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人的確已經是老得不行了,前腦如剝殼雞蛋,在陽光下照得閃亮,面黃肌瘦,白花花的眉毛下垂到與耳同高,一部分白須拉到胸前,一身白衣大袍倒是讓他帶了些許世外高人的氣質,干枯的手臂拿著一根梨木拐杖,拐杖上系著一只木葫蘆,另一只手被那絕色公子攙扶著,行動極為緩慢。
恰好照面遇上駱少陽和郭儀冰二人,兩人像看見什么稀奇東西一樣,盯著老人看,老人凹陷的眼珠子也看向了他們,居然是率先開口道:“你們兩個都是大才啊,特別是小姑娘,最好嫁與他,他天生旺妻,否則要吃大虧的!”
郭儀冰啊了一聲,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她才二八年華,常年在山上,未曾嘗過禁果,當然也不會懂什么是情,只是被這老人這么一說,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絕色公子緩緩道:“師公,不要把小孩子嚇著了!”
老人的聲音非常的滄桑,卻難以掩蓋他對于這兩個小孩的喜愛。
駱少陽倒是癡癡地笑著,雖然在他看來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也難免開心,開口道:“老先生我們其實就是想要問一下路,你們知不知道劍閣怎么走???”
那絕色公子怔了一怔,道:“你們是從蜀地出來的,要去劍閣怎么跑這里來了,方向走反了......”
他的話都還沒有說完,便又被老人抬手打斷了,還是用那教化眾所般的聲音緩緩道:“小花,讓我來說,道即是路,無處不在,人走過便有道,你們前行的就是路!”
駱少陽和郭儀冰相視一眼,又當即搖了搖頭,卻又不想丟了面子,駱少陽回頭笑道:“感謝老先生指路,作為回報小道有一句話要告誡這位姐姐,‘注意身邊的人’,那小道先告退了!”
接著又拉著儀冰的手接著往山下跑,這下山可比上山簡單過了,一會就沒了人影。
那絕色公子正是花容姬,苦笑著對老人道:“師公,你這樣說對他們能有用嗎?”
老人微微抬頭道:“何為有用啊,有用就是無用,無用也是有用,你覺得無用對他們最為有用,況且那山上的人就是讓他們下山試探機緣的,走到哪里都是他們的道,他們江湖的事就應該了在江湖!”
此時花容姬就只是靜靜地聽著,這位老人雖然是推崇有教無類,但他已經兩百多年沒有講過道了,只聽到他說完,花容姬再道:“只怕第一個遭殃的人很快就來了?!?p> 老人再道:“你這個小妮子倒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聰明!”
學院內,付招英正向門口走去,一路上有不少的身影向他作揖拜禮,他只是頷首點頭回應。
身后跟著的還是那個小書生,就是此時他尚未知道自己的過錯,疑惑道:“院長你們這樣就是論道?”
付招英笑了笑回應:“大概就是了吧,道法虛無,不說也就是說了,說了可能還不如不說,但是他比劃的事情倒是提醒了我一些東西,差點釀成大錯了?!?p> 那書生再道:“院長你說的我怎么聽不懂???”接著書生把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全盤托出。
付招英終于是陰臉駐足冷道:“真是敗家玩意,給我回去抄回來十本!”
書生回走無奈嘆氣,這次出關又是涼了,又要被罰回去抄書了,進門五年,驗證學識的機會都沒有得到過一次呢,只能被關起來一遍又一遍地抄書,他也想上臺去道論天下啊。
付招英終于搖了搖頭,繼續(xù)向前走。
駱少陽他們走出了山門后,回到了那棗紅馬的身邊,可那守馬的門生早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件濕潤的白袍,再看馬的表情依稀能夠辨別出,這是干了壞事之后的笑意。
儀冰疑惑地問道:“那人不是說要三個時辰才能夠解封嗎?”
駱少陽看了看馬和衣服,忽然懂了,急道:“快快上馬,我們要走了,這馬尿將我的咒語破了!”
儀冰剛好上馬,又道:“我們現在往那條路走???”
駱少陽遲疑了一下,道:“不管了,先跑再說......”
話還沒說完,山上傳來了一陣嘶吼的叫聲,一眾人員劍拔弩張在山上沖下來,“給我砍了那匹馬,還有那兩個不知死活的臭道士?!?p> 駱少陽擺弄一下拂塵,輕道“佛生無量天尊”,接著牽著馬往北面平緩的官路快速跑去。
日上三竿,五峰聳立的山區(qū),北邊也還有一處。
李牧白內脈被封,毒力和身體的氣勁竟然是攪和在一起,讓他的此時的身體像個熔爐一般,攪和著兩股強勢的能量,讓他異常難受,做都坐不住只能趴在馬車中。
撩開門簾看到那座五指山,這次終于走對路了,李牧白心中才安定了些許,接著道:“這次他們弄不死老子,老子下次弄死他們?!?p> 青衫老漢早已喝盡了最后一滴酒,只能用書解渴,瞥了一眼那做都坐不穩(wěn)的李牧白笑道:“徒兒啊,黑教都已經出手了,你還怕這口惡氣出不了嗎,趕緊調整內息,保住狗命要緊??!”
李牧白似乎想起了什么東西,又道:“師傅,你可知道那冥殿與那禿驢有何關聯?”
青衫老漢這次連看都未曾看他,直接道:“這兩者的關系卻未曾聽過,不過那些禿驢中倒有一族成為沙陀的民族,喜好吃人,與那冥殿倒有同樣的臭名?!?p> 李牧白趕緊問:“快,快,說說看!”
傳言中在二十多年前,世間傳言西戎佛教中,有一種長生不老的秘術,原因很簡單,據說有一僧成佛后居然千年未死,這件事情的真?zhèn)紊星覠o窮考究,可傳言多了便成了真理。
恰時老皇帝初生長生不老的念頭,佛教在中原就一下子站在了風口浪尖上,這個尋找的重任落到了還是御前總管的慕容化身上,這人本就心狠手辣,而且佛僧在中原儒釋道三教中是最為富有的。
因此他索性就來了一個一桿打,一面借著找東西的名義一面斂財,將中原的百年佛家道統毀于一旦,出現了中原無香火的慘況,這等功業(yè)也一直被老皇帝記在心里,才有了現在的慕容太尉。
那西戎佛教在天竺請來高徒,帶著傳道尋禮的意愿,歷盡七七四十九劫。終于是得到了一個面圣的機會,可是老皇帝一心只有長生秘術,求之不得后,無心講理,只賜了一個‘苦行僧’的名號,便打發(fā)走了。
這也導致了西戎中出現的一次大變故,有一小派人認為真有長生秘術的存在,這便是沙陀族的僧人,這兩派鬧得越來越大,最終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這其中還有一個天賦不凡之人,號稱地藏之子,將佛門六神通修改出修羅佛道,因此他們便占據沙陀山,與那正派萬佛山形成對壘之勢,這其中的形勢已有十多年的時間了。
李牧白聽講的時候非常的認真,都說他們李家是亂臣賊子,但現在他們做的事情無愧無愧于天地,只求一個自己的公道?,F在那些明里暗里的蛀蟲,倒開始慢慢浮出水面了,先是太監(jiān)出手干政,后是太尉的斂財歷史,這也足以證明李莽在這其中的微妙關系,接著又問:“那這易容之術是來自于西戎?”
青衫老漢忽然擺下書籍看了他一眼,繼續(xù)道:“據說是來自于東瀛仙島,這件事想要準確的消息,還是得去問九蓮山天機殿要,我這都是道聽途說的?!?p> 李牧白一愣,牛家?牛霸王他們家?這件事情越發(fā)變得有趣了,“看來跟我推測的差不多?!?p> 青衫老漢鄙視一眼:“你這腦門,不去讀書可惜了,要是換我有這腦門早當圣人了,你可知道圣人的好處?”
李牧白微微一笑:“神仙招人崇拜,圣人招人膜拜,一個要身體力行,一個坐等天收,好壞不盡然吧!”
青衫老漢也是一怔:“教化眾生不是一件牛氣哄哄的事情嗎?”
李牧白嘆氣:“書讀多了,就會胸懷天下,那人還會讓你胸懷天下?只有置身于江湖,才能用江湖的規(guī)矩辦事,不受諸多的限制,不過也幸好有一個人忍不住了,要先出手,不然的話,這個人的地位本該是最難以撼動的?!?p> 青衫老漢盯住他看了一眼:“是誰說你是廢物的,都他娘的瞎了狗眼不成?”
馬車緩緩地慢下來,車外傳來了胡萊的聲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