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餐桌上，你最后那句想說又沒說出來的話是什么？就是‘實際上’后面的。”勞瑞娜問。她和女法官不對付，和女法官的手下倒是挺談得來。
“實際上，一開始就把什么都交給在下，事情可能還會順利些?！卑Ｂ‘吂М吘吹鼗卮稹?p> “沒錯！她請我吃了好東西，讓我探望尼雅，我也答應(yīng)幫她去打聽巴納德伯爵的事，不代表我和她就這么算了。等事情結(jié)束，我一定要好好揍她一頓?！眲谌鹉日f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只是神情活脫脫是一只貓咪——格外可愛的那種，比如剛剛餐廳里的那兩只——在發(fā)怒。
“埃隆大人，您不用這樣客氣?！敝Z亞過意不去，勞瑞娜的話聽起來更是叫他有些心驚膽戰(zhàn)。那可是大法官啊，與一城的領(lǐng)主地位相當(dāng)，把溫妮亞好好揍一頓，以她的戰(zhàn)力來看是不難，可下場……
肯定不會太好，諾亞用力咽了口口水。
此刻，他們?nèi)俗咴谔酵嵫诺穆飞?。埃隆為兩人準備了監(jiān)獄看守的制式裝備：一身輕便的皮甲，在關(guān)鍵部位有銅制甲片提供額外防護的；皮制的護肘和護膝，大小合適，本身的造型設(shè)計也十分合理，戴上后完全不影響行動；一條白色的棉布披風(fēng)，夏季專用的款式，輕薄涼爽；還有最重要的部分，他們倆一人得到了一頂覆面式的皮盔，額頭部位有繪有天平和橄欖枝。
“這樣就足夠了。兩位的體型沒有特別之處，守衛(wèi)里比勞瑞娜小姐矮的也不是沒有，別人就是見到了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迸鍎Ψü偃缡墙忉尅?p> 事情正如他所說。路上他們遇到不止一撥守衛(wèi)，除去正常的行禮致意，沒人朝他倆多看一眼。
尼雅沒有和她的父母關(guān)在一起，待的地方也不是陰暗可怖的牢房，溫妮亞·洛伊爾將她單獨安置在了監(jiān)獄外，這一點讓諾亞對她好感大增。
那是幢有玫瑰色屋頂、外墻滿是爬山虎的漂亮二層小樓，在法庭主建筑的南側(cè)，門廊的圍欄上纏繞著盛放的薔薇，門前是大樹和白色的長椅。小樓只有兩個守衛(wèi)在看守，見到埃隆，他們一齊放低長矛行禮。
“那位小朋友在二樓，”埃隆一邊上樓一邊向他們介紹，“這幢樓實際上是溫妮亞大人的住處，小朋友的房間就在大人的臥室隔壁。關(guān)押是很寬松的，除了不能出門外，她想做些什么沒有限制?！?p> “為什么要這樣做？”諾亞跟著踏上樓梯。他依然不相信小尼雅會是竊賊的同謀，只是以溫妮亞的立場來看，雖然年幼，尼雅畢竟是個竊賊，這樣放在自己身邊好嗎？而且，僅僅在一樓安排了兩個守衛(wèi)，是不是太松懈了一點？
“以尼雅小姐父母行竊的數(shù)額來看，他們大概要被判十年左右的苦役。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他們偷的是貴族的東西，還偷得那么多。即便這次提出控訴的不是巴納德伯爵，懲罰也不會有什么改變?！?p> “很多嗎？有多少呢？”勞瑞娜問。
“三十枚金玫瑰，二十五枚金橄欖，少量銀月，四到五條項鏈，十來個戒指，幾個胸針?！?p> 得到回答，女孩咬著嘴唇不再說話。諾亞雖說見多識廣，經(jīng)歷豐富，可即使不把那些珠寶計算在內(nèi)，光是金幣，他也從沒哪回能一次掙到（包括合乎道德和不那么合乎道德的手段）這么多。不管怎么說，這數(shù)目確實太大了些。
“父母都去服苦役，那么小的孩子一個人可活不下去，”埃隆接著說道，“溫妮亞大人打算收她做養(yǎng)女，好好培養(yǎng)。我們不能因為一次偶爾的過失就否定一個人，尤其對孩子更是如此，這會把她的人生導(dǎo)向歧途的。”
看不出來，那位大法官還挺好心的。來到二樓，勞瑞娜忽然停下腳步，諾亞沒防備，一下撞了上去，兩人一同踉踉蹌蹌跌出幾步，好容易扶住了欄桿。走廊上已經(jīng)有個人在，聽到動靜，他朝他們轉(zhuǎn)過臉來。
“巴納德伯爵，”埃隆快步上前，以一種自己都不能太確信的語調(diào)說道，“沒想到您竟然大駕光臨?！?p> “您好，埃隆大人，”伯爵走向佩劍法官，“我剛剛探視了拉雷夫婦，現(xiàn)在再來看看他們的孩子?！?p> 這個人就是巴納德伯爵？最近這個名字出現(xiàn)得實在頻繁，諾亞在腦中預(yù)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但任何一種都與出現(xiàn)在眼前的男人相去甚遠。此人肯定還不到四十歲，中等身材，長臉，褐發(fā)，灰色眼瞳。
既不魁梧，也不英俊，身上的穿著對于一位貴族而言可謂普普通通，甚至連家族紋章都見不到?？伞Z亞注視了半晌，不得不承認這位伯爵舉止優(yōu)雅，風(fēng)度翩翩，若不是事先知道，多半會把他當(dāng)成是位學(xué)者，或者奧術(shù)師。
埃隆欠了欠身：“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您何必親自前來呢?！?p> “若不能直視犯人的雙眼，聆聽他的話語，那么那個人或許情有可原，我的父親曾如此教導(dǎo)?！?p> “您和小尼雅交談過了嗎？”
“是的。一次不太愉快的交談。”伯爵嘴邊浮起一抹微笑，可諾亞覺得那笑容有些慘淡。
“即將與父母分別，那孩子想必悲痛欲絕吧。”
“這正是不愉快的原因?；槎Y總是忙碌的，請允許我就此告辭，埃隆大人。”巴納德伯爵突兀地與埃隆道別。經(jīng)過諾亞和勞瑞娜時，他向他們頷首致意，沒有因為兩人看起來是守衛(wèi)的樣子就有所怠慢。
“這個人，一點也不像快要結(jié)婚的樣子啊。”待伯爵走遠，勞瑞娜皺起雙眉。
“快要結(jié)婚該是怎樣的？”諾亞問。
“至少應(yīng)該喜氣洋洋的，臉上多少總該有點笑容吧？”
“他剛剛不是笑了？”
“他那種笑……諾亞先生，請你稍稍開動腦筋想象一下。假如，我是說假如啊，我哭了，我哭泣的模樣和他剛剛的笑容，你覺得何者比較好看？”
“你的問題問得太糟糕，”諾亞搖頭，“我不想回答。”
“?。俊眲谌鹉炔粷M地嚷了起來，“問題哪里糟糕了？還是說，你覺得那家伙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不，是因為……即使只是想象，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