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子晴過往
何曉楓跟葉子晴說，他是通過給贊助費，才讀上這學校。葉子晴懂，那一類學生又名贊助生。
這個名字，葉子晴在初中的時候就知道了。爺爺曾經(jīng)跟她說：“你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讀高中，我們家沒有條件交得起贊助費，考得上我們砸鍋賣鐵也會送你去讀，但如果考不上，我們也無能為力了。你要考上市里最好的四間學校之一，才能去讀。考了其他鎮(zhèn)上的高中，都不要讀了，去打工吧。”
家里的環(huán)境，即使爺爺什么也不說，葉子晴也懂得。但聽到爺爺說能考上四大中之一，還能繼續(xù)讀書，她心里就充滿了希望。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拼盡全力考上。
子晴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告訴她，想要改變現(xiàn)狀，擁有一個更好的未來，我們窮人家的孩子，一定要好好讀書。這句話，子晴要記一輩子。
子晴和弟弟是爺爺奶奶養(yǎng)大的，在他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外出珠三角打工了。表面上是打工，其實真實原因是，躲避黑社會的追債。
爸爸生意失敗之后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不斷賭，不斷輸，銀行和高利貸都欠了不少。子晴從記事起，就經(jīng)常見到一班人拿著刀子來家里催債，尤其是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來的更頻繁。每一次他們來都帶著明晃晃的刀子，每一次都說再不還錢，見到爸爸要砍掉爸爸一只手或一條腿，每一次子晴和弟弟都被嚇的不敢大氣，生怕他們把自己和弟弟抓去。每次，遠遠看到那些人往家里來的時候，爺爺奶奶總是輕輕的在她耳邊說：“去，快，帶弟弟到門前的田地玩，在他們離開之前都不要回來?！泵恳淮巫忧缍己芏碌恼兆觯离x他們越遠，自己和弟弟就越安全；但子晴還是會很擔心爺爺奶奶。
每次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子晴和弟弟回到家，看到完好無損的爺爺奶奶，就感到莫大的幸福！子晴知道即使沒有身體上的傷痛，但是也少不了一陣恐嚇，真心疼爺爺奶奶。有時候，子晴想，要是沒有爸爸，該有多好?。∷偷艿芤呀?jīng)很久、很久沒見過爸爸了，甚至忘記了爸爸的模樣；在他們的記憶里，爸爸帶給他們的就是這些人無盡的恐嚇。那些人經(jīng)常順手牽羊的將家里值錢的東西帶走，后來，他們看到這個家徒四壁的家，再也沒有值錢的東西，搞點破壞、發(fā)泄一通、展示威風、罵完、露出寒光閃閃的大刀恐嚇就走人。面對這些，每次他們走后，爺爺奶奶總是默默的收拾東西，然后到地里干活。偶爾會跟子晴和弟弟說：“你們長大要爭氣，不能欠別人。”兩位目不識丁的老人家只能用他們懂得的最樸素的語言教育孩子。
有時候，那班人會發(fā)現(xiàn)門前不遠的子晴姐弟倆，他們會兇狠地問：“那兩個小孩是誰的？”爺爺奶奶的總是說：“隔壁家的?！泵看巫忧绾偷艿芏汲聊谎?，繼續(xù)安靜地玩，其實每次心里都害怕極了。爺爺奶奶跟他們說，不要害怕，不要吭聲，不管家里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家，不絕對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們是爸媽的孩子，就沒事。
好多年過去了，逢年過節(jié)別人家的孩子都幸福地穿著新衣服和爸媽幸福的在一起，各處去玩或者各處走親戚，還能討到很多的紅包。子晴和弟弟一般不走親戚，頂多去一下同村的外婆家，因為所有的親戚里，子晴只感覺到外婆是最和善的，跟爺爺奶奶一樣。其他親戚每次看到子晴和弟弟，都像看了臟水一樣，想要潑出去。或者會問：你爸媽什么時候回來?。壳肺覀兊腻X什么時候還？每次面對這些大同小異的問題，子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因此子晴并不愿意去那些親戚家，爺爺奶奶也很少跟他們來往，爺爺奶奶說，不想親戚們誤解爺爺奶奶也要跟他們借錢。每次子晴都暗想，長大了，一定要償還所有的債務；讓爺爺奶奶挺直腰桿子活著。
逢年過節(jié)，子晴和弟弟最開心的事情，莫過于討到爺爺奶奶的給的壓歲錢啦！他們總是很小心翼翼的珍藏起來，等待開學買學習文具。還有一件事也是子晴最開心的，每次外婆給他們拿“新”衣服。盡管那是外婆城里親戚穿過的舊衣服，但子晴跟弟弟卻像如獲珍寶一樣。因為那意味著可以省下一筆買衣服的錢，支出少一點，也許爺爺奶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每次子晴都將衣服疊的整整齊齊、洗的干干凈凈，將自己和弟弟收拾得很整潔。
爸爸沒掙到錢，不敢回家。媽媽也不敢回家，他們找不到爸爸，會找媽媽，但媽媽也拿不出那么多錢。因此，逢年過節(jié)媽媽也不敢回家，隔一兩年偶爾偷偷的趁半夜回家，不出門在家呆一兩天，又偷偷的回工廠。發(fā)工資了，就偷偷的給爺爺寄子晴和弟弟的學費。每一次媽媽短暫的回家，又外出時。子晴和弟弟都哭的肝腸寸斷，任由爺爺奶奶怎么勸也停不下來，一直哭到累的睡著。
外公說媽媽苦，曾經(jīng)一度勸導媽媽丟下子晴和弟弟，趁年輕另覓良人改嫁。可媽媽一直放不下，堅持了下來。子晴很佩服媽媽，她暗暗下決心，學習也要像媽媽一樣，堅持不懈，長大能給爺爺奶奶、媽媽一個安穩(wěn)的家。
子晴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大人，由于有青壯年的幫忙，農(nóng)活早早就干完休息了。而自己家的爺爺奶奶，年紀已高，通常要起早貪黑，披星戴月的干活，即使家里的幾個小孩子都很懂事的幫忙。
子晴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從小到大，子晴每次目睹著爺爺奶奶忙碌的身影，一個個重擔壓在瘦小的他們肩上，看著他們蹣跚的腳步，過著一貧如洗的生活，省吃儉用將所有好的，有營養(yǎng)的都留給孩子們吃……。子晴心里都不是滋味。
每次子晴在校表現(xiàn)好，考試得獎，拿獎狀回家。爺爺奶奶都特別高興?？粗鵂敔斈棠淌嫘牡男θ?，是子晴最幸福的事。
20世紀九十年代末，正是珠三角手工業(yè)興起的時候。子晴的很多女同學，初中輟學跟大人一起卷進了打工的潮流。掙了錢，她們穿著漂亮，時尚的衣服回家。而子晴還是一如既往地穿著洗著發(fā)白的衣服，她們對子晴說：“甭讀書了，跟我們一起打工吧，有錢花，還有錢買漂亮衣服，還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p> “不了，我還要繼續(xù)讀書?！泵恳淮巫忧缍歼@么回答。子晴何嘗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書上也說，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尤其對于沒有知識，沒有能力的人來說。最后，整個村的女生，就只有她一個人堅持繼續(xù)讀書。
初中的老師說過，一個人要是沒上過大學，總會遺憾一輩子；只有讀過大學的人，人生才完整。葉子晴不希望自己的人生留有遺憾，即使初中最要好的兩個閨蜜，都考上了珠三角的中專院校，她還是堅持讀高中，然后考大學。
整個初三，葉子晴努力拼搏，在學習上不敢有絲毫懈怠，想盡辦法讓自己的總分多一點，再多一點。不擅長體育的她，一整年都堅持一天至少訓練三次。
最終，葉子晴以幾分之差與市里最好的高中失之交臂，來到了排名第二的這間學校。雖有遺憾，但總算還能繼續(xù)讀書，考大學就有希望。
何曉楓告訴葉子晴，原本他家人打算出贊助費讓他讀市里最好的高中，但是由于某些原因，錢送的遲了一些，名額已滿，無法再辦理。因此，只能來到排名第二的這間學校。
高中前，每個人都有著自己不一樣的生活經(jīng)歷，都因各種原因相遇在這個校園里，需要很多，很多的緣分吧，尤其在同一個班，需要前世千年無數(shù)次的回眸，才換的今生的同學之情吧。葉子晴想。
葉子晴從小過著被人討債的不安穩(wěn)生活，個中滋味不是一般的深刻；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欠，不管欠什么，都使得她無法安心。
何曉楓跟葉子晴傾訴了自己的情感，葉子晴本著互不相欠的意愿，也將自己一些生活狀態(tài)告訴了何曉楓。
一整個下午，何曉楓跟葉子晴都在相互傾訴中度過。彼此好像更熟悉了。何曉楓喜歡這種感覺，葉子晴也不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