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花枝頭應(yīng)春意,暗鋒淡隱春風(fēng)間
我還記得,那是個春天,是個春風(fēng)會輕吻她的面龐,柳絮會穿過她的長發(fā),玉蘭會惹她輕啟朱唇,嫣然一笑的春天。
那年我八歲,正是我現(xiàn)在眼中的毛孩子的年齡。夜家全府上下連同傭人也不過才剛剛百余人,算不得人們口中的世家大族。因此,我從小便不受什么禮數(shù)的約束,更不在乎太學(xué)苑那些個老頭對我吹胡子瞪眼。一開始,我還常常被太學(xué)苑的老頭們作以反面典型,樹立給一眾學(xué)子。只不過多次之后,大家也都明白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也都不在乎了。于是現(xiàn)在他們只會道一句“不可理喻,無法無天!”便扼腕長嘆而走。在我眼里,反正有的是那些個貴族子弟圍著他們喊先生,也不差我一個不是?
不過這并不影響我們同齡人之間的交往。我倒是同宮內(nèi)那群與我年紀(jì)相仿的皇親貴胄玩的不亦樂乎。在我看來,他們都是被這許多繁雜瑣碎的規(guī)矩束縛的畏手畏腳,膽小怕事。我明白他們?yōu)槭裁聪矚g同我一起。因為我做了許多他們不敢做的事情。每次在放堂的時候,便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候。我總能想到一些好點子,指揮他們東奔西跑,大肆嬉鬧,這便是我最得意的時候,也是在我眼中,他們最開心的時候。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時間,我文不成武不就,還被冠以不懂禮數(shù)的帽子,他們那些循規(guī)蹈矩,刻板嚴(yán)苛的家教,是不允許他們和我有交集的。
只不過,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當(dāng)我的某些行為著實逾距時——
“這,便是夜家公子長歸吧?”來者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笑容憨厚可掬,還挺著一個圓鼓鼓的大肚皮?!罢媸敲惶搨?。果真是跳脫法紀(jì)之縛,不在天理之間,此子難得,難得啊!”
我冷笑一聲。此人是唐家的大總管胡珂。可別被他這面態(tài)欺騙,誤以為他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主。唐家是江湖家族出身,硬是在這勾心斗角的京城里立住了腳跟。京城里,靠的可都是堂堂正正的陽謀。而唐家之所以有今天這皇族四大家之一的地位,眼前這個胖子,功不可沒。諾,他這一番話,把諷刺意味說的如此之重,卻云淡風(fēng)輕,明捧暗諷,言語之間,盡是在說我無法無天,不懂規(guī)矩。況且,他將地點選在了夜府大門口,擺明了是要給我一個難堪,給夜家一個難堪。而最令人難堪的是——
“你輕點輕點!我耳朵!疼——啊啊啊啊!”
......
咳,是的,額,我被他揪著耳朵,就這么一路提了過來。倒是不用擔(dān)心我的耳朵會斷,只不過疼是真的疼。非常疼。臉也是真丟光了。雖然我沒臉沒皮,但如此這般,臉上倒也真掛不住。
“哎喲喲,瞧您說的,我哪敢弄疼您呀,我就是好心送您回家?!彼倌<贅拥貙⑽曳畔拢词置宋业亩亲右幌?。
“呸,老流氓!”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嘿嘿嘿......“他也不答話,自顧自得意洋洋地進(jìn)了府。
“快進(jìn)來吧小祖宗誒,你說說你天天都在干什么呀,去太學(xué)苑不好好念書,天天給我捅這么多簍子,你知道這夜府府內(nèi)每日有多少事務(wù)需要打理么,你知道太學(xué)苑的先生們學(xué)識有多么淵博么,你知道老爺當(dāng)年是如何勤奮才能有今日這番地位么,你如此頑劣,今后又如何能從太學(xué)苑進(jìn)國子監(jiān)修習(xí)呢?你......”陳老頭又開始喋喋不休了。
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身子,瘦骨嶙峋,雪白的山羊胡子跟著他的嘴一抖一抖的,我也實在是無話可說,只得悻悻地一言不發(fā)跟著他進(jìn)府去。沒錯,此人就是我夜家的總管,陳......嗨,我也記不起他叫陳什么了。自打我出生以來,大家都喊他陳總管,我一直喊他陳老頭,真名倒是忘的一干二凈。找個機會我得問問清楚。
思索之間,我們已經(jīng)到了堂前。我抬頭一看,好嘛!原來父親大人不在??!堂前只有一人,一襲青衣素衫,眉頭緊鎖,右手撐著頭,左手在若有若無的掐指算著什么,腰間別著一支玉簫。原來是大哥夜塵。還好只有大哥夜塵在??匆姶蟾?,我長舒了一口氣??磥?,今日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墒谴蟾缒樕系谋砬?,為什么如此嚴(yán)肅呢?
“夜塵公子,今日造訪,實屬冒昧??墒虑橐呀?jīng)不受我們控制了。我唐家好幾位弟子相繼傳來噩耗,如此下去,恐怕......”剛剛還一臉憨笑的胡珂突然臉色一沉,眉宇之間焦慮盡顯。
“陳老,您先帶長歸下去吧。”大哥揮手,示意我們退下。
“我不!你們在說什么啊,我怎么一點都聽不懂?”孩子的好奇心總是最重的,什么事情都想要問個清清楚楚。
“你還太小,此事,不宜知曉。速速退下!”大哥呵斥了我一句,嚇得我一哆嗦。要知道,我這大哥的性格可是和我截然相反。文武兼?zhèn)?,謙遜有禮,溫潤如玉。是全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不知道京城有多少芊芊少女早已經(jīng)芳心暗許。他平日里是決計不會喜怒形于色的。但是今天,頗有些失態(tài)。
陳老頭應(yīng)了一聲,拉著我退下。
“你好好回屋待著,夜府最近發(fā)生了些事情,我實在走不開。一會有人去給你送飯。從宮內(nèi)回來,還沒吃飯吧?!标惱项^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嘆了口氣?!翱旎匚萑?。”
“好好,這就回去?!?p> 看到他們都如此反常,我選擇老實一次,心中卻總有些不安。
陳老頭走遠(yuǎn)了,正當(dāng)我想回屋時,堂前大哥的聲音隱隱傳來。
“此事,牽連甚廣,我們不可輕舉妄動??!”
“可是,這些天接連傳來的噩耗,足以說明我們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若是再不動手,恐怕夜長夢多?!?p> “家父久去未歸,不知他們是否得手,我們?nèi)绾蜗刃???p> “等不及了啊夜塵公子!”
他們在說什么?聽了半天,每一句我都懂,可連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父親不是說有公務(wù)在身,像往常一樣出去辦事了么?什么動手?什么事?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大哥說我不宜知曉,那就不知曉好咯。
穿過長廊,走過花園,到了門前,推門而入。門內(nèi)有股香味,我一個猛子扎到床上。哈,看來陳老頭最近長進(jìn)不少。我一直嫌他把我的房間弄的過于端莊肅穆,常常讓他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人家煙街柳巷的布置,他總跟我說他決計不會去那種地方。今日這香氣,嘿,這老小子果然還是沒忍住吧?
嘶,不過,我的飯呢?剛剛偷聽了一會,又在床上翻了一會,這飯也該來了吧?
一念至此,打開房門——人呢?今日夜府怎么異常安靜?府內(nèi)傭人都去哪了?
嗖——
破空聲。仿佛要將這空氣撕裂,一枚飛鏢迎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