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問前塵幾多事，一壺濁酒論平生

　　百里紫竹，一望無際。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官府中人，愿坐在這幽篁之中，與一個山野村夫煮酒品茶。我們從來不談身份，不論地位，不去嘗試揣度對方的人生。我們這種人，只會將陳年的淚水釀成苦酒，將往日的歡樂配成清茶，一并飲下。

　　只不過，于我，有酒無茶。

　　“今日邀我來此，怕不是飲酒這么簡單吧？”他狡黠地看著我，眼中透露著的光芒，仿佛想將我看穿。

　　“說的不錯。不然我也不會為你精心釀制這一壇烈酒。我想問你什么，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至于是否同我講，你自己做決定?！蔽掖瓜卵酆?，把酒斟滿，靜候回話。

　　“哈哈，我就說，你怎么會平白無故的邀我飲酒呢？不過你也真是的，都這么多年了——”

　　“有些事，不管過去多少年，總要一個結(jié)果?！彼实男β暠晃掖驍?，戛然而止。

　　“啊，好，那，那先不說這些。飲酒，飲酒?！彼樣樀匦χ辉俳釉?，可是眼睛卻無時無刻不在掃視我。

　　我心中暗嘆一聲。今日，怕是又得不到任何線索了。

　　眼前這人，名叫司徒文濤，是當(dāng)今皇朝的兵部尚書。此人出身貧寒，卻聰穎有加，早在前朝便已初露鋒芒，更是年紀輕輕便坐到了兵部尚書的位置。只不過，似乎他當(dāng)上尚書之后，人倒是變得圓滑了許多。說來也怪，我到現(xiàn)在也沒有想明白，為何堂堂的兵部尚書，會被派遣到距皇城千里之外的汴梁城，充以行營總管大臣，掌行營政令。這與他的品級可是差了點距離。我與他早年間便相識。他比我大些，與我大哥年紀相仿。彼時，我還不是今日這般模樣。一介草民，山野村夫，落魄無比。那個時候，我也——

　　“你在想什么？”他若有所思地問道，揣度著我的心事?！拔腋阏f了多少次了，一旦有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的。可是這線索，哪有這么好找......”

　　我并未理睬他。其實我心中也早已不抱什么希望。說回前話，彼時，我也曾風(fēng)光一時。聞名整個天下的才子，自然是各大家族拼命籠絡(luò)的對象。若是這才子又對武學(xué)頗有幾分造詣，那自然是整個京城的香餑餑。彼時，夜府門庭若市，絡(luò)繹不絕。夜家也一度成為京城第一大家族。彼時，我也曾年少輕狂。長夜當(dāng)歸，良人作伴。夜長歸，這名字已經(jīng)許久都沒被人喚起過了。

　　“說的也是。畢竟只是滅門而已。在這京城里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

　　一切的風(fēng)光毀于一旦，只在頃刻之間。如此偌大的夜家，被人屠了滿門。我因在外瀟灑風(fēng)流，倒是逃過一劫。真是諷刺。事發(fā)之后，京城嘩然。本已經(jīng)穩(wěn)坐京城各大家族之首的夜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自然引發(fā)京城各大家族轟動。一時間，整個京城亂成一團。而我，正是趁此時，逃離京城，來到這千里之外的汴梁城，銷聲匿跡。這么多年過去，倒也算是保全了一條性命。只不過，這仇，我決計不會放下。

　　“行了，既然你一直悶聲飲酒，我也不同你多說。天色已晚，我該回去了。”他看我心不在焉，不免有些不悅。也許有幾分原因是因為沒有在我身上看到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嗯。”我支了一聲，又自顧飲酒。

　　到底是為什么呢？十年過去，夜家又在歷史的長河里算的了什么？怕是早就無人記得了。那么十年之后，這突如其來的兵部尚書司徒文濤，到底與當(dāng)年的滅門案有何關(guān)系？他的到來一定不是巧合。一定是十年前這件事有了進展?？伤质侨绾螌さ梦业嫩欅E？我早已隱姓埋名十年了。若是仇人，為何不直接對我痛下殺手？若是朋友，又為何不與我實言相告？

　　十年以來，我第一次燃起了希望。

　　抬眼望去，司徒文濤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皎潔月色灑落的光輝，透過竹葉，灑在地上。我喜歡這種靜謐，此時的我，才能夠真正得到安寧。不過，是時候跳脫這個令人沉醉的夜色了。夜長歸，長夜漫漫，終將踏上歸程。

　　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