時感到一絲欣慰,穿過平臺,潔凈如雪般的區(qū)域出現在她的眼眸之中。
不知何時起,聲音像是枯萎了一半含糊不清,琥珀色的瞳孔漸漸濕潤,模糊的視線下,透露出難過和喜悅。
干涸的嘴唇,不知該編織出什么樣的語言。
她和孩童一起走入那片新的平臺。
平臺中央有個圓形圖標,圖標上畫的是酷似于獬豸的猛獸。
當二人來到中央,身前的一部分區(qū)域突然開始分裂,劇烈的晃動讓白音栽倒在地,她捂著腦袋,準備爬起,視線在那一瞬間凝固。
底下,是緋紅的猩海,密密麻麻的螢燭在底下叫喚。
當視野再次清澈,她捂著牙冠,將孩童從地上抱起,強忍著鉆心的劇痛,一步步的往前挪動。
幾秒鐘的時間,在她眼中卻彌足珍貴,一步,兩步。
即使只前進了幾厘米。
腳下的平臺開始出現傾角,強烈的晃動令她再也無法站立。
不知何時的念想,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想法。
在她還未思考時,身體便已做出行動。
她將孩子懷抱在胸前,隨后不遺余力的將他拋往眼前那片固定的平臺之上。
空中因害怕而蜷縮的孩童此刻在白音的眼中,如同窗前展翅的幼鳥,第一次觸碰藍天。
她望著成長后的青鳥,用單手按住被風吹散的頭發(fā),明眸中袒露出從未有過的感情。深邃的雙眸,此刻幻化成了兩條銀河的交界,在四目相對中升起一層剔透的星河。
逐漸,墜落。
落入那猩紅的血月。
…………
…………
過往云煙成雨,霧蒙蒙的景色宜人,片刻的記憶讓她不知此時是真是假。
身上不再存有疼痛,落下的帷幕將她包裹,自身的感覺如同養(yǎng)分般被微生物所蠶食,但雙手卻死死緊握。
虛幻飄渺的體感讓她記不清此刻,迄今為止所遇到的事情如電影版不斷循環(huán),難以落幕。
她看著自己第一次觸碰藍天,第一次拉響人生中的樂章,第一次寫下詩行……第一次明白世界的美妙。
以及第一次,向往遠方故事中的海洋。
記憶在浪濤中翻滾,一人端坐在一葉扁舟之上,手中緊握的一紙畫卷。
——那是孩童時,自己幻想的大海。
幻想的彼岸。
——大海是什么樣的?
“龐大的,深邃的?!?p> 蘊含無窮浪漫的水滴匯聚成的,孕育無數生命的光點閃爍著的。
“那么,在大海之上的星空,又是怎樣的呢?”
淡黃色的瞳眸陷入黑暗,她感到意識之中有些許燈光,銀色的微粒從燈光中涌出,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影子。
一個自己的影子。
她望著自己的身影,不斷走進,持續(xù)奔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將自己拉住,將過去的自己擁抱。
淡黃色的瞳眸睜開……后
…………
蒼藍的月亮懸掛于漫天繁星間,茫茫的星河旋繞起來,一束束星光璀璨在星空的寂靜之上,群星疾馳著,匯聚成一條永無止境的河川。
遍野星光墜入她的眼眸。
那是一片渺茫的回響,而此刻,在無聲的回響深處,蔚藍的海水將她環(huán)繞,牽引著她走入零星間的縫隙中,如同落入溫和的泉水。
海水之中倒映著自己,思緒在洪流中奔涌,目光卻平靜祥和。
望著星辰編織的銀環(huán)在幽靜中閃耀,期盼流星在虔誠的祈愿中尋得歸宿。
直至霜晨在霞光下晶瑩透徹,寒凍的潮語在日光下縹渺不定。
墜入深海的少女凝視著星辰,嘴角揚起淺淡的弧度。
……
“大海,真美啊……”
隨后,閉上雙眼。
——安然入睡。
……
有人生來就被幸福擁抱,
有人生來就被長夜圍繞。
……
對掙扎在黑夜中的人,
神散發(fā)光明。
……
對生活在白晝中的人,
神化為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