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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愛過你1

四、東邪西毒

從未愛過你1 吳余笙 18546 2020-04-18 12:53:59

  3.

  結果我錯了,當?shù)诙煳液蛥菈舻踔颂乙粯哟蟮难鄞俅蚊鎸λ麄兊臅r候,我覺得自己錯得相當離譜。

  正如昨天一樣還是四目相對。只不過,他們站在講臺上我坐在座位上。

  酒喝太多能不能忘憂我不知道,反正很能忘事。

  昨晚我們倆義憤填膺得灌掉八瓶啤酒后,就睡得跟死豬一樣。直到早上八點聽到走廊上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才懊惱自己最近腦子的確不太好使,竟然忘記了今天的大會。我叫醒還在流著口水的吳夢,“突”地一下翻身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去禮堂。

  該死!忘了昨天下午輔導員通知大三學生必須參加的經(jīng)驗分享大會。學校安排即將畢業(yè)的學生會各部部長和社團社長們向同學分享他們的實習經(jīng)驗,以備我們明年的當頭準備。

  第一個上臺的就是宣傳部胡姐,她鄭重其事地說出她的實習過程和心得體會,坐在臺下的同學認真的筆記。我在座位上心亂如麻,頭痛得厲害,沒有一句入耳的話。吳夢倒是站在講臺旁面無表情,云淡風輕,就像從來沒有在宣傳部工作過。

  當我看到馮瑋軒走上臺時,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肖琦滿眼星光地目送他上臺,仿佛即使她身處極寒之地,就算有了眼前這位男生也會頓時瞬間暖陽升起,金光溢滿四處。我又何嘗不是這樣過,只不過我沒有她那么灼熱的眼神,我把這些令我無法開口的情感全部埋在了簡報里、新聞里、小說中,文學社的每一個文字里,包括任何標點符號。

  他是感覺不到的。

  冗長的分享會讓人無語,初夏的暖陽讓每個人都昏昏欲睡。我瞌睡都醒了,文藝部長還在上面滔滔不絕。一想到最后還有校長的總結發(fā)言,我的汗水開始大顆大顆往下冒。吳夢也實在難忍,快結束的時候拉著我從后門悄悄溜掉了。

  大半個學校都去了禮堂,回寢室的路上人煙甚少。

  “誒,你說我們明年就得去實習了,你想好有沒有去哪兒?”

  “沒有?!?p>  “我也沒有。之前一心忙部里的事也沒時間準備。這下真的是什么都沒撈到?!?p>  是啊,我倆什么都沒撈到。吳夢失去了接班部長的機會,留在宣傳部茍延殘喘,我在文學社心不在焉,失去了悸動的羞澀。

  因為課程不多,我們提前修完學分,那次動員大會之后我們就窩在寢室,開始上網(wǎng)找招聘信息。學校的活動依然不減,馮瑋軒還是像以前一樣,活動一結束就讓我寫稿,我以各種借口開始推掉一大半稿子,想慢慢同他疏遠。

  畢竟,保持距離在我看來是解決曖昧情愫的最佳方法。

  可能因為我話很少,只有短短幾個字就拒絕了寫稿的要求,他好像已經(jīng)把我們食堂偶遇的事情忘記了,若無其事的偶爾在網(wǎng)上告訴我去實習發(fā)生的一些小事或者是有趣的事情,我也不怎么搭理他,只是有氣無力的回一個表情或者“哦,知道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再也沒有找過我。他不找我,我反而想念起他來,興意闌珊有點可惜,更多的是帶著醋意,然后我對自己說:“他不是我的?!?p>  想要留在BJ并非易事,要出人頭地必須得有一技之長,沒有學校的推薦,人才云集的企業(yè)是不愿收納我們這種廉價又耗時的實習生,這里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可留之地。我建議吳夢干脆面對現(xiàn)實一起回鄴荊市考公務員,她數(shù)出我窩囊沒出息、不把握時機打退堂等十多條“罪狀”,讓我無力反駁,我又一頭扎進電腦里面忙著寫簡歷。

  陽光不再溫柔,烈日開始掛上天空。溫柔的鳥叫變成了讓人煩躁無休止的蟬鳴,短暫的春天徹底向我們告別。

  學校里香樟和梧桐漫起層層深綠,五顏六色的繡球花在草坪上又一次搖曳生姿,蔓藤熬過深冬在墻壁上往更高的方向爬去,草木蔥郁,姹紫嫣紅。

  今天是校慶日,學校張燈結彩,很是喜慶。

  他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放下的時候又出現(xiàn)了。

  吳夢閑來無事,從衣柜里面翻出都快發(fā)霉的羽毛球拍,邀我和室友去空地打羽毛球活動活動。也好,再不動的話也許期末考試體育長跑這一科我們都會掛掉。

  來到操場,我和吳夢一隊,兩個室友一隊。我使盡全身力氣朝對面飛過來的羽毛球拍去,像是在發(fā)泄某種壓抑的情緒。吳夢和我配合默契,但很難接到球,都被我半空攔著使勁拍回去了。出汗的感覺真的很爽,我們都熱得直拉領口,想透些風進來緩一緩。

  室友要求中場休息,我彎下腰頂著太陽,看著自己的影子穿著大口粗氣。倒影被另一個拉長的身影覆蓋,我抬起頭,看到了站在身旁的馮瑋軒。

  “打了那么久,你不熱嗎?”

  打一開始我們來到操場的時候,他就在頒獎臺下面的階梯上坐著,原來已經(jīng)看了我們靜靜地許久。

  我伸出手,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密密麻麻的汗珠,定定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晚上大排檔吃飯,就我們倆。原來那個大排檔。”

  難道不應該和肖琦一起過這種節(jié)日嗎?怎么會有心情來招呼我?

  我甚至還有點責怪他長時間不和我聯(lián)系的意思,難道我不理你,你也就跑掉了嗎?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么想,他難道答應過我什么嗎?他一沒騙我,二沒給過我任何承諾,是我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們只不過是朋友,大不了算得上是談得來有默契的朋友。

  我很想負氣地開口拒絕,但我舍不得這么說。還是去吧,順便把我想退出文學社的想法給他說一下,就當給這次胡來的悸動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還沒來得及開口,他轉(zhuǎn)身就走掉了。像是直接在通知我似的,沒有商量和拒絕的余地。

  打完球,回寢室洗澡再收拾一番。吳夢一直跟在我后面恨恨的鄙視我,不停地問我:“確定?真的要去?真的不怕長針眼?”

  我有氣無力地心虛地為自己解釋說:“沒聽到他說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嗎?”

  “那你要把最漂亮的套裝拿出來,穿著它趾高氣昂地跟他去吃飯。再畫個妝,眼線要拉到眼尾外面那種,把自己打扮的像個狐貍一樣,嫵媚的狐貍。讓他好好瞧瞧,你絕對比某些人漂亮!”

  我很清楚吳夢說的某些人,到底是哪個人。

  “你才是狐貍!”我白她一眼。

  我討厭狐貍。

  吹完頭發(fā),我選了一身淡綠的綿綢連衣裙。來到大排檔,菜依然已經(jīng)上好,這次沒有辣得我夠嗆的虎皮青椒,是我最愛吃的糖醋里脊,腳下還多了一箱燕京啤酒。他還是記得我口味,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

  很久以后我才察覺,我喜歡上了某一種酒,是因為和某個人在某一天喝過。從此以后,喝的都是回憶,匆匆大學那幾年的青澀帶點苦味的回憶。

  他還是一副微微笑的表情,給人感覺很是禮貌,但始終走不近的感覺。

  我順了一下屁股上的裙子,直直坐了下來。

  我故意把下巴蹦得緊緊的,背挺得筆直,拉下臉來看起來有些冷漠,又在似笑非笑的樣子。原來,愛上一個人,會不由自由地去模仿他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他微笑的幅度,挺直的背板,還有空洞的眼神早已深刻于心。

  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和他就這樣面對面窘了一會兒。

  他開口寒暄:“我最近忙著自己的事很少和你聊天了,江江,你有沒有為以后打算過?是想留在BJ還是去哪兒?”

  開場白永遠都是先要寒暄一番。

  明明每次見面后聊得很熟絡,在微信上聊得很開心,工作上也配合的很默契??傻诙卧僖娒娴臅r候,總是一副紳士樣子,禮貌地問我一些沒實際意義的話,讓我覺得很是陌生。他仿佛總不想讓人看透他,每次剛開始和我見面都是像戴著一張偽善的面具。

  我實話實說:“暫時還沒有什么打算。”面無表情,很冷淡的樣子。

  “為什么你最近好像變了?”

  我故意裝傻,冷冷地說:“沒有啊,我并不覺得自己變了,我一直都是這樣子,還不是一樣?!?p>  對于我這段時間突然的冷淡,他好像有些困惑。可憑什么他要困惑?我也同樣困惑著,他明明就和肖琦在一起了,到底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那為什么還要騎車載我回學校,約我吃飯看電影,一起去天壇看煙花晚會,說那些話。這些都代表什么?

  他告訴我,今年學校推薦五百強的名額很是緊張,競爭尤為激烈。前三名已經(jīng)確定好了,可現(xiàn)在他掛在第五位。本來沒有他的名額,是因為最近校網(wǎng)簡報得到教委重視,被作為紅頭標記讓各大高校學習效仿,這才把他的名字提上日程。但他沒有評上優(yōu)秀大學生,會很容易被刷下來。

  我一邊聽他說一邊使勁喝酒。聽他說完,我一口氣灌下半瓶啤酒,向他喃喃道出心里話:“對不起。。。。?!?p>  說完就停住了,我又開了一瓶燕京啤酒給自己滿上。

  我口氣軟了下來:“對不起,我食言了,我想退出文學社。”說完我趕緊低下頭不敢看他,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他沒有說話,波瀾不驚沒有任何表情,我感覺很尷尬,神情悵惘,不知道應該怎么吃完這頓飯,他也端起杯子一個勁地開始喝酒。

  畢竟,糾纏不是他的性格。這樣也好,我們各自對付自己的內(nèi)心,誰也不用負擔誰。

  “江嬌,你知道嗎。你不像以前那樣幫我寫簡報,平時我聯(lián)系你,你也不怎么回復我。你愛寫的搞笑段子和短篇小說也沒有了,平時老和我開玩笑,現(xiàn)在也不怎么和我搭話了。我心里憋的難受?!?p>  酒過一半,馮瑋軒開始有想說真心話的苗頭。

  我推辭說是因為要忙著準備實習,大四的課程應該很少,同學都開始跑人才市場了我也不能老在寢室待著。而且我還想去做個兼職什么的為找工作準備些錢,我并不打算瞞著他家境很不好的事實。

  都說女人是天生的戲子,現(xiàn)在我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真諦。這幾個月來我偽裝得很好,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只不過對他的態(tài)度淡了許多罷了。但現(xiàn)在面對如此熟悉的面孔,我心里又突然難過起來。每一次故意不和他說話,不接稿件,不和他開玩笑以為可以疏遠他,沒想到卻弄巧成拙,反而傷害了我自己。

  這段時間,我只是看起來很快樂,在那些漆黑的夜晚,那些不敢哭出聲的日子,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的感覺,只有我自己知道,問心無愧就好。

  他有點生氣,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是因為在文學社寫稿沒有報酬才想要退社?!?p>  他不懂,哪會是因為沒有稿費才想要退社,我以前一直覺得吳夢自來熟太過于鬧騰,現(xiàn)在倒是明白了。如果我有一半她的性格和肖琦的作風,我早已出口向馮瑋軒表明心意,今晚也不必坐在這里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晌椅ㄎㄖZ諾按部就班,等待聽候他的差遣,把所有的心意全部化作努力寫稿,不會表達的情感誰都不想要去把握它。

  我對他動過心,如此而已。他也許是不知道的,現(xiàn)在來看,也不重要了,我們還得不停地往前走,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最好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原來,受傷可以分很多傷。跌倒,腳踝腫了不能跑步,手指不小心被割傷,無法洗碗。嚴重一點的叫做內(nèi)傷,和好友吵了一架,友誼難以修補,跟男人離婚,家庭支離破碎。

  而我受的傷,就被一把鋒利的鐮刀,它用最銳角的地方無時無刻在我心臟最脆弱的位置,來回拉扯,疼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

  “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沒有時間再像上學期那樣頻繁寫稿,我不想伸手再向爸媽要生活費以外的錢,他們也沒有那么多。”我成功中招。

  他有些祈求,語氣軟了下來:“那你繼續(xù)幫我寫好嗎?我拿到實習工資后就給你一些,當作稿費,你也不用去人才市場到處奔走?!?p>  我不做聲,他端起酒杯又開始喝起來?!澳阒绬幔繌男∥揖蜎]媽,我爸一個人拉扯我直到現(xiàn)在。家里經(jīng)濟很不景氣,小學時候我爸因為沒錢給我交學費,把我哄睡之后背著我去機場做清潔工?!?p>  第一次如此坦誠相見赤裸地說出家境,我感到很是意外。比起我在班里小心翼翼地維護著爸媽還拿著低保的小秘密,以為話少不和同學相交甚密,就可以維持我這點僅有的虛榮心,馮瑋軒在此時顯得更加真誠。

  他不再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問我是否還記得上次他給我說過父親給他讀《有些人》的時候被暴打的那件事。

  哪會不記得,和你在一起所有的細枝末節(jié)都爛背于心,小心珍藏。

  可是很遺憾,你不屬于我。

  他說,其實上次的話沒有說完:“后來爸教育我要像詩寫的那樣,做一個有靈魂的人干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別像他那樣窩囊。這些話雖然很老套,但那次以后,我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考上好的大學,以后掙很多錢給我爸用,讓他知道他并不窩囊。因為有一個有出息的兒子?!?p>  可能酒精上頭,我的眼角竟然有些濕潤。

  “所以江嬌,我現(xiàn)在真的非常需要推薦的名額。我想留在BJ,在這個城市站穩(wěn)腳跟。我們都不是本地人,起跑線當然和別人不同,我們要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直到筋疲力竭為止?!?p>  下午還在打退堂鼓想回老家,晚上馮瑋軒就這般同我說話。

  上天真是憐愛我。

  我們都那么倔強,只是倔強的方向不一樣。

  馮瑋軒后背靠在凳子上,眉眼依然深邃,面部表情有了微妙變化,我覺得他從來沒有如此渴望對人傾訴。他告訴我,校網(wǎng)的稿子必須實時跟上活動的節(jié)奏,很講究時效性?,F(xiàn)在他因為實習,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學校,完全就不了解活動的內(nèi)容。加上還有太多事情要忙,簡報根本就沒法寫。其他成員投上來文章實在不如我的。昨天輔導員找他聊了一會,讓他務必要認真負責校網(wǎng),這是他拿到名額的唯一捷徑。

  “所以,回來幫幫我,好嗎?”

  內(nèi)心再次泛起柔軟的波瀾,我又一次偃旗息鼓,可恥地敗下陣來。我想我可能喝醉了,輕輕地點了點頭。

  馮瑋軒才露出一絲微笑,明媚依舊。

  今晚天一黑,喜愛熱鬧的學生還是從學校涌出來,到大排檔聚餐,不過是借校慶之名又聚在一起聊天了。老板廢物利用,把廚房里面剩下不用的一塊南瓜蓋削下來,給招財貓帶上了南瓜帽。

  許久沒來這家大排檔,招財貓一如既往的瞇著眼很有節(jié)奏的不停朝我們揮手,它沒有眼白,兩個眼睛像深邃的黑洞。它詭異的盯著我,像是看出了我一直封存在心里的那一段過去,那一段我從來不曾向馮瑋軒開口的往事。

  飯畢。我們都有些醉了。

  走出飯店馮瑋軒離我很近,我走得有些吃力,差點絆一跤。他伸手扶住我的胳膊肘,漣漪再次蕩起。

  “去河邊走走?”

  沿小路走到河邊,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著對岸高樓鼎立的建筑,讓我酒意甚濃。我們沿梯走向灘涂,光注意看這極美的夜景,我沒瞧見地上的青苔,差點一個踉蹌掉進河里。也許是多次在他面前出糗,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火速伸手拉回了我。

  徐徐微風把我的頭發(fā)吹起來,在臉上飄忽著。被拉回的我離他極近,頭頂就是他的下巴。

  “你頭發(fā)好香啊?!?p>  正好一縷頭發(fā)從我鼻尖掠過,突覺胃里翻江倒海?!巴邸钡囊宦曂略诹怂砩?。

  我的天,又來了。求求你賜我一壺鶴頂紅,我想自盡。

  我想,我和他應該是沒有緣分的。要不然為什么兩次如此近距離的時候我都會出洋相!

  我接連道歉,催促他趕緊回寢室換衣服。可當他舉起左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過了熄燈時間,學校大門早已關閉。

  夜晚沉甸甸的壓在筆直的楓樹還有路燈的頂端,像一床黑色棉被從頭頂籠罩下來。

  院子里大樹婆娑,野花怒放。

  來到他在校外的出租房,只有大概三十平米,一張床占據(jù)了大部分空間。

  他打開暖氣,燒好熱水給我端過來,看我喝下后他便脫去上衣去了廁所。再出來的時候健碩的腹肌尤現(xiàn)眼前,可能只著了一條牛仔褲,他顯得更是高挑。

  我屏息靜氣,呆呆地看著馮瑋軒,他凝視了我一眼,突然開顏而笑,我已經(jīng)習慣了他表情漠然,眉眼冷峻的樣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到他如此溫柔肆意,像是我敞開心扉,只覺得這一刻他的容顏魅惑,讓我心跳加劇,臉唰的一下就紅透了。

  我趕緊低下頭,茶杯氤氳而起的薄霧,此時感覺倍感溫暖。

  他把上衣簡單搓洗后過來坐在我身邊,薰衣草的味道已然消失,荷爾蒙的氣味油然而生。

  我的天,話極少的我竟然會把這個疑問句脫口而出,我很想采訪一下自己哪兒來的勇氣。

  他把頭斜過來,面無表情的望著我,我趕緊埋下頭去看拖鞋,為自己的沖動頓感羞恥。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沒臉沒皮,我這邊早已翻江倒海,別人卻還依舊波瀾不驚。

  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就這樣,我躺在床上靠墻的一邊,從背后摟著背對我的馮瑋軒,安然入睡。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房間已經(jīng)空蕩蕩,床邊的柜子上放著一杯熱水。我趕緊在包里掏出手機,通知欄顯示全是吳夢打來的未接電話,我覺得她肯定想殺了我。

  剛一撥過去她的聲音如雷貫耳,問我去了哪兒,急得她差點就要報警。

  我解釋說,昨晚和馮瑋軒吃完飯后就去校外和文學社的朋友唱歌去了,大家玩得盡興都在KTV里面睡著了。

  好拙劣的借口。但吳夢這次沒有再刨根問底。

  “你知道我怎樣重出江湖,賣老臉幫你辛苦地瞞過了查寢嗎?你趕緊給我回來!九點之前見不著你,我就把你夜不歸宿的事情昭告天下?!?p>  “要不食堂等吧,我請你喝粥?!?p>  收拾一番后來到食堂,吳夢已經(jīng)久候于此。眼神凌冽,仿佛想把我就地正法,屁股一挨上凳子她就迫不及待地給我說,肖琦昨晚來找我,讓我?guī)兔Σ邉澫聦W期學校組織的志愿者活動。

  我們都很疑惑,肖琦怎么會主動放下身段開口求她的死對頭幫忙,我問:“那你怎么說?”

  “沒得說!肯定拒絕?。 ?p>  我曾經(jīng)愚蠢的忍為,我的大學青春已經(jīng)全部被他填滿,連遺憾也會成為最美好的回憶。誰知道,一夜之間就變得如此千瘡百孔不堪一擊。

  4.

  度過春節(jié)的我們,再來到學校好像都圓了一圈,吳夢的假期似乎過得很不錯,她像剛進學校一樣做什么事都變得積極主動起來,整天樂呵呵的。也許是在家吳爸又教育念叨了一番的功勞吧。

  從圖書館出來,我們倆打打鬧鬧的很是歡喜。在離寢室不遠處的報亭看見肖琦站在我們文新系的宿舍樓下,像是在等人的樣子,吳夢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肖琦朝我們走過來,叫住吳夢讓她旁邊去談談,然后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剛才和吳夢打鬧的好心情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直覺告訴我不會是什么好事。

  “談什么啊,錢嗎?”吳夢故意找茬,說完甩出一個白眼拉我就走。

  “不是談錢,也不談策劃的事,是談江嬌和馮瑋軒的事,我們四個人的事?!闭f完揚起嘴角不懷好意的朝我們微笑。

  我心中一陣慌亂,吳夢沒理她拉著我就準備上樓。

  “看了這些之后你會和我談的?!?p>  肖琦掏出手機,照片里是一個躺在床上穿大紅色衣服的女生。吳夢看了照片轉(zhuǎn)過頭,看了看我身上穿的那件大紅色衣服,雙唇緊閉。我不敢迎上她的眼神,趕緊低頭。而這個細小的回避動作就恰好說明,我承認了照片里的那個女生,就是我。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感興趣嗎?旁邊聊?!?p>  拐進小徑,只有我們?nèi)齻€人。肖琦調(diào)整了手機亮度,畫面更加清晰。

  “什么意思?”吳夢缺了剛才傲嬌的底氣。

  “我就坦誠告訴你吧,江嬌。這些都是馮瑋軒拍的,就在你去廁所漱口的時候,他把手機立在正對床頭的桌子上?!闭f完又伸手往手機上滑了幾下,他吻我的照片、我抱著他睡覺的照片,在吳夢面前暴露無遺。

  全是我的正臉,他只有背影。

  我的臉瞬間因為生氣和感到羞恥被漲得通紅。

  “為什么?”屈辱一瞬而降,我覺得我被馮瑋軒當猴兒耍了,我強忍淚水。

  “搞詐騙???我給你錢啊?!?p>  “我不要錢。我要你幫我做這學期志愿者活動的策劃書,還要你出去拉贊助。下個月之前你必須給我?!笨跉鉀]得商量,和馮瑋軒那天下午在操場看我打球,過來告訴我,讓我出去吃飯的口氣一模一樣,沒有斡旋的余地。

  “好啊。”

  吳夢一口答應下來,開始和她交換條件:“但是你得把照片刪掉。我把策劃弄好拷在U盤里,OK之后給你打電話,我得當你面兒看你刪掉后再給你?!?p>  吳夢比起大一我剛認識她的時候,確實成熟了許多。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女生模樣,甚至比起大二在宣傳部風生水起的日子還要進步很多,更懂沉著。

  肖琦答應,說到時約上馮瑋軒一起,照片都是他傳的。

  委屈加上羞恥涌向心頭:“為什么?為什么故意把我約出來說出身世讓我?guī)退??我已?jīng)都答應他了。為什么還要拍照來威脅吳夢?你們真是惡心!”

  肖琦終于撕破臉,盛氣凌人地朝我吼著:“是你自己主動跑到他房里去睡了一覺,沒人強迫你!你明明知道我和馮瑋軒在一起,你有什么資格去他哪兒?”

  剛在腦中想好的一大堆質(zhì)問的話,被噎了回去。我以為自己能夠用倔強來掩飾怯懦,用沉默來佯裝成熟?;蛘?,只要我不表現(xiàn)出難過的樣子,就沒人知道我難過。

  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認為足夠堅強的自己卻可以在一瞬間土崩瓦解。就像一只毫不起眼的螞蟻,竭盡全力搬走一塊碎餅干屑卻輕易被調(diào)皮的小孩吹一口氣就翻滾起來,不費吹灰之力,足以讓我粉身碎骨。

  事情沒有結束,好戲還在后頭。

  “江嬌,你知道為什么太陽島文學社一直沒有作者的署名嗎?因為你們投上去發(fā)表在校網(wǎng)里面的稿件,馮瑋軒在學生會主席和校長面前說,都是他自己寫的。你以為統(tǒng)一署名‘太陽島’是因為社團的名字嗎?錯了,是因為馮瑋軒的筆名和他微博的名字就叫太陽島!沒有想到吧?”

  她繼續(xù)緩緩道來,像在上演一出精心排練的大戲。

  “你的文章的確很不錯,確實早已引起了教委關注,馮瑋軒把功勞全部攬在了自己頭上。你喜歡他,他早就感覺到了,只不過是在你面前裝糊涂而已。上次在食堂,你們遇見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你故意推掉稿件,他安排其他社員寫的稿件,他都不滿意,說比不上你的文筆。怕學校責怪他怠慢了工作,這樣會影響他爭取推薦五百強的名額。所以他才會來找你,讓你回去幫他,結果你和吃飯時候說要退社,拍照就是為了預防你說話不算話,到時候再拿出來收拾你的!他壓根就沒有想到你會提出要抱著他睡覺的要求,全都得怪你自己!”

  吳夢的瞳孔擴大了一圈,轉(zhuǎn)頭看著我又上下打量著這件大紅色的上衣,如夢初醒。

  “打一開始,你寫小說有了大量讀者之后,他就故意接近你。就是仗著你喜歡他,讓你幫他提升校網(wǎng)的瀏覽量而已。他想要在BJ立足你僅僅是他的踩腳石罷了!”

  人心隔肚皮。上學期吳夢在宣傳部經(jīng)歷的事情現(xiàn)在我也算是領教到了。

  “你知道馮瑋軒為什么會和我在一起嗎?你又知道你們?nèi)ヌ靿礋熁ㄍ頃娜雸鋈钦l給的嗎?你知道馮瑋軒的手機為什么會是女聲嗎?”

  說完肖琦又轉(zhuǎn)頭一臉媚笑的盯著吳夢,問:“還有你,吳夢。你知道你為什么會被擠掉嗎?你知道為什么胡姐會把我挖來宣傳部嗎?你又知道胡姐為什么會答應我,只要做好這個活動策劃,等她畢業(yè)之后就向?qū)W生會主席推薦我做下一任部長嗎?”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感覺這些話卻像是一個個響亮的巴掌恨恨地扇在臉上,尖銳的疼痛瞬間蔓延到了全身每個角落。

  她沒再開口。此時,飄起了蒙蒙細雨。我低頭看著腳下的水灘。

  沉靜了許久她才緩緩說出:“只因為,我有一個在教委的舅舅!”

  肖琦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嘴角的兩個酒窩突現(xiàn)。在漆黑的夜里像兩把刺刀,直直插入我的心臟。

  “我看你們倆挺配的啊。都說人以群分,現(xiàn)在我算是見識了?!眳菈艉苁菬o語,已經(jīng)失去了還價的能力。

  我盯著地面沒有吭聲,并不是我寬容大度,也不是我逆來順受,而是這一刻,想到的都是在炙熱陽光照耀下,馮瑋軒和肖琦那雙讓我發(fā)寒的雙眼。難言的酸澀涌起,我怕我一開口,就會掉下淚來,只能緊緊地咬著唇,仿佛把自己置身事外,安靜地聆聽她們的對話。

  肖琦自嘲地說:“沒辦法,誰都想在畢業(yè)后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競爭過于激烈,我能力不足只能求您幫幫忙啰?!?p>  “我很講信用的,只要你下個月把策劃和贊助給我,我一定會刪掉照片,以后都不再來找你麻煩。”她的眼神依舊犀利,語調(diào)穩(wěn)重沉著,仿佛是在朗讀一篇早已寫好的精彩故事,看著我們,像是已經(jīng)到手的獵物。

  腳下平靜的水灘倒映出我模模糊糊的臉龐,我以為我可以把這兩年來悸動的心跳隱藏得很好。當食堂偶遇他們的時候,我也可以裝作毫不知情,甚至想要真心祝福他們。我低下頭,幾顆淚水斷斷續(xù)續(xù)滴在了腳下的水里,綻起微小的層層漣漪。

  愛逞強的我從不在別人面前掉一顆眼淚,即使是面對吳夢,有好幾次眼圈開始泛紅。我扭頭就跑開了。結果,今晚在吳夢口中反復出現(xiàn)的死對頭眼前,淚雨滂沱。

  看著自己一臉狼狽的樣子,我抬起腳一腳踏在水里拉起吳夢掉頭就走。

  肖琦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你們好好考慮啊?!本镁没厥幵谏砗蟆?p>  也許馮瑋軒沒在肖琦身邊,我便沒了回頭的理由。倒是吳夢轉(zhuǎn)頭過去看了一眼站在那兒的肖琦,搖了一下頭說:“真是一個魔鬼!”

  5.

  你們有沒有經(jīng)常做著同一個夢,像是有人在沉重的黑夜拿出一把鋒利的鐮刀,用最銳利的彎角慢慢地深一刀淺一刀地,一挫一頓地鉤在心臟最柔軟的地方,然后看它慢慢滲出深紅色的液體。黑衣人在漆黑的面前看不清樣貌,可我依然能夠感覺到那雙拿著鐮刀的手,寬厚,有力,溫暖,像是在某個有紅楓香味彌漫的下午握過。黑衣人眼神空洞,整理了一下偌大的帽子,突然抬起手,舉高鐮刀朝我揮來,想要收割我的生命。

  我“嗖”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滿頭大汗喘著大口粗氣。把頭伸出床外,看見斜下角的吳夢坐在書桌旁弄著電腦,我知道她在做策劃,卻要寫上肖琦的名字。

  吳夢抬頭看看我:“起來了?還有一個星期我就弄好了,很快的?!?p>  那晚過后,吳夢對我夜不歸宿的事情只字未提,沒有來過問半分。肖琦和馮瑋軒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我們,他們?nèi)龊眉Z食套好圈,我們儼然已經(jīng)變成受桎梏的麻雀,只需等待我們花光力氣就可以收入囊中。

  為什么?

  其實如果你做得越絕,我反而越能走得出去。

  為何不像肖琦一般干脆,直接撕破臉提要求等價交換呢?你卻如同一只水蛭,不痛不癢地緩緩爬進我的心臟,在里面貪婪的吮吸鮮血。待你抽身離開后,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我的心臟表面完好無缺,只是內(nèi)部,早已經(jīng)千瘡百孔,破敗不堪,成了一顆腐朽了的空殼。

  這個學期的冬季,黑夜永遠多于白晝,而我心里卻像住了一只全身黑毛的怪獸。即使是在白天,它也會突然間竄出來,在我最敏感額的地方,狠狠地撓上一爪,然后,迅速得消失殆盡。那些日常相處時的喜悅,在他身邊時的心安,面對他時的心慌,被他忽視時的不甘,全部隨著冬天里枯萎的楓葉全部凋零。

  我下床披上一件外套,對吳夢說:“這不是辦法,別再弄這個策劃了。”

  吳夢抬起頭很疑惑地看向我,像是她聽錯了的樣子。畢竟她總愛想一出是一出,我看她平時神經(jīng)兮兮,關鍵時刻又神志清醒?,F(xiàn)在她倒變得按部就班起來,我反而成了她以前那個樣子。

  做策劃也罷,贊助的錢怎么可能讓吳夢出?我終于忍無可忍,伸手按住她放在鼠標上的手,對她說:“真的,別做了。我決定去找馮瑋軒談談?!?p>  一個星期后,在男生宿舍上演的那場鬧劇,使我們徹底敗下陣來。等待大四開學后政教處對我們的處理通知。

  在這一場潮濕如春雨般的夢里,我淅淅瀝瀝地走著。始終還是帶著潮紅的臉,醒來了。

   4、東邪西毒

  【我以為我和吳夢,可以畫地為牢,彼此朝著想去的方向奔去,按部就班地過著平淡無奇的日子。生活就像一條僵硬的平行線,直到生命的終點也沒有任何波浪。

  結果,只是我以為?!?p>  1.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有很大的不同。

  生長在南方城市的我在讀大學之前,從未有機會真正意義上見過鵝毛大雪。

  我曾無數(shù)次在看書接近崩潰時,趴在桌上靜慮。幻想有一天能夠坐上一列開往北方的火車,沿路盡是雪白的梧桐。然后一個人去到一座不知名的小城,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待在有暖氣的屋子里,喝一杯綠茶,安靜地閱讀一本喜歡的小說,或者看一部愛情片。心情不好的時候出去堆堆雪人,或是去雪地里頭滾一滾,撒撒歡。

  可為了生下我拼盡全力,只剩下半條命。從此下半身癱瘓,只能偶爾下床零星走動的母親和嗜酒成性,還患有高血壓,只能待在老家方便照顧她,偶爾去城里攬些小活的父親,使我終究只能努力再努力地讀書。

  家庭沒有為我準備多余的條件,甚至每個月還會去現(xiàn)找生活費。我知道以后的出路只有兩種:

  一是早早嫁人,成為勞動工具和生育機器,例如我姐。

  二是埋頭苦讀,讀到吐為止。也只能用手背擦去嘴角邊上的殘留物,繼續(xù)把頭埋進充滿印刷墨水味的卷子里頭去。

  每個人對自己的出生都沒得選擇,可能我在投胎的時候開小差去了。但出生后每一位鮮紅的生命,都可以對生活方向和活動軌跡,由自己來決定。

  正值青年,想要安逸貪圖享樂就不能抱怨物質(zhì)條件不豐滿,想要奮斗一躍而起就別吐槽對手過多,競爭實在激烈。生而為人,弱肉強食。在人生的每一個岔路口,我們必須要做出影響一生的重要決定。

  即使如愿考上BJ的大學,我也沒有時間去幻想火車,旅游,遠行和雪人,我只能沒日沒夜地看書。

  因為我想趕在畢業(yè),哦,不,是進入社會之前有一份光鮮的工作。這樣,父親就可以不用再為了我下個月可憐的生活費而背著母親偷偷喝酒。

  入秋后,就算是空氣也已經(jīng)起了些涼意。學校政教處對我們的處理通知下發(fā)給了輔導員。

  吳夢大鬧男生宿舍,故意損壞他人財物,嚴重違反學校校紀校規(guī),在學校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鑒于她是“初犯”,平時表現(xiàn)良好,師生對她評價不錯,也對學校各方面建設貢獻了卓越力量,校長決定保留她在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但會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內(nèi),每天下午六點整的學校廣播里進行全校通報批評,警示其他同學以此為戒。

  對我的處理意見是:我當眾毆打文學社社長,也在學校造成了惡劣的影響,嚴重影響學校校風建設。學校決定取消發(fā)放我大四上學期的獎學金。

  文學社社長馮瑋軒被吳夢和江嬌糾纏圍毆,她們肆意損壞、丟棄他人私有物品。根據(jù)吳夢上報解釋的理由,因為馮瑋軒的手機被撂進荷花池,電腦主機從五樓扔下被損毀,學校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關于照片的“證據(jù)”,他被判“無罪釋放”。

  學校不認為這是一件因威脅勒索而導致的泄憤事件。政教處主任一口咬定我們這樣的行為,是在和馮瑋軒爭搶學校推薦進入企業(yè)的名額。

  怪不得他會戴那么厚的眼鏡片,原來是眼睛瞎了!

  輔導員怎么忍心“痛失”兩位愛將,況且吳夢還是班長。這件事對她的影響也很大,她還會被扣掉績效性獎勵工資。

  輔導員沒辦法,拉著學生會主席在政教處主任和校長面前,好話說盡并再三保證一定好好教導我們,才勉強保住了吳夢在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對他們求爹告奶,滿含淚水,才讓校長收回了對我們的記過處分。

  真是難為她了。

  學校為了迅速平息這件影響惡劣的“校園暴力事件”,政教處主任和校長商議后,決定讓我和吳夢當眾道歉。也就是,讓我們在下周一學校的早會上,當著所有師生的面向“被害者”馮瑋軒同學道歉。政教處主任已經(jīng)通知過他了,讓他接受我和吳夢的歉意,并與我們握手言和,這就像是在解決幼兒園小朋友鬧矛盾的事情一樣。

  不過,仍然會宣讀對我們的記過處分決定,只是私下不會把記過處分放在我們的檔案里面。

  我和吳夢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把問題擺在了臺面上來解決。一旦擺在了桌面上,我們就成為了任人刀俎的魚肉。我們在明,馮瑋軒和肖琦在暗,靜悄悄地看我們發(fā)泄不滿和壓抑,在叢林幽暗的深處揚嘴一笑,“得手了”。

  或許,他們只是想踩著我和吳夢,甚至還有胡姐的肩膀往上蹭一步。伸手便可以摘到頭頂上自己想要的果實,并沒料到吳夢會沖進男生宿舍鬧出怎么一出“好戲”。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欲望,只是欲望的對象各有不同罷了。

  畢竟,近在咫尺的東西,念念不忘而不得,是最痛苦的事情。

  從政教處出來,輔導員又把我們帶去了她的辦公室,一副“老母親我為了你們付出了多少心血,恨吳夢不成剛,怒我不爭”的樣子。指著我們的腦袋,又是唉聲嘆氣又是唾沫橫飛地數(shù)落了好一陣子才把我們放走。

  “你簡直就是太沖動了,我只是想找馮瑋軒談談,你干嘛沖到他寢室去扔他的電腦?”從辦公室走出來,我就責怪開始起她來。

  吳夢竭盡全力瞪大她的雙眸,長長的睫毛隨著她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瞪圓的眼睛使雙眼皮顯得更加明顯,臉蛋漲得通紅,看起來很可愛。她齜著牙咧著嘴,發(fā)出“嘶嘶”的聲音,恨恨地怒視我,一副“老子要和你絕交”的極怒表情。

  她正舉起一只手,指著我的臉準備朝我發(fā)火,我立刻打斷她說:“這種粗活應該我來做嘛。”說完就伸手拉起她指向我的食指,勾著她的右手往學校側(cè)門方向走去。

  像是結束了一場拖沓而又綿長的夢,我終于有了從夢中掙脫清醒過來的愉悅感。

  “我請你吃飯,火鍋還是小炒?”我如釋重負,開口向吳夢提出邀請。

  “當然是火鍋啰!”

  于是,三天后的周一就要被全校通報批評,還要上臺“示眾”道歉的兩個沒心沒肺的美少女,不,我是美少女,吳夢是美少女壯士。一蹦一跳地拉著走彼此的手,開開心心地朝校外走去,準備美食一頓,犒勞我們久未撫慰的胃。

  路上,過路的同學依然朝我們投來目光,全是一副很詫異的表情,懷疑我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導致神經(jīng)不正常了??墒?,雖然我們“戰(zhàn)敗”了,還輸?shù)脧貜氐椎?,而我們心里那種歡暢的痛快感,只有拉著手的我們,自己才最了然。

  正是金秋十月,BJ的街頭色彩濃烈鮮亮,猶如一幅幅色澤飽滿的油畫。秋高氣爽,天藍云白。長長的林蔭道上,高高挺拔的梧桐和香樟樹,有的金黃絢爛,有的緋紅奪目,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落葉。遠遠望去,我們就像是走在華美艷麗的綢緞上。

  所有的期盼和等待,一切的委屈與懦弱,都被我們干凈利落地拋向腦后。我們從這一刻開始,要跟過去的自己說再見。

  應該是有美麗的時光和未知的某個人在不遠的前方等待著我們,就算這一切都是我自找得活該得,那我也都不管了。

  我要和吳夢化悲憤為食欲,好好享受這一頓美食,讓辣椒和麻味刺激我敏感的味蕾,安慰我弱小的腸胃,滿足我僅小的欲望。然后,回寢室大睡一覺,再冷靜從容地迎接學校對我們暴風雨式的“示眾批判”。

  三天后的早晨,吳夢從床上爬下來坐在書桌旁,依然很糾結到底要“臨幸”哪件衣服的無語表情。她在衣柜里挑了大概有十分鐘,選出一件大紅色羊絨毛呢斗篷外套,搭配一條不規(guī)則的大紅色短裙,腳上趿著粉紅豹拖鞋過來我這邊,拿起我的梳子準備束起她的高馬尾。

  “你穿得那么喜慶干嘛?難道待會校長要給我們頒獎嗎?”我有點受不了她耽擱那么久,居然把自己打扮成了一顆鮮艷火紅的車厘子。

  吳夢凝視了我?guī)酌?,像是高中生面對一道無從下手的函數(shù)題,被旁邊的老師點撥一句后馬上就突破了解口一樣。然后,恍然大悟地轉(zhuǎn)過身去,脫掉外套和短裙。又從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的針織連衣裙,期期艾艾地白了我一眼,慢吞吞地換上。

  我身穿一件淡紫色的羊羔絨短大衣,套在黑色高領薄毛衣外面。我一直偏愛深色系,很少會選擇暖色調(diào)的衣服。我喜歡也習慣了被埋沒在人海里,平淡又無奇地活著。

  站在頒獎臺上的我們,不是在接受學校給予的榮譽嘉獎,而是在被“殺雞儆猴”。

  早會時間,校長在臺上說完這周的工作安排后,把我和吳夢“請”上臺,開始向全校師生通報我們“一戰(zhàn)成名”的“光輝事件”。

  我和吳夢站在校長左邊,馮瑋軒站在我們后面,都在平靜地聆聽話筒里面?zhèn)鞒龅奶幚斫Y果。

  校長讀完后,伸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左邊西裝的領口,說道:“吳夢系我校13級文學與新聞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2班學生,于2012年6月20日伙同糾集同班同學江嬌至男生宿舍4幢,故意破壞損毀馮瑋軒同學所在508寢室的私人物品。兩位同學的行為已經(jīng)違反了學校管理制度,影響了學校名譽,也在全校造成了惡劣影響。為了嚴肅校紀,構建和諧校園,防止類似事件再次發(fā)生,經(jīng)學校政教處討論研究決定,對二人記過處理并進行全校通報批評,取消江嬌這學期獎學金的發(fā)放。兩位同學意識到了自己犯下得錯誤,深感后悔。她們主動申請在此向馮瑋軒同學道歉!”

  說完就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和吳夢。意思是“你們收到我的指令,現(xiàn)在就好好給我表現(xiàn),可以將功贖罪了!”

  此時,馮瑋軒后面繞走上前來,和我們并排面對臺下的全校師生而站。在數(shù)千雙眼睛的注視下,我和吳夢同時轉(zhuǎn)身,面向他和校長。

  吳夢先朝馮瑋軒伸出右手,表示歉意。

  馮瑋軒沒有迎上她的目光,盯著她領口的那根金黃色的吊墜項鏈,眼神依然像以前一樣深邃空洞。在吳夢伸出手的同時也伸出了手,過場般的簡單觸碰了一下。

  吳夢趕緊把手收回,背在后背。兩個食指不斷地交叉打圈,像是有“老子畫個圓圈圈詛咒你!”不甘心的意思。

  難道她改用意念報復了?

  校長站在馮瑋軒身后,嚴肅的看著我們。吳夢收回手后,他朝著我的方向輕輕挪動了一下身子。提前先伸出手來,嘴角淺淺往上揚起,示意我跟他握手。

  我站在高出平地好幾米的頒獎臺上,穿過馮瑋軒的面容,看見操場外圍熱烈生長的紅楓,卻不停地在風中搖擺墜落,樹枝晃動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眼神的焦距又回到面前這個熟悉的男生身上,時光仿佛凝聚了。

  他伸出的手就在距離我一公分的地方,讓我想起大一下學期在階梯教室最后一排,第一次和他握手的時刻。

  那一刻,代表著我美麗的夢正在開始。只不過,這一只同樣無異的手,在兩年后的今天又向我伸過來,意味著我這段縹緲冗長的美夢已經(jīng),結束了。

  校長在旁邊看我呆滯的樣子,小聲咳嗽了一下,秒針再次飛速旋轉(zhuǎn),我從回憶中幡醒過來。

  眼框有些濕潤,鼻頭微微發(fā)酸。也許此時的陽光正如我第一次見到馮瑋軒那天的陽光一樣,正烈灼熱,此時卻有絲絲涼風掠過。

  他的手懸在半空,像是等待了我很久似的,我也伸直了五指握了過去。

  寬厚,有力,溫暖,像是在哪個有紅楓香味彌漫的下午握過。

  我久久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我想,這是我最后一次觸摸他了吧。

  我勇敢地看著他的雙眼,那雙依然空洞帶點冷漠的眸子。有時候,他的眼神像是沒有焦點,我甚至懷疑他有白內(nèi)障。

  然后,我深深地彎下腰,朝他慎重地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是我錯了?!?p>  是我錯了,錯把知心當愛情,一廂情愿誤闖你和肖琦的領地,還牽連了吳夢。

  是我錯了,錯把熱心當感覺,誤以為自己內(nèi)心強大,卻未曾想過會弄巧成拙,反而傷害了你和自己。

  是我錯了,是我自己不安分,非要把愛情強加在錯覺上面。想要開始一段不尋常的煉愛,錘煉的愛情。

  我不知道站在臺下的肖琦,此刻心里作何感受。是開心,愉悅,還是悵然,內(nèi)疚?抑或是根本就沒有感覺,像是在旁觀一場事不關已的學校普通處理事件。我不想知道,更不想去揣測。

  我只想慎重地向他道別,也對今天以前的自己說再見;對他認真地說一聲對不起,也對以后的自己道歉。

  校長看我誠懇的樣子,像是感覺到我深刻認識了自己的錯誤,深感滿意,讓我們?nèi)齻€下了頒獎臺。繼續(xù)在臺上說道:“希望剛才兩位同學,能從中吸取教訓,嚴格遵守校紀校規(guī),做一個文明、好學、合格的大學生。也希望其他同學引以為戒。。?!痹捦矀鞒龅穆曇暨€久久回蕩在學校的每個角落,我自動屏蔽,沒再聽下去。

  厚重的烏云低壓在海面,伸手可觸般近在眼前。浩瀚無垠的大海拍起波濤洶涌的層層水浪,撞擊在巖石上,發(fā)出天崩地裂的吼聲。凌虐的大風兇猛而至,拍打在海面上,噴濺著雪白的泡沫,翻滾涌向岸邊的沙灘。

  終于,遠處的東方,晨曦新嶄。天際露出一條筆直的光芒,射向海面。海浪不再洶涌而來,漸漸恢復了它原本的寧靜。

  這一切都應該安靜的結束了吧?

   2.

  吃過午飯,我無精打采地回寢室午休,吳夢換了一套寬大的休閑裝,斜跨一個棕色毛球小包去找胡姐。

  進門的時候,宿管阿姨照樣笑嘻嘻地朝我們打招呼。她好像還蒙在鼓里,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一戰(zhàn)成名”的風云故事。

  胡姐和馮瑋軒已經(jīng)順利畢業(yè),學校推薦胡姐去了BJ市紫色石數(shù)據(jù)光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做一名文員。在這件事情還沒有發(fā)生之前,胡姐給了吳夢最后一個Case,讓她全權負責策劃這學期報關考試的培訓宣傳。而她把宣傳部部長的位置,自然而然毫無懸念地留給了肖琦。也就是說,吳夢把報關考試的培訓宣傳策劃做好后,還得交給肖琦過目批閱。

  吳夢出去宿舍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晚飯時間,我和她懶悠悠地從寢室拿著飯盒出來,去食堂排隊打飯。

  排隊的人越來越多,掌勺阿姨根本忙不過來。人群擠擠挨挨,像被什么東西粘住了一般,無法動彈。

  我站在原地發(fā)呆,想起不久前在網(wǎng)上看過一篇關于加拿大國家公園里狼群遷徙的新聞。

  它們組織性極高,第一梯隊是三頭老狼和病狼走在最前面,一是避免掉隊,二是控制整個隊伍前進的速度和節(jié)奏。第二梯隊是五頭最強壯厲害的狼,如果狼群受到攻擊,可以及時保護前翼。第三梯隊是婦女兒童階梯,受到前后階梯隊的保護。第四梯隊的五頭也是最強壯和最厲害的狼,保護狼群的后翼。最后,是孤獨的狼王,一邊觀察前面,一邊斷后,并確保狼群沒有任何狼掉隊。

  我看得十分揪心,我被它們的眼神和姿態(tài)震撼到了。這何其像馮瑋軒、肖琦還有胡姐那樣,無所畏懼,無所在意的冷漠和淡然,兇猛和閑適,警惕和慵懶,詭異和諧的交織于一身。

  原來,胡姐和肖琦自抱一團后并沒有把吳夢“趕盡殺絕”,她沒有犯過原則性的錯誤,胡姐根本就沒有資格讓她退出宣傳部。

  吳夢就像第一梯隊的病狼一樣,被安排到了狼群的最前面,負責與校外機構的接洽。但是,明明學校對各部門下了通知,說要著重抓緊校風建設。胡姐把吳夢安排去做這種工作,無疑就是她們自己安插到了第三梯隊中最安全的位置。

  表面上吳夢風頭出盡,顯得經(jīng)驗老道。若是一旦出現(xiàn)差池,走在最前面的病狼相當于就是被安排去送死的,只為了給后面的狼群爭取更多的時間。我不禁再次想起馮瑋軒和肖琦在暖陽下那種淡漠的眼神,就似走在最后的狼王一樣,目光凜冽。

  我用手點了一下站在前面那個人的肩膀,她回過頭來看我。

  我神叨叨地問她:“你覺不覺得他們有點像狼?”

  吳夢被我問得一頭霧水,兩個眼睛轉(zhuǎn)悠了一圈,毒舌又哀怨地回答我:“他們像不像狼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看你再這樣的話,你也許會變成一條狗!”

  我又一次自取其辱。悲涼啊。

  我們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吳夢夾起一塊紅燒鯉魚放進嘴里,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邊,準備迎接吐出來的魚刺。

  “嘿,我正想來找你呢。”楊澤林像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了窗邊,突然趴在窗欄上,把低頭吃魚的吳夢嚇得夠嗆。

  “你怎么不和馮瑋軒一起滾蛋啊,你還在這里干嘛,想要嚇死我嗎?”

  楊澤林笑嘻嘻地望著吳夢,眼角的魚尾紋好像被拉到了太陽穴,褶皺又一次根根泛起。

  “我和他又不同級,和你們才同級的呀?!闭f完就伸手穿過窗戶,朝我的飯盒里用手捻起一個肉末茄餅,像是在和我們拉近距離的樣子。

  “你不來煩我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同級不同級跟我沒有關系?!眳菈粝蛩^去一個白眼,淡淡地說。

  她把蓋子蓋在飯盒上,看了我一眼,挑了一下細長的眉毛,暗示我吃快點。沒好氣地對著楊澤林問:“找我干嘛?有什么事情就快說,我還要回去趕策劃?!?p>  “是報關考試的策劃嗎?”

  吳夢抬起頭很疑惑地看著我,又轉(zhuǎn)頭看向楊澤林,一副“是你告訴他了?還是他在我身上裝監(jiān)控了?”的遲鈍表情。

  我無辜地和她對視,搖搖頭,“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沒說”的無奈表情。趕緊表明態(tài)度,把自己抽身事外。

  楊澤林神秘地從褲兜里掏出兩張發(fā)票拿給吳夢,說:“送給你的。一張是我的,一張是你的?!彼傻乜纯窗l(fā)票又看看趴在窗欄上的楊澤林,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打開對折的發(fā)票,頓時失聲尖叫起來,一根魚刺還留在嘴角。

  我趕緊從她手里拿過發(fā)票,看見發(fā)票上的名稱寫著:BJ市品助報關培訓服務有限公司,右下角的金額欄寫著大寫的:叁仟捌百捌拾元整。

  原來是楊澤林給自己和吳夢都報了報關培訓班。

  “你是要整死我嗎?我一個學中文的,你要我去考金融系的報關員?我和你有仇嗎?”吳夢說完就扭頭苦大仇深地看著我。

  我束手無策,沒有說話。

  楊澤林像培訓機構派來發(fā)宣傳單的工作人員一樣,熱情地介紹起來:“我都咨詢過了,每個周末兩天各上四節(jié)課,有中關村的海關關員過來講第三章最難的《海關監(jiān)管貨物報關程序》,絕對專業(yè)!”

  馬上又化身授課老師的模樣,繼續(xù)游說:“其實也不難考,只考一科。總分200分,120分就算過了,很容易的。你不懂的話,到時候我教你?。】歼^的話,還會給我們推薦工作!”

  “殺了我吧!”吳夢往天花板上看去,漏出大半個白眼球。

  我和吳夢收拾好飯盒,準備起身回寢室。楊澤林跟在后面很是興奮的樣子,看來他想?yún)菈袅粼贐J,已經(jīng)開始放大招了。

  他替吳夢做主,打算好了畢業(yè)后的規(guī)程,仍然對著吳夢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說:“給你說啊,我問過老師了,老師說報名了就不會退學費的喲!”

  他總愛虛瞇著眼,魚尾紋在他白皙的臉上顯得很突兀。

  深秋,灰白色的天空肅穆而慘白。朵朵霞云照映在清澈的荷花池上。魚鱗的微波,碧綠的池水,增添了浮云的倒影,天地間彌漫著如愁絲般的塵埃,像是要下雨了。

  學校的廣播在播完英語對話稿后,放起了一首老歌《丁香花》,幽幽回蕩在我們耳旁。

  接下來,我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女聲:“現(xiàn)在全校廣播,通報13級文學與新聞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2班學生吳夢,于2016年6月20日伙同糾集同班同學江嬌至男生宿舍4幢故意破壞損毀馮瑋軒同學所在508寢室的私人物品。兩位同學的行為已經(jīng)違反了學校管理制度,影響了學校名譽,也在全校造成了惡劣影響。為了嚴肅校紀,構建和諧校園,防止類似事件再次發(fā)生,經(jīng)學校政教處討論研究決定,對二人記過處理并進行全校通報批評,取消江嬌這學期獎學金的發(fā)放。。。。?!?p>  我和吳夢鈍了一下,驚恐地對視了一眼,像是達成了腦中猜疑的共識,的確是她的聲音。

  “。。。。。。滾!”

  吳夢大聲吼起來,不知道是在回應楊澤林剛才那句話,還是在發(fā)泄自己的情緒。食堂外面過路的同學又朝我們投來目光,像是在安慰受了刺激還未痊愈的我們。

  看來,飽餐一頓只能短暫安慰我們的味蕾,接下來的漫漫人生路,還得靠自己去歷練完成。

  四天后,吳夢拉著我陪她去荷花池后面的綜合教學樓領書,她回去寢室的路上,幾乎是把楊澤林全身都罵了個遍,感覺還沒有解氣的惱怒樣子。

  看著三本如外星人文字般的《報關員資格全國統(tǒng)一考試教材》、《進出口商品名稱與編碼》還有《報關員資格全國統(tǒng)一考試試題新解》三本書,吳夢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我毫無辦法,安慰她說:“他也是為了你好,再說我們都不是還沒有找到實習單位嘛,你現(xiàn)在去考這個也行啊,畢業(yè)后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了。”

  她嗔了我一眼,好像我被楊澤林收買了一樣。

  “你不是一直說想留在BJ嗎?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啊。難道你想回去每天聽你爸媽念叨呀?”我試圖說服她安心去上培訓課,鼓勵她爭取一次考過。

  一聽到我提到她的父母,她就如臨大敵,變得嚴肅起來。李阿姨想讓她畢業(yè)后回鄴荊市,不忍心也舍不得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打拼漂泊。前段時間打過好幾次電話來長聊過此事,吳夢“垂死掙扎”,拒絕了她媽。

  上次在寢室接到她媽打來的電話,為了不被“逮回去圈養(yǎng)”。吳夢向她媽保證,一定會在BJ找到一個體面的工作。讓她媽放一萬個心在肚子里,她對天發(fā)誓,說她絕對能夠養(yǎng)活自己。

  掛掉電話后,她幽怨地給我說:“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以前讀高中,他們每天都守著我。每次晚自習出校門的時候第一眼看見得不是賣宵夜的大嬸,而是我爸的車!”

  “他是關擔心你,一個人半夜回家不安全?!?p>  她沒心沒肺的說:“誰要他擔心啊,我已經(jīng)成年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擺脫我爸的‘魔掌’,可以不再聽他念念叨叨。我可不想重回‘牢籠’!”

  “你不聽他話回家找工作,他和你媽肯定會難過?!甭犓@樣抱怨,我有點心疼起她媽來,想要站在她父母的角度簡單勸勸她。

  “回去的話,我可就難過了!我就算是一輩子在BJ住地下室,我也不要回去住別墅。當然我家還沒有別墅,哈哈哈?!碑敃r她這樣打趣說。

  吳夢就像一頭任性又帶著倔強的小羚羊,頂著頭上的犄角,想要快點去空地外面的世界瞧瞧。即使知道前路荊棘叢生,險阻坎坷,她也想要獨自嘗一嘗去野生環(huán)境放養(yǎng)的滋味。

  似乎是突然惦記起了對她媽許下的承諾,她沒再繼續(xù)埋怨。雙手拖著三本厚重的書,眼神渙散,有氣無力地走著。

  “可是,這個破培訓班要上一年的課??!我會死掉得!而且這個什么編碼書,我壓根就不會歸類!”

  她還是沒忍住,把我當情緒垃圾桶使勁發(fā)泄。

  我給她打氣:“你要相信自己嘛,你看你雖然是學中文的,但你在宣傳部一樣能把那些復雜的策劃和宣傳做得很好,甚至比廣告學專業(yè)的同學做得更好。萬事都是開頭難,慢慢上手就好了?!?p>  聽我說完,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來,立刻把手上的書甩給我,讓我?guī)退ё ?p>  趕緊從兜里摸出一副耳機塞進耳蝸,翻個白眼快速鉆進了宿舍大門。

  我抬手看了一下表,快到六點。我們的通報批評馬上又會廣播。

  明天最后一天,以后的廣播里再也不會出現(xiàn)我和吳夢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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