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荒廢的田地
第六天早上，在南昌已經(jīng)玩了五天的蕭謹(jǐn)一行人收拾行李，退房，騎馬出城。洪升已經(jīng)收集到長江北岸的消息，暫時沒有大規(guī)模流賊趁建奴入寇的時候趁機攻城略地，湖廣省還算安全，可以按原來的計劃前往武昌了。
“師父，我們這是準(zhǔn)備要去哪里？為什么不坐船了？”看到隊伍沒有在贛江上船，鄭森覺得很奇怪，他轉(zhuǎn)頭好奇地問在他旁邊騎行的蕭謹(jǐn)。
“去武昌?。∽€要先從贛江到鄱陽湖，再進入長江，太麻煩，所以直接走陸路去武昌?！笔捴?jǐn)轉(zhuǎn)過頭，跟鄭森說道。
“哦?！编嵣X得也是，坐船太麻煩了。
走出南昌城沒多久，鄭森就注意到小路兩邊的農(nóng)田有不少田地是荒廢的，田畝的疆界還在，但禾把之跡無存，沒有一個地方的耕地是全部種上稻谷的，
趕了一個上午的路，蕭謹(jǐn)一行人都累了，在一個荒地上宿營休息一下，順便吃午飯。出行在外，吃的比較簡單，大家都是吃熱過的燒餅。
“師父，江西屬于長江以南的地方，應(yīng)該沒有多少流賊吧，為什么這里還會有這么多田地被荒廢?。俊编嵣粤藘煽跓?，問坐在他旁邊的蕭謹(jǐn)?shù)?，他覺得現(xiàn)在糧價不低了，種稻谷應(yīng)該能賺不少，他不明白為什么一路上還會有這么多田地被荒廢。
“因為很多農(nóng)民繳不起田賦，把牛賣掉，逃走了?！笔捴?jǐn)言簡意賅地說道。
“本朝的田賦不算高了吧，太祖年間是三十稅一，如今是什稅一，雖然比之前高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到農(nóng)民賣牛棄地逃稅的地步吧?！编嵣苁遣唤獾卣f道。
“洪升，你給鄭森解釋一下，我對農(nóng)民這要繳的田賦了解不是很詳細。”蕭謹(jǐn)看了高升兩眼，說道，雖然他是歷史老師，不過他只是對明朝的正賦了解一些，雜稅不是很懂，雜七雜八的稅太多了，他哪里記得，洪升經(jīng)常到處跑的，對這種情況應(yīng)該了解挺深，高升來說正合適，順便也給高升一個在鄭森面前露臉的機會。
鄭森聽到蕭謹(jǐn)?shù)脑?，轉(zhuǎn)頭看向坐在他另一邊的洪升，洪升頓時來了精神，他吃完嘴口里的燒餅，清了清嗓子，說道：“大明的田賦確實不高，不過這個不高指的國稅，雜費不在里面?！?p> “田賦還分國稅和雜費的??？”鄭森大為驚訝地說道。
洪升點了點頭，說道：“是??！國稅是固定的，收完一部分給朝廷用，一部分給各地政府和各個藩王用，大明開國之初，只有幾個藩王，用國稅收的稅賦還夠用，可是現(xiàn)在大明的藩王足有幾千個之多，光收國稅那點稅賦只夠朝廷和藩王們用的，地方政府都分不到錢了好不好，為了維持各個地方衙門的開支和創(chuàng)收，各級官吏就想辦法征收大量雜費，現(xiàn)在雜費可比朝廷收的正稅高多了，有的地方雜費比正稅高十幾倍去?！?p> “高這么多！”鄭森驚呼。
“本朝太祖對他的子孫太好了?！笔捴?jǐn)聽到這里，在心里感概道，他覺得明朝的藩王制度實在是一個大問題，隔代嫡長子不降爵位的，導(dǎo)致時間一長，積累起來的藩王多得可怕，藩王待遇不但高得要死，還瘋狂兼并土地，加上大商人和官員們也是瘋狂兼并土地，搞得明朝的流民特別多。
“雜費名目很多的，征稅眾多雜費，比如水腳錢、車腳錢、口食錢、竹簍錢、沿江神佛錢、還有火耗等一大堆雜費?！焙樯蛔忠痪涞卣f道，他說得比較慢，怕鄭森聽不清楚。
“這個水腳錢和車腳錢是運費，口食錢是吃飯錢嘛，這三個我可以理解，竹簍錢、沿江神佛錢和火耗是什么雜費？我沒聽說過這些費用?！编嵣土颂投?，說道，這雜費的名目還挺真多的。
“萬歷朝的張相不是搞過稅費改革嘛，田賦不收糧食，改收銀兩，這竹簍錢就是買來裝銀兩的竹簍啊?！焙樯忉尩?。
“哦，原來是這樣。那沿江神佛錢和火耗呢，這兩個錢又是收來干嘛的?！编嵣又鴨柕?。
“沿江神佛錢就是運銀兩的船在一路上為了保平安，要花費一些銀兩來拜神的，火耗則是把收上來的碎銀熔化練成銀錠時損耗掉的部分，畢竟這一過程想要一點損耗都沒有是不現(xiàn)實的?！焙樯又f道。
“火耗我可以理解，那個沿江神佛錢我真是服了，大明的官員們?yōu)榱耸召M真是巧立名目啊！”鄭森感嘆道。
“大明的官員們?yōu)榱藪陚€官位很不容易，人家上任肯定是要回本的，巧立名目撈錢很正常。其實雜費雖高，但能正常征收的話，農(nóng)民還不會賣牛棄田逃走，只是現(xiàn)在士子考上舉人之后就能免稅。地方官吏為了完成原來的稅收，把士子免去的那部分稅和雜費，全部轉(zhuǎn)移到農(nóng)民上面征收，才使得許多農(nóng)民不堪重負(fù)，為了逃避這些稅，不得不賣牛棄田逃走。官員們?yōu)榱送瓿啥愂盏娜蝿?wù)，又把逃走農(nóng)民的稅加在未逃走的農(nóng)民身上，逼得更多的農(nóng)民賣牛棄田逃走，形成惡性循環(huán)，就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眾多良田拋荒的景象。”洪升有些無奈地說道，在大明當(dāng)個官有多難他是清楚的，他家主公實力這么強，崇禎元年帶著三萬多人向朝廷投誠，也只是換來一個沒有編制的守備而已，現(xiàn)在當(dāng)?shù)奈寤⒂螕魧④娺€是剿滅很多海盜后才升的官。
“在大明做官很難嗎？不是考中舉人就有官當(dāng)了嗎？”鄭森有些天真地說道。
“在大明想當(dāng)官可不容易，必須得考中進士才實打?qū)嵉赜泄佼?dāng)，雖說名義上來說，考中舉人也有官當(dāng)，不過要參加吏部大選，還得吏部有缺額，沒缺額你就是一個候補官員，想任實職，得想辦法在吏部大選時，找關(guān)系送錢送美女才有機會，這些就是我說的做官的成本?！焙樯f道。
“哦，原來如此?！编嵣腥淮笪虻?，他心想當(dāng)個官成本還真不低啊，他本身就是走科舉進入仕途這條路，考進士有多難他是清楚的。
“說白了，出現(xiàn)這么多良田拋荒的景象就是大明的吏治出了大問題。治國有很多事情要做，不過吏治是最基礎(chǔ)的，吏治如果崩壞了，再談怎么治國都是白搭?！笔捴?jǐn)感概道。
“恩，師父說得對，吏治是治國的基礎(chǔ)。我現(xiàn)在明白為什么大明的流民和流賊這么多了，交不起稅，只能棄地逃往外鄉(xiāng)了，在外鄉(xiāng)生活沒錢吃飯只能當(dāng)流民了，然后大股的流民為了生活又開始搶劫，就成了流賊。”鄭森很認(rèn)同地點了點頭，說道。
鄭森很認(rèn)真地把“吏治是治國的基礎(chǔ)”這句話記在了心里，他現(xiàn)在明白大明為什么從崇禎元年開始，流賊一直剿不完了，不想辦法減輕農(nóng)民的負(fù)擔(dān)，減少流民的數(shù)量，流賊永遠也剿不完的。
“很多人都知道流賊產(chǎn)生的原因，不過大明的吏治已經(jīng)徹底崩壞了，天子都沒辦法重新整頓，何況我們這些小民?！焙樯行o奈地說道，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知道原因也沒用，一樣解決不了。
“大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病入骨髓，扁鵲再世也無濟于事?！笔捴?jǐn)感概道，他覺得治國就像治病一樣，得及早發(fā)現(xiàn)問題，及時解決，不然問題日積月累，后面再優(yōu)秀的政治家也無法挽救危局。
“師父你是不是想起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编嵣聪蚴捴?jǐn)，笑著說道。
“是??！看來你對這個故事印象也很深刻嘛。”蕭謹(jǐn)笑了笑，說道。
“鄭森、蕭先生，時辰不早了，江西多山，現(xiàn)在山賊又多，實在不適合在外面的山谷間宿營，我們趕緊吃完繼續(xù)出發(fā)吧，爭取在天黑前趕到一個有人煙的小鎮(zhèn)?！焙樯嵝褍扇说溃F(xiàn)在已經(jīng)下午了，再拖下去，晚上就得在外面的山谷間宿營了。
鄭森和蕭謹(jǐn)都點頭同意，這個時候確實不合適在外面宿營，三人快速把燒餅吃完，招呼眾人起身上馬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