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陽光從平緩起伏的海水中斜穿過來,其中一縷照亮了一條在暗礁底部附近游來游去的小魚身上。
莫語通過呼吸管深深地呼吸,然后徑直潛到水里,她的腳慢慢的用力踢著,而上身卻保持不動。
在水底附近,她停止蹬腳,滑行下去,懸浮在那條魚的上方。
這是一條什么樣的魚?
也許是擬花鰭,也許是白斑雀鯛,但莫語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鮮艷的金黃色和深紫色擬花鰭。
魚抬頭看著她,那雙極小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無色的,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毫無任何她可以描述的表情。
魚懸浮在水中,前鰭以蜂鳥般的速度振動著,金銀絲般的鰭如此接近透明,幾乎讓她無法看到,而且,最令人很驚訝的是,那兩個前鰭并不相配,一個呈紫色,另一個則呈金黃色。
莫語完全忘了時間,直到感覺胸部的壓力開始不斷增強的時候才驚恐地回過神來。
她查看了手腕上的深度計,此時顯示為一萬三千米。
莫語擅長閉氣。
她又回過頭來看這條特別的魚,也是許是一種特別的種類,再看最后一眼,魚不見了,她才死心的踢著腳往上游。
莫語浮出水面,通過呼吸管吐氣,吸入大量的空氣。
這是圣薩爾瓦多群島的氣息,它有自己獨特的氣味——花香和海水的氣味,這是她最喜歡的味道,而且這里也是她最喜歡的地方。
她轉過身對著小島,這是一個珊瑚島,現(xiàn)在大概離她五十米遠。
從這個角度看來,這個熱帶天堂樂園被消減為最簡單的幾個部分,白色的沙灘,一些棕櫚樹和小茅草屋,所有的顏色都很鮮艷,正如小孩眼中的世界一樣。
莫語正在盡力的回想著島中的各種細節(jié),突然水下的某種東西抓住了她的腿,她把腿猛地拉回來。
一陣驚恐的叫聲從她呼吸管中傳出來,但她拼命抑制著。
水面激起一陣水花,她的丈夫從水面沖出,臉上滿是笑容。
“司徒!”
她一邊拿下咬嘴推開丈夫一邊說:“你嚇到我了。”他摟住了她的雙肩,嘴里唱起了走了調的歌曲,她勉強聽出是《泰坦尼克》的主題曲愛的永恒。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司徒不唱了,他向下看。
“喂,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莫語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生氣。
“在底部”。
莫語把臉潛進水里,透過面罩往下看。
她看到,沙子上平放著某種黑色的東西,某種人造的東西,也許是箱子之類的。
她轉向司徒,他的臉上又是那種燦爛的笑容。她注意到他已經(jīng)曬了太多的太陽。
這是假期第九天,也是這很多年來——也許是永遠,他們所擁有的最長的一個假期。
“太深了,我潛不下去。”他說。
莫語把咬嘴拉回牙齒之間,然后往下潛。
直到——對,是一個箱子,箱子不是很重,她把它帶回水面。
“里面是什么?”司徒還是那樣燦爛的笑容。
莫語揭開蓋子。
箱子里面是另外一個用防水塑料裹著的藍色盒子,頂部有“tiffany”這幾個字母。
她打開盒子。
“天??!”
“結婚周年紀念日快樂!”司徒說。
“可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才到呢!”
“我等不及了?!?p> 他們在水里上下擺動著,滾滾海浪把他們推得更加靠近對方。
在黃昏的陽光照耀下,小島上的沙灘變成了
粉紅色。一群黑色的鳥從樹中飛出來,在天空中盤旋,然后朝著北方飛去。
“我不想回去。”莫語說。
“也許有一天我們不用回去了?!彼就秸f。
“什么時候,”莫語問:“具體點”
司徒笑了。
“六月”
“六月?”
“三十二號”
莫語也笑了,假裝揮拳打過去,他假裝擋拳。
他們在小島后面巖壁那座房子的陽臺上吃晚飯。
餐桌上有莫語用魚叉捉到的龍蝦,司徒做的海螺餡餅和白葡萄酒。瑩瑩的燈光在東方閃爍著,就像一個遙遠的星系發(fā)出的模糊的光。
司徒的龍蝦叉在玻璃桌上叮當作響。
一顆流星從天空中滑過。
這樣的美景在小島上是極其平常的夜景,但是這顆流星很亮,莫語在司徒的眼睛里看到了它流動的軌跡。
“生活真美好?!彼f。
他們的赤足在桌下碰到了一起,小島是司徒的一個朋友,當然也是她的朋友——杜仲的。
莫語和司徒每年在這個島上待兩三天或是三五天,如果按照杜仲的意思,那是免費的,但是司徒堅持付錢。
他已經(jīng)調查過像這樣的小島賓館的價格,并付給杜仲最高的價格。
這就是司徒,至少是他刻板的一面:嚴格遵守規(guī)則。
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他可能是捉摸不透的,例如那個鯊魚的插曲,以及有時在床上。
就像今晚,他們已經(jīng)結婚十八年了,他了解她的身體,這并不奇怪,但他還知道一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有關她身體的事情。
完事之后,他們躺在床上,當微微的海風吹過敞開的窗戶時,莫語說:“你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已經(jīng)睡著了。
莫語看著睡在身旁的男人,安心的睡了,她一生中睡眠最好的晚上都是在小島上,無憂無慮的住在某個神秘的、讓人充滿活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