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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第三章 美妙的事物常常忽略我們的愿望

愛的水流經(jīng)悲的運河 蓮娃L 2989 2020-04-15 19:38:10

 ?。ㄒ唬?p>  女人漂亮的容貌,對于那些工于心計的婦人來說,也許是厲害的武器,但對于不諳世事的少女而言,只能帶來危險,尤其是如果漂亮又純情,那就幾乎是時時都處在危險之中。夏邇十七八歲時,正處于這極度的危險狀態(tài),且毫不自知,全無防備。

  夏邇和李燦燦同在高一(3)班,兩人依然是好朋友,冬天,每逢十分晴好的天氣,她們常一起到走廊里曬太陽,位置選在隔壁高一(2)班緊閉的后門外。夏邇和李燦燦靠在綠色油漆已經(jīng)斑駁的門板上,談學習,談考試,也談同學和老師。李燦燦常常說著說著就“咯咯”地笑出聲來,一邊還跳著腳,轉(zhuǎn)動著身子左顧右盼,目光不時瞟進三班洞開的前門,從進進出出的身體的縫隙里,射向前排的某一個位置。那里坐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衣服的式樣簡潔,但質(zhì)地優(yōu)良,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很順滑地伏在額頭上,樣子談不上英俊,但處處顯出家境富裕,因而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地成長著的高貴。他是班長阮茞,聽說家庭出生的確不一般,父親是工程師,母親據(jù)說是局長。夏邇知道李燦燦喜歡阮茞,但她裝作沒有看見她偷窺他的目光。

  夏邇不喜歡談同學和老師,她喜歡唱歌。每年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上被傳唱的歌曲,和一些青年人喜歡的流行歌曲,夏邇都能很快學會,比如《窗外》、《難忘今宵》,甚至崔健的《假行僧》。夏邇最喜歡唱的是《掌聲響起》。

  “孤獨站在這舞臺,聽見掌聲響起來,我的心中有無限感慨。多少青春不再,多少情懷已更改……”夏邇輕柔地唱著,聲音里充滿和她的年齡無關(guān)的感傷。唱這首歌時,夏邇會忍不住像李燦燦一樣搖擺、轉(zhuǎn)動身體,甚至踮起腳尖,仿佛真的是站在舞臺上歌舞一般。

  “好聽!好聽!”李燦燦鼓掌,又蹦又跳。三班教室的前排有人看向她們。

  “噓!噓——”夏邇拉住李燦燦,不好意思地縮回二班后門的門框里。

  “這是什么?”李燦燦突然指著門腰處說。夏邇低頭一看,門上的一個縫隙里,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壓得平平整整的紙條顯然剛擠出來,正露出一大半,在陽光下抖動著,搖搖欲墜。李燦燦伸手欲拔出那紙條。

  “別動!誰知道寫的是啥?!毕倪儧]有李燦燦的好奇心,相反有些擔憂。

  “管它呢,看看怕啥?”李燦燦拽出那紙條,展開來。紙條上是一首詩:

  “像朝霞染紅了東方,

  你裝飾了我的風景;

  像露珠滋潤了小草,

  你滋潤了我的心田。

  聽著你的話語,

  你的歌聲,

  你的嫣然巧笑,

  是在夢里嗎?

  絕代的佳人,

  很近也很遠,

  可望而不可即。

  默默地相思,

  寄于這小詩,

  贈給你……”

  詩的末尾沒有署名。夏邇抬頭看見二班最靠近后門的窗口,一個男生的頭受驚似的迅速縮了回去。

  “是寫給你的!”李燦燦驚叫道。

  “你怎么知道?又沒有寫名字。我看是寫給你的?!毕倪兙o張地否定。

  “你看,歌聲,我沒有唱歌,都是你在唱。”

  “他又看不見是誰在唱歌。我看就是給你的,和我沒關(guān)系啊!”夏邇把紙條塞到李燦燦手里。

  “你不會是怕老師發(fā)現(xiàn)吧?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上課了!你不要就丟了吧!”上課鈴響了,夏邇趕緊走進教室,臉上紅紅的發(fā)著燒。

  “丟了?丟到哪里?”李燦燦抖著手里的紙條,追著問。

  “隨便!”夏邇頭也不回地說。

  “那我下課了再塞回去!嘻嘻——”

  阮茞抬起頭來,看了夏邇一眼,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李燦燦下課真的把紙條從原來的縫里塞了回去,至于紙條出自誰的手,是否有人拾回了紙條,就不得而知了。

  夏邇從此再不和李燦燦到二班后門外曬太陽??山?jīng)過二班窗外時,依然有幾次遇到幾個男生一邊看著她,一邊交頭接耳。夏邇見狀,倒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似的,心里一片驚惶,趕緊低下頭走過去了。

  明里暗里傳遞情詩會讓夏邇尷尬,但自己只要不加理睬,也談不上是什么煩惱。最令夏邇苦惱的是上學時經(jīng)過二樓樓梯的拐角,常有三五個男生聚在那里,有時還專門搬了凳子,穩(wěn)穩(wěn)地坐著,盯著上樓梯的人看。夏邇剛轉(zhuǎn)過一樓到二樓的樓梯拐角,就能聽見他們彼此急促地提醒道:“來了!來了!”

  夏邇想停下來,可這是去教室的必經(jīng)之路,她只好硬著頭皮往上爬。

  “好漂亮啊!”其中一個說。所有的人都嬉皮笑臉的。

  “來玩一會吧,急著去教室干啥!”另一個更大聲地嚷。

  “是啊是啊,上課還早呢!嘻嘻——”

  夏邇幾乎要哭出來,幸虧她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了那里。身后是一陣放肆的大笑聲。

  李燦燦并不像夏邇那般怕他們,如果她在場,她會狠狠地瞪著眼說:“流氓!”那群人也大聲地笑,也會有人說:“關(guān)你屁事,又不是對你!”但明顯氣焰不是那么囂張了??衫顮N燦并非時刻與夏邇形影不離,那群人也并非只堵在樓梯拐角,路上、操場、走廊,夏邇都有可能和他們狹路相逢。所謂陰魂不散,大概說的就是這類事情吧,夏邇無可奈何地想。

 ?。ǘ?p>  高二下學期,化學成了夏邇的噩夢,她被那些層出不窮的反應(yīng)式弄得幾乎崩潰。夏邇的化學老師是以頹廢出名的李建平老師,每天頂著蓬亂的頭發(fā),勉強睜著一雙渴睡的眼睛,在鈴聲響過,校園里靜得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沉迷于自己的工作時,才悠悠地踱進教室,又似笑非笑地在講桌后呆立片刻,才從腰間掏出一本書,或者一沓試卷,用很慢條斯理的語速開始說話。當他的話音在教室里飄起來時,全體靜待良久的學生都舒出一口氣,仿佛懸著的心終于有了著落一般。李老師的話音繼續(xù)波瀾不驚地響著。夏邇很快就出現(xiàn)一種被催眠的錯覺,尤其是當李老師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字時,他那撮翹在后腦勺上永不妥協(xié)的犟毛,隨著李老師身體的晃動上下顫抖時,夏邇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著它顫動,大腦很快就變得混沌一片了。

  夏邇對化學絕望了。

  國慶節(jié)后的某一天,李老師突然踏著鈴聲走進了教室,身后還跟著兩個人。這是兩個年輕的大男孩,兩個人都特點鮮明,又毫無相似之處。走在前面的一個矮小敦實,皮膚黑黃,但滿臉笑容,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走在后面的那個身量高挑修長,面色蒼白,繃著雙唇,垂著眼皮,一副沒精打采、不太想答理人的樣子。但誰也不能否認的是,這個有些高傲的年輕人真是一個英俊的小伙子,濃眉如墨,鼻梁英挺,當他抬眼看向大家時,目光清澈如山澗里的泉水。這是一張能讓凝視它的人不由自主想入非非的臉,但這臉上冷峻的神情又讓人不敢隨意逼視,它的高傲在提醒你,這一瞬間的非分之想有多么的無禮。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如果有一副俊美的容貌,他們是有理由高傲的,這種高傲其實就是自重和自尊,于己有利,于人無害。

  滿教室更加年輕的目光幾乎都落在這個英俊的人的身上,又都迅速地跳開,很快又不甘心地偷偷閃回他的身上,如此反復幾次后,大部分的目光最后安全地降落在前面那張平常但笑容親切的臉上,再移到李建平老師那張嘴角微微牽動,依然不改頹廢的面孔上。這兩個人的出現(xiàn)讓教室里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嗯……”李建平老師清清他一貫沙啞的嗓子,說,“這是我的兩個實習生老師——”大概是覺得“實習生老師”這個說法有點自相矛盾,李老師頓了頓,接著說:“嗯,他們是實習老師。這是吳老師,這是楊老師?!睂W生們馬上記住了,愛笑的這位姓吳,又酷又帥的那位姓楊。

  “同學們好!我姓吳,從今天開始要和大家一起學習化學。你們喜歡化學嗎?不過,不管你們是否喜歡化學,都希望大家能喜歡我!”吳老師有板有眼地一番自我介紹,眼睛快活地眨動著,顯然是有備而來。學生們也張著嘴,快活地鼓掌。

  “我姓楊,希望能在學習上幫到大家?!睏罾蠋煴持p手,目光柔和了許多,有些矜持地說。大家也受了他的影響似的,一起矜持地鼓掌,但仍然有人忍不住抿嘴淺笑,和旁邊的人擠眉弄眼。夏邇也由好奇到驚訝,由驚訝到竊喜,再到心里升起隱隱的希望,也許是覺得自己學好化學有了希望,但也許還有別的。在這一點上夏邇和其他正處妙齡的少女一樣,迷迷糊糊地有點想入非非了。

  吳老師單名一個霽字,姓與名合起來馬上讓人想到“無濟于事”這個詞,加上他總愛安慰人說“沒事,沒事”,于是很快得一外號“沒事兄”。楊老師大名若塵,大家都認為這名兒顯得有點多愁善感的,完全不能和楊老師帥氣的外表相配,所以一致忽略掉他的名字,很規(guī)矩地稱呼他楊老師。

  有了這兩個實習老師跟著后,李建平老師按著鈴聲很盡職盡責地上了好一段時間的課,細算起來至少有一個半月,作業(yè)和測試卷也改的勤了,紅色的勾、叉和分數(shù)打得又大又粗,格外醒目。當然,大部分都是“沒事兄”和楊老師的手筆。女生們都在自己的本子上尋找楊老師的勾叉,很細致地區(qū)分尾巴頓一下,導致墨水在尾部聚集比較明顯的是楊老師的勾,左側(cè)相連的是“沒事兄”潦草的叉。男生不關(guān)心這些勾叉出自誰的手,他們只熱衷于圍著“沒事兄”討論著這些勾叉的來由,經(jīng)常爭論得面紅耳赤。“沒事兄”則一邊“沒事,沒事”不離口,一邊擼起袖子,抓過不知是誰的草稿紙,開始寫寫畫畫。吳老師在男生堆里忙得不可開交,楊老師也沒有閑著,幾個嬌嬌弱弱的女生圍著他,有些的確是在問題目,有些卻只顧湊近了瞅楊老師的鼻子眼,眼神一片迷茫,耳朵似聽非聽。楊老師大約是早就習慣了被女生包圍的陣勢,只見他面容平靜,目光沉穩(wěn),一邊解析問題,一邊用啟發(fā)和探尋的眼神在女生的頭頂和題目之間掃來掃去,既不漏掉任何一個仰視他的腦袋,也不在誰的頭頂多停留一秒。待他講完后,他會例行公事一般地問:“都懂了嗎?”所有的腦袋,無論懂與不懂,一起齊齊地點一點:“懂了!”楊老師嘴角略略一收,像是高興,更像是看出有人在不懂裝懂,但他不說話,由著她們不舍地散開去。

  “咋樣?咋樣?”有剛才沒有跟著圍住楊老師的女生,悄悄地詢問那些近距離接觸到了楊老師的女生。

  “好得很!”得到的明顯是欣喜過分的回答。

  “下次我也去問!嘻嘻——”

  “下次一起去!嘻嘻——”

  夏邇屬于也想去問楊老師,卻既不敢主動采取行動,又不敢跟風而上的極少數(shù)。她怕自己聽不懂,也怕隔著那么近的距離去看那張英俊的臉,光是想想楊老師的鼻息可能吹在自己的臉上,夏邇就不由得心砰砰直跳。看著那些聽完楊老師講題后,紅著臉又蹦又跳的同學,夏邇都不敢想自己會怎樣的情不自禁。

  李燦燦也不屬于圍著楊老師請教的極少數(shù)女生,她請教的對象是阮茞。

  夏邇要改正自己的錯題,唯一的辦法是向李燦燦請教,可李燦燦并非是一個耐心的“老師”,講不過三道題,她準會說:“夏邇你怎么回事?語文數(shù)學都能學好,卻學不好化學,你是故意的吧?”

  夏邇有些氣惱地回她一句:“我故意不認識你,可以吧!”后來,夏邇只好搭著李燦燦的塊兒去請教阮茞。阮茞耐心解答完李燦燦的問題后,還會再幫夏邇理清所有的錯題,盡管會花費他許多時間,但阮茞從不急躁,哪怕是需要三番五次地講解,也沒有過一句怨言。這讓夏邇一面感激不盡,一面羞愧難當。

  一次,夏邇和阮茞正頭對著頭演算,為一個數(shù)值對不上大傷著腦筋,楊老師走過來說:“我來看看?!鄙焓志桶阉麄兊牟莞灞灸昧诉^去。

  “哦,哦,謝謝老師……”阮茞說。夏邇抿著嘴,沒有出聲。

  “好了。你們公式換算時出了問題,少打了一個小數(shù)點。”楊老師用筆尖指著阮茞和夏邇寫錯的數(shù)字,看看阮茞,又看看夏邇。夏邇也看著他的眼睛,又清又亮,深處似乎還藏著燦燦的笑影。

  “哦,我說怎么回事呢!”成績優(yōu)秀、絕少出錯的阮茞撓撓頭,側(cè)過臉對夏邇輕輕一笑,說,“是小數(shù)點沒打。”聲音柔柔軟軟,又頗自責似的,好像自己犯了必須受到責備的錯誤。夏邇盯著那個缺了一個點的數(shù)字,機械地應(yīng)聲道:“哦,我懂了。”趕緊站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楊老師望著夏邇的背影,微微低頭,嘴角泛起不易察覺的笑。

  終于,在一節(jié)自習課上,夏邇拿著作業(yè)本站在了楊若塵老師的面前,她左手拽緊自己襯衣的下擺,右手食指顫抖地指著一道錯題,一邊咬著嘴唇一邊說:“這……這道題,我不會……”

  楊若塵看看她,又看看阮茞空著的座位,阮茞到班主任辦公室去了,還沒有回來。楊若塵笑了一笑,說:“哦,好,我看看?!?p>  短短幾分鐘的講解過程,夏邇感覺似乎比一堂課還要漫長,但這并不是說夏邇覺得聽楊老師講題的過程難熬,相反,她覺得快樂,但又控制不住地慌亂不已,希望它能快點結(jié)束,可一面想著結(jié)束,一面又快樂于他眼睛里燦爛的星星般的光彩,在她的眉眼口鼻間來回閃爍,盯著她的眼睛,似乎已深深地看見了她的內(nèi)心。楊若塵極其細致極其耐心地講解著解題的每一個步驟,每講一步,他都留心觀察著夏邇的神情,判斷她是否聽懂。面對夏邇這樣一個溫柔漂亮而又十分羞澀的女孩,楊若塵的臉上又不由自主地漾著笑意,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著柔情。當夏邇伸出白皙纖細的小手拿回自己的作業(yè)本時,楊若塵老師的心里甚至飄過一縷失落。他悄悄地咳嗽了一下,定一定心神,走出了教室。走廊里,阮茞快步走過來,在距離楊若塵大約一米的地方略略一頓,向楊若谷低頭一鞠,嘴里喚出一句“楊老師好”,接著風一樣掠進了教室。楊若塵默默點點頭,算是回答。所有的任課老師都能看出阮茞是一個多么優(yōu)秀的孩子,聰慧、正直,行事干練,心思周全,年少老成而又不乏活力。可老師眼中的優(yōu)秀未必是學生眼中的優(yōu)秀,因為少年人尚不具備成人角力社會的視角,他們把沖動視為熱情,把魯莽視為勇敢,把叛逆視為個性,就像人們常說的那句話:“哪有不犯錯的青春?”卻不知正是犯錯才誤了無數(shù)人的青春。所以,阮茞的沉靜篤志并不能得到同學真正的理解,與夏邇看似安靜,實則起伏不定的心性更是天壤之別。

 ?。ㄈ?p>  一年一度的春季運動會來了。

  “夏邇,我們報跑步吧,你耐力好,跑一千米,我不如你,跑八百。咋樣?你同意我就去報名了啊!”李燦燦說。

  “我哪跑得了一千米?不行,我八百,你一千!”夏邇不能確定自己能否跑完一千米。

  “你可以!昨天體育課你不跑完八百了嗎?再咬咬牙,不就一千米了?”

  “你也可以咬咬牙啊,為啥只要我咬咬牙?”夏邇白她一眼。

  “一千和八百咱班都沒人報,阮茞正發(fā)愁呢,我們一人報一項,先把數(shù)湊上,跑不完誰能把你咋樣?”李燦燦眼珠一轉(zhuǎn),干脆向夏邇交了底。

  “哦——目的原來在這里??!為了幫阮茞完成名額,是不是?”夏邇趁機打趣李燦燦。

  “是是是,你就幫幫忙唄!”李燦燦倒是敢做敢當,干脆承認了。

  “那隨你吧,報就報。”夏邇不再推脫。李燦燦去找阮茞報名。夏邇心不在焉地翻著化學書。

  “夏邇,一千米太長,你跑不了,改成四百米吧?!比钇惸弥鴪竺麊巫哌^來,在四百米一欄里寫上夏邇的名字。

  “不是一千米沒有人報嗎?”夏邇看看李燦燦,說。

  “沒人報就放棄這一項?!比钇愐桓膽T有的認真勁,竟然說出了“放棄”二字。接著阮茞的手指滑向“宣傳”那一欄,又寫下夏邇的名字,說:“你作文寫的好,要負責寫宣傳稿,跑累了怎么寫稿子?”

  “那就八百,八百不能也放棄,都沒人報名,唐老師不會同意的?!崩顮N燦插話說。唐老師是三班班主任,已經(jīng)年過半百,說每件事前都要先繃緊嘴角,一看就是個很較真的老派書生。

  “我看看,你報的八百,還有一個……”阮茞低頭去看表格。李燦燦一咬牙,一跺腳,大聲說:“我也跑不了八百!”

  “你可以,我看你跑得挺好的,真的!”阮茞眉毛一聳,滿臉鼓勵的神情,“你沒問題,挑戰(zhàn)一下自己!”

  李燦燦半信半疑地看看阮茞,再看看夏邇,說:“不是,我沒跑過這么遠的距離,可能也不行!”

  “那你也想寫宣傳稿?”阮茞裝做要寫下李燦燦的名字。

  “算了算了,寫宣傳稿,別要了我的命吧!”李燦燦最怕寫作文,急忙奪過阮茞的筆說,“跑就跑,誰怕誰?”

  “咬咬牙,加油!”夏邇對李燦燦舉一舉拳頭,笑著說。阮茞也舉舉拳頭,對夏邇眨眨眼睛?!案倚覟臉返湥 崩顮N燦雙手尋向夏邇的腋下,兩人笑成了一團。

  運動會四百米比賽那天,夏邇來到場地,看見裁判正是“沒事兄”吳老師和楊若塵老師,吳老師檢錄,楊老師發(fā)令。夏邇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跑道上,看到左右都是一身運動衣裝扮的選手,自己卻還套著一件薄呢外套。夏邇正不知該不該脫掉外套,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李燦燦的聲音:“把外套給我?!毕倪冓s緊脫下衣服,露出滾著小花邊的圓領(lǐng)衫,這小圓領(lǐng)衫是一件鵝黃的細棉布襯衫,腰身略略收緊,稱得夏邇的脖子像天鵝頸樣的細挺,柔柳一般的腰肢仿佛只有盈盈的一把,幸虧夏邇把頭發(fā)束成了利索的高馬尾,腿上穿著條兩側(cè)拉筋的運動褲,使腿看起來有點份量,否則還真沒有一點參加跑步比賽的感覺。李燦燦接過夏邇的衣服,轉(zhuǎn)身差點和跑過來的阮茞撞一個滿懷。阮茞看看夏邇的衣服,又看看夏邇的腳說:“鞋帶再系緊一點,不然可能會扭到腳?!毕倪兌紫律碇匦孪敌瑤?。站起身時,聽見阮茞在她耳邊悄悄說:“參與就好,不要太拼!我在終點等你?!毕倪円詾樽约郝犲e了,作為一班之長的阮茞不是該對自己說“加油,相信你”,或者“拿出你的實力”、“愛拼才會贏”等等豪言壯語嗎?

  不待夏邇多想,楊老師示意選手做好準備,眼光在夏邇身上一閃,夏邇剛回過神來,聽見槍聲一響,她趕緊沖了出去。

  “你跟夏邇說什么了?”李燦燦問阮茞。

  “讓她發(fā)揮潛力,爭取拿名次。你不去終點嗎?她跑完了可能需要人扶?!比钇愐贿呎f,自己也一邊向終點的方向跑去。

  夏邇跑過來,李燦燦扶住沖過來的夏邇。

  “感覺咋樣?沒事吧?”阮茞問,盯著夏邇的臉看了又看。

  “沒事——”夏邇急促地喘息,感覺喉嚨發(fā)干。

  “來,喝口水!”阮茞不知從哪里端過來一杯水。夏邇抿了一口,想要再喝時,阮茞卻捂住杯口說:“緩一會再喝,小口小口地慢慢喝,不要急。衣服先穿上,小心著涼?!?p>  夏邇正穿衣服,李燦燦說:“我去看看成績!”很快就跑過來嚷道:“夏邇,你第二,不過是倒數(shù)!嘻嘻——”

  “名次沒那么重要,重在參與?!比钇惏阉f給夏邇,向操場中間跳高的場地走去,那里正有一個三班的選手在為爭取冠軍做第二次努力。

  “那我拿不到名次也不重要啊!”李燦燦對著阮茞的背影喊,轉(zhuǎn)頭看看夏邇手里的水杯,說,“跑完了喝點熱水好,你準備還挺充分的,明天八百米我也要準備點水喝。不過你這杯子啥時候拿來的?”李燦燦抬了抬罐頭瓶的水杯。夏邇也看著杯子,杯子確實是自己的,明明放在教室里,怎么跑到操場上來了?還裝了溫度剛剛好的熱水?夏邇正要說話,李燦燦卻已經(jīng)把水杯舉到了她的嘴邊,說:“來,再喝一口,喝完了去寫表揚稿,剛才阮茞兩百米得了第二!”

  李燦燦和夏邇走到高二三班的休息區(qū),夏邇坐在一張桌子前,一邊聽李燦燦的描述,一邊寫稿子。李燦燦說:“你沒看見,完全就是風一樣的速度,還沒等我看清楚,他就到跑完了,還第二!真厲害!”

  “他像風,那第一名像什么?狂風?”夏邇聽著李燦燦夸張的描述,忍不住笑道。

  “妖風!能比阮茞跑得更快,只能是妖風!”李燦燦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瞪著眼說。

  “你算了吧!說得這么神,你來寫!”

  “你寫你寫,多用幾個好詞,表明一下咱三班的實力!”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話,聽見旁邊有人興奮地說:“快看,楊老師好像朝咱們這邊過來了!”夏邇急忙抬頭,看見楊老師兩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正慢悠悠地朝這邊走,白襯衣的領(lǐng)子和黑色西裝的衣角在風中翻飛,完全是玉樹臨風的感覺。

  “楊老師!楊老師!”好幾個女生忍不住雀躍起來,一邊招手,一邊喊,李燦燦也跟著邊跳邊大聲喊。楊老師笑著走了過來。

  “楊老師,我看見你在當裁判!”一個女生說。

  “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剛才夏邇跑的挺好。”楊老師轉(zhuǎn)向夏邇說。

  “不過沒有拿到名次……”有人說。夏邇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

  “沒關(guān)系,盡力了就好。夏邇太瘦了,以后要多吃點,多長點肉才有力氣??!”楊老師輕輕敲一敲桌面,說。

  “她吃的不少,比我吃的還多,可就是不長肉?!崩顮N燦用自己肉乎乎的手指捏了捏夏邇細長的胳膊說。

  “也要多喝水,多活動,增強新陳代謝,幫助消化吸收?!睏罾蠋煵焕⑹抢蠋?,總能對學生有一番教導。大家紛紛點頭稱是。

  “夏邇那么努力地跑完了,你們也要寫篇稿子,表揚一下她的精神??!”楊老師對另外幾個寫稿子的學生說,“比賽不光是看結(jié)果,在比賽的過程中努力了,最后完成了,就值得肯定。你們說是不是?”

  “嗯嗯……”大家又都點頭,有人馬上開始寫夏邇參加女子四百米跑步的稿子,最后大概就是說夏邇雖然瘦弱,但堅持不放棄,拼搏到最后,雖敗猶榮,等等等等,夸得夏邇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ㄋ模?p>  運動會后一切學習照舊。

  “夏邇,沒有你的作業(yè)本!”化學課代表大聲說。

  “可我確實交了??!”夏邇急得直跺著腳,李老師對不交作業(yè)的人向來不會手下留情,拿不到作業(yè)本,今晚的作業(yè)完不成,明天可能就是世界末日。

  “要不你去李老師辦公室找找看?”課代表一副急著要走的神情。夏邇只好抓起書包,朝老師的辦公樓跑去。

  夏邇是那種情愿幾百年不進老師辦公室的學生,可她偏偏是生物課代表,不僅要幫老師收發(fā)作業(yè),還要幫老師拿和送各種教學用具。生物老師最可怕的教具是一副人體骨骼的模型,大大的骷髏頭下是可以活動的骨架。夏邇從小怕鬼,對骷髏骨架多看幾眼都覺得毛骨悚然。學習骨骼那一章時,夏邇課前多次假裝忘記去拿這教具,生物老師雖不追究夏邇的這項責任,講完課后卻從不自己把骨架提走,像是專門要為難夏邇似的。夏邇不敢去碰那掛在黑板旁邊的白生生的骷髏,任由這東西一掛好幾天,再被其他班級的人拿走,有幾次是阮茞順便幫忙送回了老師辦公室,還有一次不知掛了幾天后,被幾個男生取下來當做嚇唬人的玩具,弄掉了最后的一截尾椎骨,從此生物老師不知是明白了夏邇的苦處,還是心疼那骷髏,每次都自己帶來,再親自拎走,夏邇才終于擺脫了這件苦差事。

  夏邇走進空蕩蕩的辦公室,看見楊若塵老師坐在李建平老師的辦公桌前,正專心致志地寫著什么。夏邇在門口停住腳步,扭身看看門外,走廊里空無一人,更不會有李老師的身影,可作業(yè)本在哪里呢?夏邇正不知所措時,楊若塵抬起頭來,看見了她。

  “夏邇,有事嗎?”楊若塵老師眉毛一揚,滿臉含笑地問。楊老師的臉上何時出現(xiàn)過如此舒放的笑容啊?夏邇心下一片歡喜,竟然用很響亮的聲音說:“我的化學本不見了,不知道在不在李老師的桌子上?!?p>  “好,我來幫你看看!”楊若塵迅速合上筆,在李建平老師的辦公桌上好一通翻找,可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夏邇的作業(yè)本。

  “那怎么辦?晚上的作業(yè)……”夏邇愁眉不展地說。

  “要不你換一個本子寫……”楊若塵看著沮喪的夏邇,正要安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嗖”地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一張桌子旁,挪開一本參考書,再拿起一張寫滿字的紙,紙下是一個打開的學生作業(yè)本,一半被卷在另一半的下面,只露出中間填滿紅藍兩色筆跡的一面。

  楊若塵把作業(yè)本合上,遞給夏邇,另一只手撫著額頭,說:“錯題的解答方法已經(jīng)寫出來了,你回去好好看看,理解要透徹。”夏邇覺得楊老師的聲音突然變得僵硬了,偷看一眼他的神情,笑容也消失了,兩腮冷冷的,像是掛了寒霜。夏邇低頭接過作業(yè)本,羞愧地瞟了一眼自己破綻百出的作業(yè),被那些擠在空白處,卻十分清晰流利的紅筆字體感動得鼻子一酸,可她不敢再停留,甚至惶恐到連“謝謝”都忘記了說。夏邇跑下樓,低頭走在操場上,一滴淚終于輕輕地滑下她的睫毛,楊老師大概是終于記起了她的那些不可理喻的錯誤,和改她的作業(yè)時形同受折磨的痛苦吧。夏邇不知道,此時,楊若塵正把一封沒寫完的信揉成了一個紙團,丟開筆,呆立在對著操場的窗戶后,像是在觀望整個又寬又大的操場,又像是在捕捉她越來越小的身影,直到她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完全脫離了他的視線,他的嘴角突然抽動了一下,線條分明的臉上浮出了一個自嘲般的笑。在這個世界上,人們不一定擁有讓別人痛苦的能力,但似乎人人都有讓自己痛苦的能力。對于孜孜以求幸福的人類而言,這無疑是巨大的不幸。

 ?。ㄎ澹?p>  高中里籃球賽是必不可少的體育項目,不同班級,不同年級,學生和學生之間,三年里如果不廝殺幾場,仿佛就跟沒有同過屆,同過學似的;老師和學生之間,如果沒有愛挑事的人站出來撩撥出幾次火拼,仿佛就跟以后要認不出誰是老師,誰是學生似的。夏邇所在的學校是蓮城市最好的高中,不僅教學質(zhì)量好,文體活動也了得,班班都有喜歡在籃球場上滾出一身臭汗的熱血少年,如果再摻和進來幾個干勁十足的實習大學生,那沸水一般的勁頭就怎么按也按不下去了。吳老師和楊老師這批一行二十多人的實習大學生住進校園,剛過去不到兩周,就有好事者挑起了一場實習老師和高二年級學生精英隊的生死絕殺,高二學生隊的隊長正是高二三班外號“鐵塔”的羅君智。

  “楊老師,你們要是輸了可不能怪我?。」绷_君智一米八幾的身高,四肢發(fā)達,頭腦也確實有點簡單,所有情緒都擺在臉上,說話也從不知道可以含蓄一點。

  “嚯,口氣不小??!你確定能贏?”楊老師似笑非笑,英俊的臉上竟多了一種殺氣。楊若塵雖比羅君智矮幾公分,但也是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先前大家只關(guān)注他帥氣的面容,忽略了他看似單薄的身板其實和他的容貌一樣出類拔萃,寬肩膀,窄腰身,標準的倒三角,雙腿頎長而健碩,整體的比例也堪稱完美,雖然胸背的肌肉不十分發(fā)達,但和小他五六歲的高中生相比,自然少有人能及。不過羅君智不在其列,羅君智從小習練武術(shù),初中時就酷愛籃球運動,如今剛滿十八歲就已是虎背熊腰了。

  “嘿嘿,沒有沒有,我是說如果,嘿嘿——如果。”羅君智到底不敢太放肆,倒不是因為要在老師面前謙虛,而是因為他見識過楊老師的球技,雖沒有可以和他匹敵的身板與力量,但身體靈活矯健,運球和傳接球能力很強,是很出色的中鋒。

  “那就球場上一決雌雄,看看到底鹿死誰手!”楊若塵對著羅君智舉起拳頭,很豪邁地說。

  “哦……哦……嗯,比賽!”羅君智最后也表明了不甘示弱的立場。

  比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籃球場上涌滿了人,看籃球賽原本是男生的專利,可這次大不一樣了,人群里到處是嘰嘰喳喳的女生,她們是沖著高二三班的實習大學生楊若塵來的,這一點再明白不過了。不過男生們并不認真計較女生們來看比賽的目的,尤其是那些即將上場的男生,看到一群又一群的女生涌過來,就仿佛身體里被注入了一管又一管的興奮劑,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韌帶,每一條神經(jīng)都激動了起來,奔跑、跳躍、爭搶、上籃都既力求體現(xiàn)強悍,準狠有效,又要做到看起來動作瀟灑,優(yōu)美流暢,所以盡管比賽還沒有正式開始,他們已經(jīng)在場上格外起勁地做著熱身運動了。

  夏邇和李燦燦也擠在圍觀的人群里,周圍全是高二三班的女生,她們是占據(jù)了球場東面最靠邊線中間位置的三班拉拉隊,至于她們要給誰加油,一看她們緊盯左側(cè)實習老師隊的眼神就知道了。

  實習老師隊的隊員也在做熱身運動,楊若塵也換上藍色了運動衫和短褲,沒有了襯衣和長褲的遮掩,通體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似乎在發(fā)光,胳膊和大腿上卻肌肉發(fā)達,粗壯有型,因而整個人看上去既俊逸溫暖,又陽剛帥氣。無數(shù)雙眼睛追逐著楊老師奔跑跳躍的身影,夏邇的目光卻專門避開左側(cè),盯著右側(cè)學生代表隊的隊員。李燦燦則一會看看左邊,說:“哇,楊老師真的好帥!”一會又看看右邊,說:“羅君智真像頭牛!”說完拉拉夏邇,“你看他像不像牛?”

  夏邇看看羅君智在人群里高出別人半頭,身板又黑又壯,手腳都是一般尺寸的加大號,顯得很是滑稽。她忍住笑,點點頭說:“嗯,挺像。”

  “阮茞!阮茞也要上額!”李燦燦真正關(guān)注的人是以替補隊員出現(xiàn)在場上的阮茞。此刻,阮茞正穿一身紅色籃球服,和大家一同熱身。

  “你說他怎么那么厲害?家庭條件又好,學習成績又好,組織能力又強,還會打籃球!嘖嘖——”李燦燦忍不住贊道。

  “是挺厲害的,不過家庭條件好不該算在其中吧?”夏邇正看見阮茞在不遠處跑、跳、投,一氣呵成,做出一個很漂亮的三分上籃,她不由得為他鼓掌了。阮茞轉(zhuǎn)身時眼光一閃,好像對她咧嘴一笑。

  “他看見我們在為他加油了,是不是?”李燦燦用力一拉夏邇的胳膊,有些激動地問。

  “好像是。”夏邇不能肯定,那一閃的目光更像無意之舉,況且周圍都是人頭和手臂,想在其中看清一個人具體的面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夏邇不想掃李燦燦的興致。

  夏邇偷偷掃一眼左邊,自從到辦公室找過化學本之后,夏邇就有意躲著楊老師,尤其害怕與他面對面,因為他讓她第一次認識到了什么是卑微,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比賽終于開始了。一邊是血氣方剛的大學生,一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雙方都攢足了勁,要拼個你死我活,一開場就展開了兇猛的拼搶。幾個回合下來,雙方各有收獲,優(yōu)勢和不足也都暴露了出來。實習老師隊技術(shù)好,重配合,打法穩(wěn)健耐心,學生隊有沖勁,敢突破,打法強悍生猛,就像矛和盾,恰好攻守相克,誰也不能馬上占據(jù)上風,只能彼此拉鋸,場面十分膠著。上半場結(jié)束時,老師隊以兩分優(yōu)勢領(lǐng)先,學生隊獲得發(fā)球權(quán)。

  老師隊的休息區(qū)是夏邇和李燦燦所在位置的白線內(nèi),學生隊的是球場對面。楊老師和其他幾個隊員喘著粗氣走過來,汗水像雨滴一樣從頭發(fā)林里向臉上、脖子、胸口、四肢處滾動,最后從手指尖上滑落,從鞋口處浸褥向腳板,真正叫人見識了什么叫大汗淋漓。有人給每個人遞上一條毛巾,毛巾馬上被汗水滾遍,浸濕。楊若塵的臉堂早已不是先前那種缺少血色的白,額頭和顴骨處都是熱騰騰的潮紅。

  “楊老師,加油!”夏邇身邊有女生喊。

  “加油!加油!楊老師加油!”更多的聲音喊。

  楊老師抬頭,揮手示意,咧嘴笑,目光從夏邇臉上慢慢掃過。人群激動地向前涌動,夏邇被推到了白線內(nèi),楊老師走到球場邊,和夏邇幾乎肩靠著肩。夏邇似乎能感覺到楊老師身上汗水蒸騰的熱氣,她興奮而又緊張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有人要下場休息,有人替補上場。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防守、突破、進攻、搶籃板……一個又一個的方案和止不住的汗珠一起滾落?!跋掳雸鲩_始!”裁判突然哨聲一響,雙方隊員最后再擦擦汗,放下毛巾,跑回球場,就像士兵重回陣地。

  “幫我拿一下?!睏钊魤m的毛巾突然落到夏邇手上。夏邇驚覺抬頭時,他已轉(zhuǎn)身走到了球場中間?!巴撕螅⊥撕?!”邊裁走過來督促觀眾退到白線以外。夏邇迷迷糊糊地被推著,跌跌撞撞地向后退,重新站穩(wěn)腳跟后,低頭確認,自己手上的確握著楊老師的白毛巾。

  “夏邇她拿的是楊老師的毛巾呢!”身邊有人說。許多人在看她。

  “是楊老師讓她拿的!”李燦燦昂起頭,頗有些得意地說。夏邇用指肚悄悄地輕撫著那毛巾,輕輕地笑了。

  比賽終于結(jié)束了,人群向四面散開。夏邇迎著楊若塵走過去,遞出毛巾。

  “謝謝你!”楊若塵禮貌地道完謝,卻并不馬上拿回毛巾擦拭,任由汗如雨下。他把兩手叉在腰上,繼續(xù)笑笑地問夏邇:“看籃球賽好不好玩?”

  “……挺精彩的,好看!”夏邇回答,略略歪了頭去看楊若塵的臉,含笑的雙唇間露出一粒尖尖的小虎牙。

  “能看懂?”楊若塵裝作不相信的樣子問。

  “能啊!不就是把球往對方籃筐里扔嗎?”

  “哈哈……說的很對!”楊若塵大笑說,“搶來搶去就是這個目的!”

  夏邇看著楊若塵笑意盈盈的眼睛,看清了那深處藏著的某種東西,像水一樣柔軟,像糖一樣甜蜜,她突然之間就一點也不怕他了。比賽結(jié)果如何,夏邇也不關(guān)心,但她相信,一定是實習老師隊贏了,楊若塵會輸嗎?不會,她堅信。

  “夏邇,楊老師喜歡你!是不是?”人群終于都散開了,李燦燦拉著夏邇,邊走邊把嘴巴貼在她的耳邊說。

  “瞎說!”夏邇扭扭身子,嘴里否認,臉上卻是通紅,止不住地只是笑。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你信不信?”李燦燦對人對事一向有著不依不饒的較真精神,她回頭看了一眼還站在球場上的楊若塵,像在盤算著什么似的說。

  “誰要你證明?你怎么證明?”夏邇還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確切答案呢。

  “你等著,很快見分曉?!崩顮N燦眨眨眼,似乎已經(jīng)有了主意。

  夏邇再次回頭,想在人群已散去的球場上再次覓見楊若塵的身影,卻看見阮茞坐在籃球架下,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什么。他下半場上場了嗎?夏邇不能確定,因為從下半場開始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只在那條毛巾和那個身影之間移動,別的人和事都被她的意識自動屏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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