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亦趨（二）
巫祺看到他的樣子，隱隱約約有了預(yù)感，但還是沒有打斷愛過替它講的故事。
“那家人最開始對它確實很好。買了昂貴的貓糧和罐頭，又去買貓爬架……什么東西都漂亮又實用，布魯一度以為它過著比在救助站還好的生活?！?p> “尤其是那個母親，對它特別溫柔，偶爾它也會傲嬌一下，耍耍脾氣不給擼，或者裝個樣子挑剔伙食，但是太太從未對它不耐煩。相較于那個喝了酒就變一個人，變得和貧民窟里那些謾罵的醉漢一樣的父親，它更樂于親近母親?！?p> “它不知道，小孩子的嫉妒心也是很可怕的。小姑娘才四歲，在布魯?shù)絹碇蔼毜酶改笜s寵，甚至父親喝醉酒對母親動手時也從未對她粗魯過。小姑娘不知道對于母親而言，寵物只是一個會喘氣的物件，只是用來體現(xiàn)慈善之家名不虛傳的工具。她只看到母親也對布魯和顏悅色。”
“所以她有天一把抓住了布魯?shù)奈舶?，而布魯?xí)慣了討好，還以為小姑娘只是單純地像我一樣，摸摸它的毛，于是它沒有反抗?？尚」媚锺R上又用另一只手把布魯腰背上一片毛都薅了，布魯疼得發(fā)出尖叫，實在沒忍住給了她一爪子?！?p> “從前受過的傷很多已經(jīng)沒了痕跡，但有個別留了疤，平時安靜地在布魯?shù)拿孪U伏，一到這時候就冒出來提醒它，醒醒，布魯只是個可憐巴巴的流浪貓！”
愛過這時候故意用夸張的語調(diào)增加這句話的分量。
“而小姑娘薅了一大片毛，露出來的不止是舊傷疤，斷毛的表面毛細(xì)血管大量破裂，慢慢滲出了血，腰背那一片都火辣辣地疼。布魯過了幾個月幸福生活，一瞬間又像回到了從前。”
“布魯已經(jīng)沒有尖利的指甲了，也因為過上被包養(yǎng)的生活已經(jīng)沒有從前攻擊性那么強，它情急之下給小女孩那一爪子只是劃破了一道小口子，連血痕都很淺?！?p> “但是小姑娘沒有受過委屈，她就覺得很疼，然后號啕大哭。于是她如愿以償哭來了父母，父親今天喝酒還沒醉，但一看小姑娘受傷了，勃然大怒，將手中的酒瓶砸向布魯。布魯忍著腰背的疼躲過，聽到酒瓶砸到地板噼里啪啦碎裂的聲音，心中覺得有點悲涼?！?p> “而一向和藹的母親，只顧著安慰小姑娘，然后給她消毒，帶她去醫(yī)院打狂犬病疫苗，從始至終只看了它一眼。是布魯很久沒看到的，帶著敵意、厭惡、威脅、警告的眼神?！?p> 布魯剛才還顯得心情低落，聽到這里反而主動拿頭蹭了蹭愛過的手，應(yīng)該是在安慰她。
“然后布魯失去了貓糧、罐頭、小玩具和貓爬架，只能蜷縮在陽臺一個小籠子里，調(diào)整自己的身體，別壓到傷口。布魯想了又想，也沒想到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小姑娘。它覺得是這家人失信了，單方面毀了合作?！?p> “它很餓，可是母親冷漠地給它的盤子里聞不到食物的味道。那明明是路邊隨處可見的石子，只是長得像貓糧。布魯已經(jīng)比很多貓都聰明了，它發(fā)現(xiàn)了這家人不僅不守信，而且還欺負(fù)它。”
“它想找安妮，想回救助站，哪怕沒有那么好的待遇，也好過現(xiàn)在被鎖在籠子里?？墒撬霾蝗?，它也還沒學(xué)會給安妮打電話，原來它什么都做不了。布魯很沮喪?！?p> “后來它實在太餓了，就挑了幾顆小小的石子勉強吃下去，水就靠舔舐雨后陽臺的地板。它不是不知道石子不能吃，但是餓極了它又不能吃自己?！?p> “它還是比較幸運，救助站有上門回訪的習(xí)慣，因為這家人沒有接電話，所以當(dāng)母親打開門看到安妮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時間轉(zhuǎn)移布魯，然后隨便找個托辭打發(fā)志愿者，比如那貓?zhí)?，已?jīng)跑了一類的?！?p> “安妮看到它奄奄一息地窩在籠子里，昨晚下了大雨，布魯?shù)拿l(fā)到現(xiàn)在也沒干，而且開始時不時顫抖。走近一點，又聞到滿是排泄物的惡臭味。安妮幾乎是咆哮著讓那家人拿來了鑰匙，打開了籠子，哭著把布魯抱進懷里?！?p> “安妮又給它修剪指甲，又小心翼翼地給它洗澡，吹干修剪毛發(fā)，然后帶它去看醫(yī)生?！?p> “然后一邊低聲哭泣說對不起，一邊聽醫(yī)生說布魯?shù)陌Y狀、用藥要求和注意事項?！?p> “布魯還是安靜地任人擺布，它知道自己得救了，也知道它要配合醫(yī)生的檢查。它被催吐，被打針，被清理傷口，很疼很難受，但是強忍著不反抗，不給別人添麻煩?！?p> “布魯九個月了，卻又過上了六個月大的時候被包養(yǎng)，負(fù)責(zé)吃吃喝喝和養(yǎng)傷曬太陽的生活?！?p> “布魯覺得跟著安妮最好了，她哪怕是和貧民窟的野蠻婦女一樣罵架咆哮，也從未拿那種滿是厭惡的眼神看它，從未試圖騙它吃石子，從未傷害它。”
“布魯滿一周歲的時候還賴在救助站，不管工作人員怎么勸它，它就是不想被收養(yǎng)。哪怕被打了鎮(zhèn)靜劑扔在收養(yǎng)家庭里，它也裝作接受命運安排似的賣乖，直到找到機會就逃離別人家，然后慢慢找路回到救助站。”
“久而久之，救助站也放棄了給它找個新家的念頭，就當(dāng)它是救助站里的工作人員了。大家都覺得布魯有靈性，而且很懂事，會安慰同類別怕洗澡剪指甲，安慰不了，就上爪子去威脅它們不能反抗。有這位同事加入，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很多?！?p> “布魯想，這次應(yīng)該可以一直留在救助站了。它很開心，以至于它沒發(fā)現(xiàn)，以往簽合作意向時候都會笑著的站長這次全程都保持沉默，一個字都沒說?！?p> “發(fā)生了什么呢？”見愛過停頓得有點久，巫祺又忍不住問了。
旁邊的愛貓人士璇璣全程和安妮上身了一樣，一會哭一會又化身祖安人士口吐芬芳。為保護青少年身心健康，在這里不作詳細(xì)描述。
“救助站由于資金周轉(zhuǎn)問題，被強制關(guān)門了?！?p> 布魯又要成為沒有家的可憐巴巴的流浪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