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林寺,偏殿院落。
一道人影負手站立院中,門口守著兩名家奴,那人穿著一身華服,目光靜靜的看著菩提樹,不知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一名戴著維帽的女子走了過來。
“來了?!?p> 姜承梟轉身,臉上帶著微笑的看著尉遲三娘。兩個人雖然定了婚事,但是依禮不能隨意見面。是故,姜承梟寫了一封信給她,約她在這里見面。
尉遲三娘看著眼前的男子,見他完好無損,這些天提著的心終于落下,聲音都有些顫抖,“你沒事,真好?!?p> 雖然隔著維帽,姜承梟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卻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心意,“我沒事,這次讓你擔心了?!?p> 尉遲三娘搖搖頭,說道:“只要你沒事,都好?!彼行┬邼?,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在信中她可以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是當面說那些話,她難以啟齒。
今日答應出來與他見面,是為了能親眼看看他,見他無事,心中大石頭落下,又變成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羞澀。
其實這個時代的女子并不都像尉遲三娘這樣,只是貴族女子的家教非常嚴格。當然,尉遲三娘這樣的比較常見。
姜承梟道:“不用緊張,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對你說什么。我回府之后,聽阿娘說你在我出事之后,每日都會過來向她請安,我心中對此甚為觸動,因此想要與你見面,當面感謝你?!?p> 尉遲三娘輕輕點頭,略微有些失落,“應該的?!?p> 姜承梟聽出了她那一絲失落,解開衣領,從內里拿出香囊,將其放在手心,“當然,我也明白你的心意。這個香囊我很喜歡,尤其是這只鳥,它很好看?!?p> 尉遲三娘見他如此珍重香囊,心中微微甜蜜,羞澀的偏首,低聲道:“做的不好。”
“不?!苯袟n道:“我覺得它很好看,我很喜歡?!?p> 她怔仲,隨后轉身背對著他。
見此,姜承梟輕聲道:“那天問你那樣的話有些過分,我在這里向你賠不是。以后不要說自己是獍,那樣不好?!?p> 尉遲三娘一頓,隨后肩膀輕輕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沒關系,我能理解,不要把這些放在心上?!?p> 氣氛安靜下來,兩個人就這樣站著,似乎不用說話也能明白對方此刻的心情。
姜承梟摸摸鼻子,試探的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能告訴我嗎?”
........
不多時,尉遲三娘離開大林寺,剩下姜承梟一個人站在院中。這個時候,南霽云帶著十名家奴走進來,“主人,都來了?!?p> 這十名家奴是他先前帶去齊郡的那批人,都是忠心耿耿值得信任的家奴。
姜承梟看著他們,開口道:“以后你們跟著我,脫了奴籍,做我親隨?!?p> “愿為主人效死?!?p> 見了尉遲三娘以后,姜承梟回府,在府門前見到一人被家仆攔住,不等姜承梟說話,南霽云立即走上前了解情況,不多時便帶著一人回來。
姜承梟看清來人,想起來這個人是胡商,來自莎車國的胡閣寶。
“世子,終于見到您了。”胡閣寶見到姜承梟,頓時面帶喜色行禮。
“何事?”姜承梟不咸不淡的問他。
胡閣寶道:“世子,小人從家鄉(xiāng)帶了些土產(chǎn),想要送給世子。”
姜承梟微微一笑,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當時說的話,“呈上來看看。”
胡閣寶道:“世子,那東西不適合帶出來,小人放在了店鋪中,能麻煩世子走一趟嗎?”
聞言,姜承梟想著,索性今天無事,去一趟也沒關系,于是便帶著胡閣寶去了他的店鋪。
進了店鋪,自有下人奉上香茗,胡閣寶則去了后院拿東西。
不一會兒,胡閣寶懷抱著什么東西走了出來,沒等他接近姜承梟,南霽云伸手攔下他,“就在這里打開吧?!?p> 聞言,胡閣寶也明白南霽云的意思,笑著點點頭。旋即,他蹲下身子,松開手臂,一只金毛的小動物落在地上。
姜承梟正在品著香茗,見到那渾身金毛的小動物頓時面露一絲奇色,他好像知道這是什么。
“這是番犬吧?!?p> 所謂番犬,指的是吐蕃那邊的土狗,不過它還有一個名字,叫藏獒。
胡閣寶點頭道:“世子所言不錯,不過這不是普通的番犬,而是擒鷹神犬的后裔。傳說此犬是守護長生天的神將,每一代都是金色毛發(fā),堪稱犬王?!?p> 擒鷹神犬,意思是能夠抓住老鷹?
不過這條狗金色的毛發(fā)確實罕見,是不是什么神將無所謂,他倒是知道這藏獒確實厲害,而且對主人忠心。
姜承梟來了興趣,放下香茗,對著金毛招招手,口中喚著叫狗的音節(jié)。
金毛仿佛沒有聽見一樣,小小的一團縮在地上打盹兒。
胡閣寶有些尷尬的解釋道:“世子,這神犬剛剛出生時間不長,還有些認生。”
姜承梟淡淡一笑,不在意的擺擺手,讓一名家奴抱起金毛。
“不錯,這小家伙本世子很喜歡,你做的很好?!?p> 胡閣寶聞言大喜,連忙謙虛道:“世子言重了,不過是一條狗而已,能入世子法眼,是這條狗的福氣。”
姜承梟道:“有功必賞,這是本世子當初答應你的。說吧,你想要些什么?”
胡閣寶道:“不過是一件玩物,怎敢求賞?!彼捯粢晦D,道:“不過小人確實遇到了麻煩,還望世子施以援手?!?p> 這樣才對嘛,要是不要點東西,他反而會覺得不正常。這只金色毛發(fā)的藏獒本就罕見,胡閣寶花了心思討好他,肯定有請求。
“說吧?!?p> 胡閣寶道:“世子,小人幾日前有一批貨物被長安縣衙給扣下了,非說我是什么異族奸細。以往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小人一般都會送些茶水錢,求那些大人給個薄面,這事兒也就過去了。誰想到,這次縣衙的大人就是不放,還請世子幫幫小人。”
“莫不是你茶水錢給少了?”
姜承梟不在意的笑笑,胡商在大晉遇到這種事情很常見,不僅是長安縣衙會對他們欺壓勒索,連管理商市的官員也會時不時在胡商鋪子里面打打秋風。
說到底,還是大晉對胡人的歧視。雖然大晉并沒有明文規(guī)定胡人是二等人,但是漢人默認胡人,突厥人,土蕃人等等都是不開化的蠻夷。甚至,官方規(guī)定,禁止任何漢人女子與胡人通婚,禁止胡人在大晉落籍,禁止胡人在大晉置房。
漢人失手打死胡人,賠點小錢就能了事。這一條,對平民也適用。
胡人在大晉只能做一件事情,經(jīng)商。可是士農工商,在大晉商人地位最低,兩者加在一起,胡人地位可想而知。
不過大晉富庶,絲綢茶葉等物品一旦運到西域,價值立刻翻了幾十倍,胡人不愿放棄。縱然知道漢人將他們視作下等人,仍然前仆后繼來大晉經(jīng)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