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那日,京都的天萬里無云,沒有大雨。
朝陽從劃過頭頂,七八月的正午,士兵手中的鐵戟都曬得滾燙,更何況那些榮衛(wèi)身上還著了鎧甲。
整整一個上午,身上的皮都得燙化了一層。
一個個臉上都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唯一好看些的便是領(lǐng)頭的小將,卻也是面頭汗水。
城門口??恐惠v馬車。
守門的侍衛(wèi)放下手中的長戟,城中來來往往的百姓路過城門口都要透過城洞往那門外的馬車看上一眼。
是輛四架的馬車,為首的馬兒鬃毛上甚至帶了金墜子。
后面的馬車更是鑲金戴玉的,很是繁華,
不過這一上午過去,也沒見馬車上的人出來露過臉。城門洞下的守衛(wèi)也絲毫沒有放行的意思。
不過這城外即便停了百余人的陣仗,城內(nèi)的百姓還是庸庸碌碌,各自忙活,最多附上好奇的一眼。
看起來,皇城的守衛(wèi)軍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城門洞下的守衛(wèi)又何嘗不知曉。
即便是這百人的陣仗,配了刀劍鎧甲又如何,進了城哪怕只是分毫不對,守衛(wèi)軍都會立刻趕到,將這百余人當(dāng)街拿下。
可是上面的人不放行,他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
榮衛(wèi)可是保家衛(wèi)國戍守邊疆的功臣。
榮衛(wèi)的統(tǒng)帥是那位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將軍。
也不知車?yán)锏娜耸侨绾谓璧倪@百余榮衛(wèi)精英護其左右的。
彼時,城中百姓,就連城墻上上下下的守衛(wèi)都不知曉那馬車?yán)镒氖钦l。
沒想這歸京一路,消息瞞的這般隱蔽。
這一月,謝寰與那祝南風(fēng)同行,未曾與那人說過半句。
昨日天黑,祝南風(fēng)便莫名消失了蹤影,這些榮衛(wèi)卻仍舊在那名小將的統(tǒng)領(lǐng)下,將她護送回了京都的城下。
不錯,馬車?yán)镒侵x寰。
等了一個上午,她那個皇叔叔還是不許她入京。
謝寰倒是沒有心思傷春悲秋,身邊的素凝卻始終擰著眉頭。
“在擔(dān)心什么?”
“公主,素凝總憂心那位祝大人先行離開是為進宮面見皇上。”
她說的謝寰何嘗不懂。
“你是誰,他有意向皇上求取我這個被梁國退親的長公主這件事?”
素凝點了點頭,即便謝寰看著好似并不在意這件事,她眉宇間的擔(dān)憂還是未曾散開。
真這樣說著,門外終于有了動靜。
謝寰率先撩開簾子看了看,門洞下的兩名守衛(wèi)仍舊不曾放行,但城墻上似乎有人正與那領(lǐng)頭的小將說著什么。
謝寰停了一半,猜出二人交談的大致,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在大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回頭放下了簾子。
隨即街角的告示牌后便走出一道身影,穿著月牙白的云錦,手上卻有著一層厚厚的繭子。
那人捏著帕子,望著馬車良久,轉(zhuǎn)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公主,公主?”素凝連喚好幾聲終于將自家主子喚回了神。
謝寰回眸瞧見素凝眼中的憂色。
“無礙,只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謝寰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一個已經(jīng)故去的舊識?!?p> 謝寰這般說著,于是將方才出現(xiàn)在余光中的那道身影壓在了心底腦后,面上再看一處異色。
“該進城了?!?p> 謝寰慢悠悠道了一句,語氣并不輕松。
仿佛進入皇城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值得開心的事。
素凝聞言亦是擰了沒有。
馬車緩緩過了城洞,主仆二人坐的端莊,氣氛有些沉重。
皇叔叔總是念著那一絲絲舊情的,再怎么為難也不至于將人晾在城門處半日。
除非她的歸來,擋了某些人的路。
至少那些人眼中自己擋了他們的路。
城門處下手太過招搖。
入了城門,未入皇城之前的這一段路,即便在嚴(yán)密的防守都會又縫隙可鉆。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謝寰正這般想著,搖搖晃晃的馬車陡然停了下來。
主仆二人陡然傾了身子,又險些撞上身后的馬車壁。
奇怪的是,外面靜悄悄的,并沒有打斗的聲音傳來。
素凝眉心一跳,迅速撩開窗簾,閃著寒光的匕首迅速刺到了她眼前。
果然,車夫已經(jīng)死去,而護送了她們一路的百余榮衛(wèi)如今竟無一人。
這些人在距離城門兩個街區(qū)的地方才動手,這一路走來,馬車內(nèi)她們竟全然不知那百余名的榮衛(wèi)是何時撤去的。
這街上腳步嘈雜,勿怪她們不曾聽出那些榮衛(wèi)撤離的腳步聲。
素凝面前舉著匕首的是位蒙面的黑衣人。
匕首朝她又逼近幾分。
素凝向后退了退,匕首隨即跟上。
“退回去?!币娝绱瞬蛔R時務(wù),黑衣人唯有開口告誡。
平日里四面八方的異狀皆入眼兒的守城衛(wèi)此刻仿佛瞎了眼閉了耳朵一般,許久都不曾出現(xiàn)。
周邊驚散尖叫的百姓退開了大半,奔跑驚慌的模樣亦不曾驚動僅僅只在兩個街區(qū)上的守城衛(wèi)。
看來,想殺她,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意思。
素凝瞧見想瞧見的了,趕在黑衣人下一句警告前,陡然放下簾子。
眉眼沉重,卻意外瞧見謝寰不驚不惶的神色。
“馬車外的榮衛(wèi)不見了,來了四五個黑衣人,公主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謝寰并未正面回答素凝的疑惑。
“臨安的繁華仿佛刀尖上的泡沫,終有破碎的一日,能安然存在已是不易?!?p> “其中復(fù)雜,無人能知?!?p> “臨安的繁華破碎之后,幾乎滿京的官臣都曾諫言消滅臨安的隱患?!?p> “三年前或許有些人真有此心,但三年后的今日,這些人可再不是從前的心思。”
謝寰扭頭望著素凝略顯困頓的眼睛。
“我這樣說,你可會明白?”
素凝果然搖頭。
“遇刺一事與臨安有關(guān)?”
“既然如此,為何早不下手。這一路上全然不曾遇見危險?!?p> 謝寰嘆了口氣。
“那是因為他們剛剛知道,被退親回來的長公主路過臨安城,并從那場滅城的大火中活了下來?”
素凝仍舊不明白。
“火是榮衛(wèi)放的,剿滅臨安跟公主可沒有半分干系?!?p> 謝寰只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馬車外,黑衣人劫持了馬車在城中疾馳,鬧出了不小動靜,這才驚動兩三個守城衛(wèi)緊追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