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屏息注視中,那畫卷在席上緩緩拉開。
卷軸由古老泛黃的牛皮紙拼成,銜接之處紙絮略散,邊角被歷史卷起,翹著焦黃的痕跡。
畢竟是六十年的老畫卷了,牛皮畫紙上平添了諸多劃痕,瞧著很是有歷史厚重感。
榻子上那三個小姐也圍了過去,想要一睹那六十年的大師之作。
決婉如懶懶支著腦袋,不與她們一同爭看,只望向窗外。
她對什么六十年畫作可絲毫不感興趣,她今日來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來讓大家伙兒開開眼,瞧瞧落入人間的仙女長什么樣。
茶樓外栽了幾棵高大的樹,恰恰擋住了街道行人的目光。
玉面輕探出窗外,好奇打量著這樓閣建筑。
春日微風(fēng)盈盈吹過,清晨沐浴過的馥郁芬香和著少女身上獨(dú)特的清新香味,隨風(fēng)一卷,入了公子窗梢。
梨木素雅的窗檻旁,桃花眸子微動。
這隨風(fēng)而來的清新香味之中,似乎噙了一絲熟悉之感。
他不動聲色地偏了偏身子,深邃眉眼定定望了出去——
翠綠春色滿枝頭,不敵那小樓窗扉處的艷若桃李。
少女倚窗,清麗的小臉微微探出窗外,清澈透亮的眸子熠熠生輝,猶如陽春三月雪融開的清河。
她靜靜望著天空之上的飛鳥,嘴角不經(jīng)意揚(yáng)起純粹的笑容。
在這平淡繁雜的暖春,玉面淡拂的少女融進(jìn)翠綠春色,生生營出了極致的畫意。
不經(jīng)意間,叫那旁側(cè)窗梢中的深邃眼眸瞧進(jìn)了心里去。
卞墨稍沉了臉色,不知怎的,她雖什么都沒說,便也能叫他生出一股不滿之感。
定是因?yàn)檫@姑娘詩詞天賦異稟,他不忍讓她在散漫玩樂中,暴殄了天賦罷了。
忽的,似是那房中有人在喚,少女消失在了窗畔。
卞墨眼眸微動,不動聲色地移了腳步,走到了廂房木質(zhì)薄墻之旁,狀若沉吟。
“婉如妹妹冰雪聰明,才賦過人,可要好好給我們評評這畫?!?p> “是啊是啊,早便聽聞決家小姐秀外慧中,是滿腹詩書的才女呢!”
那一眾急于拍馬屁的公子小姐們圍著她努力吹捧,卻是個個吹錯了道。
決婉如望著席上那團(tuán)花花綠綠,哭笑不得。
她從小便與藝術(shù)一類撇遠(yuǎn)了去,上學(xué)以后的美術(shù)課都被數(shù)學(xué)老師占了,唯一和藝術(shù)沾得上邊的便是小時練過的書法了。
“這……婉如才疏學(xué)淺,哪敢擅自在各位才高八斗的公子之前賣弄?!?p> “妹妹真是謙虛?!?p> 吳棱才說完,站在他身側(cè)的陸遠(yuǎn)梅便不屑譏諷。
“少裝了,她是根本看不出這其中門道吧!”
“陸妹妹!”吳棱輕聲責(zé)備。
陸遠(yuǎn)梅不滿地撅了撅嘴,又幽怨瞪來。
“吳公子千萬不要為了婉如和陸妹妹置氣,婉如笨拙,家中又常訓(xùn)謙遜,確是不如陸妹妹才華橫溢、伶牙俐齒……”
決婉如柔柔捂住胸口,為難地輕聲解釋。
“你少在這兒裝可憐,墨水沒多少,勾引男人倒是——”
“陸遠(yuǎn)梅!”
吳棱氣極,沒忍住將她全名吼了出來?!皼Q妹妹好生康復(fù),又是身子柔弱的,你才被禁足出來,便又要?dú)馑龁?!?p> 聽見他的斥責(zé),陸遠(yuǎn)梅怔在那兒,不敢置信地望著吳棱。
宣庚哥哥方才,竟然喊她全名……
那斜長的眸子氤氳出些水霧,隨即黯然垂下了眼眸,袖中攥緊了拳頭。
這賤人,必要她后悔。
“好了好了,不是品畫來了,怎的還吵上了!”
旁邊公子爽朗笑著打圓場,將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那畫上去了。
那公子又摩挲著下巴,喃喃道:
“此圖畫工蒼勁有力,運(yùn)筆圓潤自若,下筆如有神,瞧著便是大師巨作?!?p> 決婉如這打量起眼前舊卷,耳旁又聽那賀瑤分析得頭頭是道:
“是了,畫中屋舍殘破,煙火四起,黃發(fā)垂髫立于門舍,眉目戚戚,期盼家中男兒盡早回來。白歲友大師定是想借此畫作,勸誡邊塞息兵止戈,停止戰(zhàn)亂,還百姓安寧生活?!?p> “賀妹妹觀察細(xì)致入微,果然是蕙質(zhì)蘭心??!”
“那是!去年花笙節(jié),賀姐姐可是拿了咱們長華第一才女的名號呢!”
林知薇挽著賀瑤的手臂,笑得熱切,仿佛那才女名號是她拿的一般。
忽而,有素手盈盈一指:
“諸位看畫卷之上黃發(fā)垂髫的神情……”
吳棱微微壓低了腦袋,仔細(xì)查看,忽的眼眸一亮。
“畫中老人小孩雖著舊裳,卻是神情堅定,面色期盼地望著一個方向,瞧著倒不是為了表現(xiàn)百姓凄苦——”
“而是借妻兒父母的戚戚關(guān)切,鼓舞邊境軍心,以盼早日凱旋?!?p> 決婉如輕聲細(xì)語,字句清晰。
才說完,便見旁的公子們立馬轉(zhuǎn)了神色,一臉贊許。
那薄墻之后的男子摩挲著指上黑戒,勾起嘴角。
倒是有些見解。
“還是婉如妹妹觀察細(xì)心?。 ?p> “妹妹真當(dāng)時讀萬卷書的才女??!”
賀瑤面色略僵,很快掩去了不悅,巧笑道:“得虧去年妹妹沒去參加花笙節(jié),否則啊,這才女的名號便是妹妹的了!”
決婉如靦腆一笑,陪著他們商業(yè)互吹:
“賀姐姐可太謙虛了,婉如笨拙,還是吳公子目光銳利。”
眼波偏轉(zhuǎn),倏然被墻角那安靜看書的少年盯住,決婉如溫柔淺笑,那少年卻是眉眼陰鷙地?fù)P了唇,笑得意味不明。
決婉如略有些驚詫,再看時,他已經(jīng)低下了頭,回到書中去了。
雕花薄墻之后。
耳旁聒噪之人又開始喋喋不休:
“太子殿下,西戎戰(zhàn)事初揭,奕夏、長寧等地初復(fù)和平,師老民困,家窮財盡,百廢待興,宜休兵回朝,還邊境百姓和平啊!”
視線緩緩自窗外收回,那眉眼淡漠道:
“此事你自去和皇上商討,與本王說這作何?”
“太子殿下,皇上意在乘勝追擊,可前線兵戎潦倒,不易再戰(zhàn),您可要勸勸皇上?!?p> 卞墨沉眸。
“我朝地廣物富,每年百姓繳納糧銀,朝廷有半數(shù)都撥給了前線士兵和百姓,可邊境百姓仍苦不堪言,寧大臣覺得,問題出在哪兒?”
他立于茶盞邊,手中無意把玩著桌上茶杯。
周致正襟危坐,愁容滿面。
“朝廷每年撥款,下層官員定會從中撈些油水,這確是常態(tài),每年貪污官員都能抓出不少,但還是屢禁不止啊。”
“三哥此前親赴邊境州市,便是為了肅查貪官,繳清贓款,不日便會將朝廷款銀運(yùn)往前線補(bǔ)充軍餉、充支百姓。何況首戰(zhàn)告捷,西境士兵士氣正旺,宜鼓舞軍心,此時退兵,于內(nèi)于外,皆為下策?!?p> “可殿下便能篤定,三皇子定能……”
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略頓,他放下茶杯,抬眸相望,眼眸堅定。
“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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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時一刻
探頭探腦???? 看到這兒了不給個收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