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許舒窈覺得有些冷。
她雙手合抱在胸前,如同嬰兒在母親腹中那般蜷縮成一團。
可即便如此,還是特別冷。
真他奶奶的冷!
就像是大冬天有人將她一絲不掛地扔到了雪地里,再往她身上潑從冰箱里拿來的冰水。
涼颼颼的冰水剛剛觸到身上立即就起了一層亮晶晶的冰碴子。
明明冷的要死,但許舒窈偏偏不想睜眼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快要被凍死了。
因為她舍不得現(xiàn)在自己做著的那個夢呢。
夢里,她抱著個臉盆大的冰激凌桶吃得很歡。
只是……
也不知是哪里躥出來幾個熊孩子,對著她手里頭的冰淇淋虎視眈眈,熊孩子嘴里的哈喇子已經(jīng)結(jié)成了冰凌子,一副隨時要過來搶奪的架勢。
敢搶姑奶奶的冰激凌,怕是不要命了。
許舒窈斜眼呼出一口氣,作勢要唬那幾個孩子。
她抬起頭,從香甜的冰激凌中挪開了眼。
沒了冰激凌,也不再有熊孩子,更沒有什么冰碴子。
眼前一片漆黑,黑洞洞的一片。
恰似盤古未開天地前一般混沌。
大腦瞬間宕機,許舒窈給了自己一秒鐘懵懂的時間。
一秒鐘之后,她皺起眉頭,試圖瞪大眼珠子瞧瞧這黑漆麻烏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她的四肢很僵硬,僵硬到發(fā)麻。
但她沒心思去管,比起發(fā)麻的四肢,她比較在意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就算是夜里的地下庫也不能黑成這樣吧?
伸手不見五指?
她試探性地伸出手,不由心驚。
連忙縮回。
手呢,我的手呢!
別說五指了,她連自己的胳膊都瞅不見。
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難道說……
為了印證心頭的某種猜測,許舒窈試著將手往上撐,當(dāng)雙手毫無意外的觸到一層鐵皮的透心涼之后,她板著臉狠狠用腳蹬了一下與手掌平行的位置。
漆黑的空間豁然明朗。
許舒窈一骨碌坐了起來,陰沉著臉環(huán)顧四周。
眼前的環(huán)境對許舒窈而言,毫不陌生,卻也絕對說不上熟悉。
慘白的燈光,森然的冷氣,加上和她身子底下的冰柜一般排列整齊的冰柜。
呵——
許舒窈倒吸一口冷氣,難怪她會覺得冷,敢情躺停尸房里頭來了!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看了眼自己的腳,毫無意外地在右腳拇指上發(fā)現(xiàn)了個尸牌。
上頭只有三個字:許舒窈。
沒有死因,也沒有年齡,更遑論籍貫之類。
瞧見尸牌的第一反應(yīng),許舒窈哀嘆一聲,自己大約是死了。
依常識而論,只有死人才會躺冰柜里頭。
醒過來的許舒窈實在不愿躺在冷冰冰的鐵皮子上,她從冰柜里跳了出來。
跳出來的前一刻,許舒窈甚至有在心里頭美滋滋地設(shè)想著若是自己真死了,得要趕緊找個拍客什么的,將這奇葩經(jīng)歷報道出來。
就這新聞鐵定得上頭條,死人復(fù)活,多大的熱點啊,簡直是千古一遭。
許舒窈甚至頗為認(rèn)真地盤算著,如果新聞?wù)嫔狭祟^條,她得要收多少費用了。
盆滿缽滿的美好愿望伴隨著許舒窈從冰柜里摔下來的瞬間,也摔得支離破碎。
許舒窈微楞。
倒不是因為落地不穩(wěn)造成的劇痛,而是她忽然看到自己的雙腿的皮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發(fā)黑。
那是凍傷才會有的癥狀。
尸體會被凍傷么?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許舒窈愣了半會兒,忽的笑了。
死而復(fù)活?
就算是假死,要恢復(fù)大腦運轉(zhuǎn)和身體機能總得有個過程,哪有她這么快的?
電視劇都不敢演的情節(jié),許舒窈雖然期盼在自己身上上演并以此大賺一筆,但她總歸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確信自己沒有死過。
強忍著雙腿的劇痛,許舒窈站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順手抽了個冰柜出來。
一張慘白的臉與她兩兩相望。
冰柜里頭躺著一具面目全非的男尸。
尸體的臉顯然被精心修補過,但因為他生前頭部受過重創(chuàng),即便修補過又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也能看出那張連五官都分不清的臉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臉了。
再看尸身上也是一片模糊,胳膊和大腿上都有嚴(yán)重的脫套傷,補都補不好。
許舒窈不由嘆了口氣,這得要多慘烈的車禍才能把人撞成這樣?
沉默著將冰柜推了回去,許舒窈再沒心思去抽開別的冰柜。
她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剛才在夢里,她沒有想去吼那群熊孩子。
那么,她會不會和這里的這些尸體一樣,在不久后統(tǒng)統(tǒng)送去火化?
這么低的溫度,也不需要她貪念多久,只需不到幾個小時,就算不送去火化也該被凍死了。
思及至此,許舒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運氣是真好。
尸牌都給她準(zhǔn)備好了,愣是沒死成!
她憋著笑彎腰打算取下腳拇指上的尸牌,然后離開這個泛著森然寒氣的地方。
可是當(dāng)她的手指將將碰到尸牌,卻不由僵住。
許舒窈的腦子炸成一朵煙花:
我是誰,干什么的,為什么會在這里?
諸如此類的問題讓許舒窈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腦子雖然亂,但好在許舒窈還有思考的能力。
她知道若是再在這里呆著會被凍死,如果真被凍死了那可真要唱首涼涼了。
所以她沒太過糾結(jié),而是當(dāng)機立斷地從停尸房里頭走了出去。
老天對她實在很垂憐,停尸房門口的地上居然擺著一套干干凈凈的衣裳,從里到外,一應(yīng)俱全的模樣就像是等著她來穿似的。
許舒窈低頭遲疑了一會子,用手指拎起那套粉紅色的衣服往身上套好。
她不喜歡粉紅色,但她更不喜歡現(xiàn)在自己身上穿的那套本該死人的衣裳。
穿好衣裳的許舒窈在各種走廊樓梯里不時張望,繞了許多彎子。
直走到有路燈處,才明白過來自己身處的地方原來是個醫(yī)院。
起初她以為自己躺的地方該是火葬場來著。
哪怕是夜晚,醫(yī)院的人也多的可怕。
患者和家屬來來往往,醫(yī)護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沒有人注意到從太平間走出來的許舒窈和他們有什么不同。
停在醫(yī)院急診部的玻璃門前打量著玻璃上頭映射出來的不甚明了的自己。
許舒窈咧嘴笑了笑。
精致的剪裁將身材襯得婀娜多姿。
嗯,這身衣服的確就是等著她穿的。
當(dāng)然,衣裳合身絕不是讓許舒窈高興的理由,她高興的是玻璃上映出來的那張臉,她很滿意。
玻璃中的漂亮女人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披肩長發(fā),肌膚白皙,五官精致且小巧,右眼下,一顆小小的黑痣在雪肌上尤其突出。
路燈隱約的光芒打在她的臉上,流轉(zhuǎn)的眸光中散發(fā)出掩不住的媚勁兒。
許舒窈忍不住自夸,就這長相比那大明星凌千夏還好看吧?
瞅著玻璃自我陶醉的許舒窈再一次僵住,她連自己是誰都記不住是誰,怎么會記住那個大明星凌千夏!
一個明星難道比自個兒還重要?
晃了晃腦袋,再沒心情去欣賞玻璃上的那張嬌俏臉蛋兒。
許舒窈揣著滿肚子的疑惑從人滿為患的醫(yī)院里走出來。
街道上人來人往,一派繁華,全然沒有黑夜該有的模樣。
夜風(fēng)刮過,許舒窈打了個寒顫。
她下意識的將手揣進衣兜,不想居然摸出四張人民幣來。
她把那四張錢翻來覆去地數(shù)了幾遍,二十三塊。
捏著錢,一抹淡笑從許舒窈臉上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