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三六九等

　　凌晨3點，0502列車到達玉屏山站。

　　韓大路配合師傅給機車上足煤和水，回到公寓洗漱一番，倒頭便睡。

　　翌日十點多，韓大路醒了，惦記著給小張送軍帽的事兒。

　　洗完臉，韓大路來到一樓，恰好小張值班。

　　他拿出藏在背后的軍冒，說：“小張，給你帶的軍帽，回去讓你對象試一試，不知道合適不合適？?！?p>　　小張不好意思地說：“韓大路，你這個人還真有心哩，那天我真是和你開玩笑呢，你怎么還當真了？”

　　“我答應(yīng)的事兒決不食言，拿著吧，新的?！?p>　　小張眼見韓大路誠心實意的樣子，只好接過帽子，仔細一看的確是62號。

　　她喜滋滋地說：“韓大路，讓我怎么感謝你？我最怕欠人情，怎么還，我還沒想好?！?p>　　韓大路嘻嘻一笑說：“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不要往心理去，再見！”

　　等韓大路離開，小張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韓大路這個人一言九鼎，我的一句玩笑話兒，他就能當真事兒辦，性格脾氣和我同學李娜有些像。”

　　她接待完三位乘務(wù)員，乘閑暇通過總機接通了李娜單位的電話：“張姐我是小張，請讓李娜接個電話?！?p>　　“哦，是小張啊，李娜不在。”

　　“姐姐，她今天沒上班嗎？”

　　“上了，她高升了，到上海車隊一組當車長了。”

　　“嘻嘻，她可真行，好吧，改日我去她家，再見?！?p>　　掛斷電話，小張心想：“李娜身材一流，長相甜美，家庭條件不錯，就是眼光太高，一般男子入不了她的法眼。

　　韓大路濃眉大眼，氣宇軒昂，人高馬大，倒是和李娜非常般配哩。

　　小張是個急性子，想立刻去找韓大路，轉(zhuǎn)念一想，我也不能冒昧，得先搞清楚韓大路的具體情況。

　　對于小張的“紅娘”計劃，韓大路毫不知情。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韓大路和李娜是否命中注定？得看兩人的前世造化……

　　第二天下午，6373號機車回到三岔口站。

　　剛剛退乘，田師傅沒有著急回家，急急忙忙去找牛主任。

　　牛主任看到田師傅，客客氣氣給老田讓座、倒水。

　　“牛主任，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哩，有個事兒得向你反應(yīng)、反應(yīng)?！?p>　　牛主任嘿嘿一笑，說：“讓我猜猜，是不是關(guān)于超時超勞獎金的事兒呢？”

　　“對對，我們包乘組9個人，除了韓大路，都想搞清楚超時超勞獎金怎么發(fā)哩？”

　　“我能理解，這個嘛段上已經(jīng)通知了，嚴格執(zhí)行上級財務(wù)規(guī)定，不會讓乘務(wù)員吃虧。

　　車間每個月及時準確地把大家超時超勞的時間上報段財務(wù)，該得多少是多少嘛。

　　再者，回去告訴大家，明年元月份起，為降低能耗，全局開展‘節(jié)約成本’活動，冀東機務(wù)被選為試點單位，拿‘節(jié)煤獎’的日子到了?！?p>　　“嘿嘿，牛主任，幾個月前我們就聽說了，我以為是謠言，看來是真的?。　?p>　　“當然是真的不是煮的，咱們的乘務(wù)員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時候到嘍?！?p>　　田師傅興高采烈地走出牛主任辦公室，腳下像生了風。

　　明天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包乘組的每個兄弟。

　　天剛擦黑，周師傅回到宿舍，見到韓大路有說不完的話。

　　韓大路一看周師傅精神頭不錯，問：“周師傅，運轉(zhuǎn)車長的作用不小吧？”

　　“黑黑，當然了，不過每個崗位都很重要哩。

　　貨車運轉(zhuǎn)車長的責任是每到一個站，停車后就得仔細巡查車輛貨物是否完好。

　　特別是運輸百貨的貨物列車，車門上都上著鉛封。

　　每次到站停車，得一節(jié)車、一節(jié)車地巡查，還得認真做好記錄。

　　一旦發(fā)現(xiàn)鉛封破損或有異常，得立即報告車站和鐵路派出所，和機車乘務(wù)員共同簽字、確認，確保國家財產(chǎn)萬無一失。”

　　“有沒有運轉(zhuǎn)車長和機車乘務(wù)員監(jiān)守自盜的情況？”

　　“當然有，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嘛。

　　六十年代中期全國鬧饑荒，大家都吃不飽，運轉(zhuǎn)車長和機車乘務(wù)員聯(lián)合偷東西的事兒時常發(fā)生。”

　　“有人被處理過嗎？”

　　何止是處理過，有人偷的太多，還為此坐了牢，丟了工作。”

　　韓大路壯起膽子問：“周師傅，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您濕過鞋嗎？”

　　周師傅臉色一紅，嘿嘿一笑，說：“我也偷過東西，被抓住后受到過通報處理，只是偷的量小，沒構(gòu)成犯罪。

　　從此以后，我洗心革面，改邪歸正，再也不當三只手了?！?p>　　韓大路嘻嘻一笑，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嘛?！?p>　　“大路，你說的太對了，偷了東西，回到宿舍，時刻膽戰(zhàn)心驚，聽到門口有人路過，都以為是警察來了。

　　路外的人常說，十個鐵路九個賊，一個不偷還偷塊煤……我自從改了小偷小摸的毛病，吃飯睡覺格外香哩?！?p>　　韓大路心想，周師傅人不錯，直言不諱，對自己的污點豪不隱瞞，是個爽快人哩。

　　他又問：“周師傅，干客車運轉(zhuǎn)車長是不是油水大一些？”

　　“嘿嘿，哪有什么油水，汗水倒是有。

　　夏天，車里能熱死人。

　　相對而言，客車運轉(zhuǎn)車長不太受罪，鍋爐是列車員燒，可以吃餐車上的便宜飯，也就這點便利。

　　但責任也不小，除了確認客車停車時尾部是否超過警沖標，還得給客車司機提供發(fā)車信號……

　　遇到直接通過的車站，雖然不得打開車門，但得巡視確認列車通過情況，查看列車尾部風壓。

　　如果客車出現(xiàn)危險，客車運轉(zhuǎn)車長還有采取緊急制動的權(quán)利和責任，千方百計確保旅客安全，等于給旅客列車設(shè)了一位守護神。”

　　韓大路恍然大悟，感慨地說：“難怪田師傅告訴我，他說運轉(zhuǎn)車長的工作情況周師傅很專業(yè)哩，果然如此。”

　　“哎，田師傅過獎了，運轉(zhuǎn)車長和機車乘務(wù)員分工不同罷了。”

　　韓大路又問：“我怎么覺得火車司機分三六九等哩？”

　　周師傅一聽，心想，這個韓大路初來乍到，鼻子挺尖，居然嗅出了乘務(wù)員的不同味道。

　　于是，不動聲色地反問：“大路，你聽誰說的？”

　　“嘻嘻，我上班快2個月了，經(jīng)常聽到其他乘務(wù)員議論紛紛。

　　有人常念叨花錢送禮也得想辦法調(diào)到客運車間，跑客車能吃到餐車上的熱飯。

　　不像貨車乘務(wù)員，跑車得自己帶吃喝，饑一頓，飽一頓，生物鐘紊亂，生活也沒有規(guī)律。

　　還聽說，客車準點率高，一般不會晚點，乘務(wù)員遭罪少。

　　不像貨車，每天運行沒個準點，是這樣嗎？”

　　“嘿嘿，大路你的耳朵很尖嘛，沒幾天就把乘務(wù)員的三六九等搞得八九不離十?！?p>　　“我也是湊巧聽到的，人不能稀里糊涂活著嘛。

　　我爹常說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作事，一輩子得問心無愧，不該干的事兒堅決不干，該知道的事兒得清楚，稀里糊涂地過一輩沒出息?！?p>　　“大路，你爹的話沒錯……告訴你吧，你一個外來戶，孤家寡人一般，在鐵路沒有靠山，想干客車乘務(wù)員等于白日做夢?！?p>　　韓大路對周師傅的這句話不以為然，內(nèi)心不由自主地生出波瀾。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在鐵路行業(yè)，乃至全國廠礦企業(yè)走后門，圖好處，想升官發(fā)財者為數(shù)不少。

　　凡是鐵路子弟，只要家里有靠山的人，絕對不可能干機車乘務(wù)員。

　　即使干了乘務(wù)員，早就留了后路，一旦定職絕對一帆風順地提干，或者轉(zhuǎn)崗。

　　韓大路覺得干一輩子乘務(wù)員也不錯，但是自己的選擇能被社會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