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難道是因為她的警察身份?
一定是!
朱冰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走進電梯,朱冰沒摁鍵,許舒窈也沒有要動的意思。
電梯門關上,久久未動。
許舒窈笑:“你有潔癖?”
稍稍平靜下來的朱冰微楞,須臾后苦笑著點頭:“算是吧?!?p> 許舒窈:“干你們這行的,有潔癖的人應該不多?!?p> 朱冰淺淺地嘆了口氣,以為許舒窈與自己扯閑話,他無奈得很:“誰說不是呢?!?p> “像你這樣有潔癖的人如果做了什么事情,應該會把指紋擦干凈吧?”
說話間,許舒窈靠近朱冰,她的聲音低了幾分:“還是說其實你并沒有潔癖,你只是不想在這里留下指紋?”
“警官,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朱冰陡然加重了語氣,幾乎失控。
“字面上的意思?!?p> 許舒窈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她抬手摁下一樓,微笑:“下一樓,對么?”
朱冰氣鼓鼓的看著許舒窈,沒應。
電梯的數(shù)字從三慢慢往下,數(shù)字變小,朱冰再不想與許舒窈搭話。
身后的許舒窈宛若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他的身上。
“你這假肢安得挺不錯的?!?p> 朱冰如遭雷擊,他臉色發(fā)白,緊緊咬著牙齒,右手下意識的貼近右腿外側。
許舒窈靜靜地看著朱冰變化莫測的臉,勾唇冷笑:“看模樣,假肢應該裝了很多年了吧?”
“如果只是一兩年沒辦法將這腿用得和真腿差不多?!?p> “這和你無關?!?p> 簡單的幾個字幾乎是從朱冰的牙縫里擠出來的。
沒有預想中的刨根問底,許舒窈淺淺笑了,她點頭:“的確是和我無關。”
話音剛落,電梯門開了。
朱冰沒有要往前的意思。
許舒窈別有意味地看著朱冰:“請吧,還是說你不想走?”
即便不看許舒窈,朱冰也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的臉上一定又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tài)。
朱冰回頭瞪了眼許舒窈才緩緩走出電梯。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分明平日里早已將假肢用得和左腿無二。
但經(jīng)過剛才許舒窈那么一說,朱冰竟覺得自己的右腿再也使不上力。
朱冰前腳離開,許舒窈立即找馬亮跟了上去。
馬亮聽說許舒窈讓朱冰放了,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舒窈姐,朱冰現(xiàn)在可是嫌疑人,他如果跑了的話……”
“就是擔心他跑,所以才讓你跟上他啊?!?p> 許舒窈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她說:“馬亮,你可得快點跟上,若是跟得慢了,說不定人真走遠了?!?p> 馬亮聞言,也顧不得問東問西了:“那我跟上去直接將他帶回來嗎?”
“不必。”許舒窈淡笑:“咱們現(xiàn)在也沒什么證據(jù),你盯緊點就是了?!?p> 馬亮激動非常:“舒窈姐,你的意思是……”
“趕緊出發(fā)吧,現(xiàn)在人還走不遠,記得隨時關注他的去向?!?p> 許舒窈輕聲打斷馬亮,她打了個呵欠:“我去看看另一個?!?p> 當電梯門在三樓打開的時候,許舒窈與剛從審訊室走出來的徐明峰碰了個正著。
徐明峰不認識許舒窈,所以他幾乎沒有看許舒窈一眼便走進了電梯。
許舒窈想叫住他,可轉眼便瞧見審訊室門口肖楓似笑非笑地沖著自己夠了勾手指頭。
你當叫狗呢!
許舒窈沒好氣的走上前去,開門見山地問肖楓:“都問清楚了么,怎么就放他走了?”
“你不也把朱冰放走了?!毙鞯_口。
起先許舒窈還納著悶,此番聽了肖楓的話,茅塞頓開,她撇撇嘴,不服氣:“朱冰和徐明峰不一樣?!?p> “哪里不一樣?”
肖楓似乎笑了:“你感覺他們不一樣?”
“不是?!?p> 許舒窈搖頭否認:“我承認目前為止,朱冰的確有嫌疑,但是在剛才的審訊過程中,我覺得他應該不是殺害蘇茗的兇手?!?p> “哦?”
許舒窈說:“我問他知不知道蘇茗有三個男朋友的時候,朱冰的反應有些古怪?!?p> 人的表情會透漏出很多信息。
當許舒窈說蘇茗同時還與另外兩個男人交往時,朱冰雖然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震驚和憤怒。
但在震驚憤怒之外,許舒窈察覺到他的表情里出現(xiàn)過鄙夷這種神色。
朱冰很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盡管鄙夷的神情在朱冰臉上轉瞬即逝,還是被許舒窈收入眼底。
一個人為何會對心愛的女人出現(xiàn)鄙夷的情緒。
其中緣由,不言而喻。
肖楓盯著許舒窈,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朱冰知道蘇茗背著他與其他男人交往?這樣說來,他不是更有嫌疑了么?”
“并不?!?p> 許舒窈搖頭:“我承認在看到朱冰面露鄙夷的時候,我也認為他有嫌疑。但后來當我說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他的指紋的時候,朱冰的反應讓我相信他的確沒有出入過案發(fā)現(xiàn)場?!?p> “哦?”肖楓看她,顯然在等著許舒窈接下來的話。
“他的反應很激烈,這種激烈是本能而絕不是撒謊,或者是為了掩蓋什么而刻意演出來的。”
許舒窈說罷,覺得這樣說出來沒有太大說服力。
她猶豫著要不要將心里頭那套表情控制的說辭講給肖楓聽。
轉念又覺得,肖楓身為刑偵隊長,但凡對心理側寫有一點研究,都該知道自己想表達什么。
于是,她沒有過多解釋,而是耐心等待肖楓的回應。
短暫的沉默過后,肖楓的嘴里吐出輕飄飄的兩個字:
“是么?”
許舒窈有點意外,肖楓這反應究竟是認同還是不認同自己的說法?
“徐明峰和蘇茗并不是男女朋友關系?!?p> 許舒窈很意外,不是說朱冰么,怎么扯到徐明峰去了!
難道肖楓認同自己的觀點了?
她狐疑看向肖楓:“什么?”
“蘇茗給他錢,他陪著蘇茗白天在外吃吃喝喝,晚上一起睡覺。我這樣說,你理解嗎?”
理解,怎么可能不理解!
許舒窈心說自己又不是傻的,肖楓將話說到這個地步,她哪里會不懂。
她微微蹙眉:“可蘇茗家境不是一般么,從哪里來的錢……”
“錢應該是從張昊哪里來的?!?p> 許舒窈聞言,想起資料上的內(nèi)容:“那個還未出現(xiàn)的男朋友?”
肖楓點頭,淡淡地看著她:“案發(fā)現(xiàn)場雖然有徐明峰的指紋,但指紋在一個空了的手機盒子里,換句話說……”
“我明白了?!痹S舒窈打斷他,她了解了肖楓的意思。
既然蘇茗和徐明峰是那種關系,送個手機給他再正常不過。
看樣子徐明峰應該只是收下了手機,手機盒被蘇茗帶回租房了。
許舒窈想起馬亮說現(xiàn)場提取到了朱冰和徐明峰等人的指紋,不覺起疑:
“那朱冰的指紋是從哪里提取到的?”
肖楓看她,笑道:“你不是挺會猜的么,不如猜猜?”
許舒窈腦子沒反應過來:“這怎么猜?”
話剛說完,便看到肖楓臉上的笑容漸漸放大。
她立即收斂了臉上的虛心求教,目光凌厲:“肖隊?!?p> 肖楓旋即也收斂了笑意,他看她一眼。
一眼,宛若千年。
眸光所及之處的女人依舊溫婉,只是她已不記得他。
“你在看什么?”
感受到肖楓的目光莫名變得溫柔,許舒窈不禁蹙眉。
她往身后望了一眼,空空如也。
許舒窈看著空蕩蕩的身后,有些恍惚。
肖楓剛才的眼神里有太多情緒,但他太會隱藏,她看不透。
“朱冰的指紋是在一個避孕套的包裝盒上提取到的,而包裝盒是在垃圾桶里發(fā)現(xiàn)的。”
許舒窈被肖楓拉回現(xiàn)實。
他接著說:“同一個包裝盒上提取到了兩個人的指紋?!?p> 許舒窈問:“張昊的指紋也是在包裝盒上提取到的?”
“對。”
朱冰、徐明峰以及還未出現(xiàn)的張昊,這三個人與死者都是情侶關系,在避孕套這種東西上提取到指紋,再正常不過。
如果只是這樣的指紋,根本不足以成為三個‘男朋友’就是嫌疑人的證據(jù)。
許舒窈咂摸不過味兒來,又問:“避孕套怎么會在女生的租房里?還有朱冰他不是說沒有去過租房么?”
話剛說完,許舒窈便有些后悔。
本就是蘇茗的東西出現(xiàn)在她自己的租房里毫不奇怪。
至于朱冰的話……
是人都會撒謊。
尤其在這種關乎自己命運的事情上,大部分人都恨不能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說謊實屬情理之中。
“你讓馬亮給我的資料我看過了。”
許舒窈重整旗鼓,她翻開資料夾里的照片:“這個腳印你覺得是朱冰的,對么?”
照片里的血腳印與常人腳印有所不同,左腳清晰,右腳明顯比左腳模糊幾分。
這種情況一般會出現(xiàn)在右腿有殘疾的人的身上。
肖楓似笑非笑地看她:“這個問題我想剛才你已經(jīng)確認過了?!?p> 許舒窈忍著心里想要問候肖楓的沖動,笑笑:“你對我還真是了解!”
起初,她看朱冰走路只是覺得有點奇怪,并未做多猜測。
直到聯(lián)想到肖楓特意讓自己看的照片時,她忽然覺得或許朱冰的右腳應該是假肢。
而朱冰的反應毫無疑問的證實了她的猜想。
肖楓微笑:“一般了解。”
許舒窈懶得理他,她皺眉:“不過我覺得很奇怪,朱冰的腳印怎么會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的……”
肖楓難得的對許舒窈提出的問題來了一絲興趣:“你不覺得朱冰就是兇手么?”
“他?”許舒窈嘴唇微動,漏了一絲輕笑。
“他不會是兇手?!?p> 說這話時,許舒窈目光灼灼的看著看著肖楓,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肖楓果然不意外。
他說:“正因為他不太可能是兇手,所以你讓他離開,我沒有攔。不過……”
許舒窈昂起脖子看肖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即便我不讓馬亮跟蹤他,你也會派人跟著,對么?”
“對?!?p> 肖楓凝著許舒窈,說:“現(xiàn)在我們連死因都還沒弄明白,為了以防萬一……”
許舒窈明白了,她打斷他,道:“如果不出意外地話,應該是中毒?!?p> “甲醇中毒?”
肖楓說這話時,一如在現(xiàn)場時說出‘蕈狀泡沫’時的平靜。
他又說:“那杯喝了大半的紅酒里應該還有殘留?!?p> “紅酒?”
許舒窈沒心思去理會肖楓為何明明已經(jīng)有了猜測卻不愿說出來的緣由了,她挑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將甲醇混在了紅酒里?!?p> “對?!?p> 肖楓點頭后又微微蹙眉:“只是有一點很奇怪,甲醇有刺激性氣味,一個嗅覺正常的人只要聞見了味道都沒理由還會將酒喝下去的?!?p> “指不定人感冒了呢?”
許舒窈不以為意:“或者她對氣味不敏感更或者干脆就是有鼻炎之類的?!?p> 本是隨意回答的一句話于肖楓而言無異于醍醐灌頂。
案發(fā)現(xiàn)場客廳骯臟雜亂,異味很重。
但死者卻偏偏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如常生活,這或許真的與嗅覺靈敏度有關。
思及至此,肖楓看著許舒窈的目光不由加深了幾分。
許舒窈對肖楓的心思完全不知。
在她的僅存的記憶里,自己對毒物類的東西沒什么印象。
她問:“甲醇這東西容易拿到么?”
如果真如肖楓所言,或許他們可以從毒物源頭下手。
肖楓收回心思,無奈嘆了口氣:“很容易,一般的化工商店都有賣。甲醇主要用于生產(chǎn)甲醛,我這樣說你能夠明白吧。”
許舒窈一言不發(fā)。
甲醇她不知道怎么用,甲醛她倒是知道的。
如果蘇茗真是甲醇中毒身亡,那要找到甲醇源頭,無異于大海撈針。
許舒窈覺得頭大。
在這個案子里,線索似乎總是有了又斷了。
她垂著頭,心說自己以前有遇到過這么毫無頭緒的案子么?
肖楓瞥了一眼許舒窈,他頓了頓:“還是可以從個化工用品店銷售記錄進行排查?;蛟S有發(fā)現(xiàn)也不一定?!?p> “這樣也好?!?p> 許舒窈點點頭,覺得肖楓大概是在安慰自己。
可他這樣的人,怎么會安慰!
許舒窈搖了搖頭,又想起了什么:“我可以去法醫(yī)室那邊去看看么,眼下沒什么線索,我覺得或許在死者身上可以找到一些線索?!?p> 沒有回應。
遲遲得不到回應,許舒窈覺得不對勁。
她盯著肖楓,發(fā)覺雖然肖楓的目光是看著自己的。
但很明顯,他在走神。
“肖隊?”
“你叫我?”
肖楓反應過來,他張口:“你之前說你是在太平間醒過來的,那里有監(jiān)控么?”
“什么?”許舒窈以為自己聽錯了,卻還是依著感覺回答:“沒有?!?p> “是么?”
“怎么了?”
“沒什么。”
肖楓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咱們回家吧,舒窈?!?p> 在案情進入死局的時候回家?
她明明都說了想去法醫(yī)室看看的,難不成肖楓壓根沒聽見自己說了些啥?
許舒窈不可置信的看著肖楓,她深吸了一口氣,迎著肖楓面無表情的臉,冷聲道:“肖隊,這個時候難道咱們不該是利用咱們手上的線索……”
話說了一半,許舒窈怔住。
剩下的質問說不出口。
她聽到他說‘舒窈’
還聽到他對自己說“回家吧?!?p> 舒窈,咱們回家吧。
這樣的話,為什么她可以習以為常到?jīng)]有一絲一毫的排斥?
“之前的事情一點都不記得了么?”
不似先前的譏誚,這一次,肖楓是情真意切的關心。
許舒窈有點恍惚,肖楓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有點方。
自個兒和肖楓不該是對頭么?
怎么她還聽出一點點情愫出來了。
她怔住,不知該如何回應。
倒是肖楓朝著她張開雙手。
這樣的懷抱應該是溫暖的吧。
遲疑不到半秒,許舒窈被肖楓攬入懷中。
陽光般干凈舒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