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雨戰(zhàn)（上）

　　雨整整下了一個晚上和一個上午，草皮狀況變得十分兇險，處處都是軟泥和積水。狂風卷起，漫天的雨落入眼睛?？磁_上也有了不少的積水，球迷們紛紛打出了雨傘，還有不少人在細雨中又蹦又跳，找一找比賽時的狀態(tài)。

　　此刻，球員們一定坐在更衣室，聽著比賽前舒緩的音樂，或者開著玩笑聊著天。安德魯羨慕他們，他一身浸透的襯衫貼在身上，濕漉發(fā)癢，脖子和肩膀則因為熬夜整理材料而被壓得疼痛，更難受的是，他已經(jīng)受夠了跟在后面拍個不停的記者的滋味。

　　前方，一只號角發(fā)出了震顫的聲音，隔著交織的急雨顯得分外朦朧?！扒懊婢褪强磁_”布蘭克講了一句廢話，試問誰不知道呢？

　　“回去吧。”他露出了微笑，拍了拍自己助教的肩膀，然后踱著步往前走，7點，一分不差，安德魯準時準點來了這。

　　安德魯常聽俱樂部的一些工作人員講述這家俱樂部和這座城市的故事，他們是世界上最早的足球俱樂部之一，屹立在一座鋼鐵之城，從1889年就開始承受時光的淬煉。他們是謝菲爾德聯(lián)，球迷口中的“刀鋒”，他們雖然歷史悠久，卻命運坎坷，一路升升降降，最近50年連一座像樣的獎杯都沒有拿到過。但在所有人眼里他們依舊是“刀鋒”，鋼鐵已經(jīng)生銹，他們還在等待著一位可以磨去鐵銹的領導者。

　　安德魯所處的看臺是死忠球迷所在的南看臺，雖然比賽還沒開始，球迷們顯然已經(jīng)布置得差不多。他注意到一條橫幅尤其顯眼，上面寫著“贏得鏟球、贏得頭球、贏得比賽?！边@是謝菲爾德聯(lián)1924-1925賽季贏得足總杯時，時任主教練福萊克.夏普留下的一句箴言。

　　你一定熟悉夏普這個名字，韓喬生老師著名解說片段：七號球員夏普分球給九號球員，九號球員也叫夏普，他們很有可能是一對兄弟，在足壇活躍著很多兄弟，比如荷蘭的德波爾兄弟，愛爾蘭的基恩兄弟…………11號上前慶祝，11號也叫夏普…對不起觀眾朋友，夏普是印在球衣上的贊助商的名字…

　　我們要講的可不是什么贊助商，在謝菲爾德真有一個夏普家族。福萊克.夏普的孫子在若干年后真的成為了俱樂部的隊長，并且?guī)ьI球隊重返了英超，當然這是以后的故事了。這個小朋友叫比利.夏普，23歲，現(xiàn)在還司職前鋒，被球隊租借到英冠對手唐卡斯特效力，這也是安德魯最近才知道的事。

　　比利的爺爺已經(jīng)過世了很長時間，安德魯翻閱這段歷史，才發(fā)現(xiàn)，福萊克當年如同一個頑固的老鐵匠，一錘一錘穩(wěn)健打造出最鋒銳的刀鋒。為什么說他頑固，那個時代阿森納傳奇教練查普曼改造了著名的“MW陣型”，英式實用主義大行其道。福萊克卻是多瑙河流派（匈牙利足球風格）的堅定支持者。就這樣謝菲聯(lián)這一支幾乎被遺忘的老球隊，站到了足總杯的最高領獎臺，戰(zhàn)勝的正是如日中天的查普曼。

　　安德魯仔細注視著看臺上的那幾個字，不覺感嘆歷史的奇妙，他總是把我們拉到某個特定的時間節(jié)點。

　　在一片紅白中，安德魯遇見了幾個球迷，他們戴著一頂帽子，無精打采地整理著一會兒的裝備。

　　球迷們注意到前方的動靜，卻只見一道身影翻過了隔離用的護欄，記者被安保攔在了外面。安德魯站在了2米看臺的下面，他沒有多說什么，指了指那面寫著“贏得鏟球、贏得頭球、贏得比賽”的旗幟，然后默默地盯著。

　　安德魯是是個像鐵匠那么固執(zhí)的人，想象中的怒氣沖天、口誅筆伐和漫天的噓聲并沒有出現(xiàn)。球迷們楞了楞，在一個中年球迷的帶領下，歡呼聲和掌聲瞬間響徹了半個看臺。忠實的記者記錄下了這一幕，一名至今沒有給球隊帶來勝利的教練，勇敢地面對著球迷。

　　安德魯輕輕拍了拍胸前的隊徽，盡管境況爭議不止，但他的意思很明確，我與這片球場同在。

　　時間很短，當他往回走的剎那，看臺的歡呼聲已經(jīng)變成了高呼他的名字。

　　所謂死忠，不過是愛。

　　所謂愛，不過是同甘共苦。

　　浪潮幾許，

　　浮沉幾許，

　　說什么兵敗如山倒，

　　怕什么前路茫茫，洶涌險阻。

　　不問前程，

　　你我只管全力以赴，

　　你我只求問心無愧，

　　分享愛、分享悲傷、分享痛苦，永不獨行，或許這就是足球。

　　…………

　　安德魯走進了球員通道，他的球員們壓根沒有安靜地待在更衣室，他們就站在那，目光灼灼地盯著這個還很是年輕的教練。安德魯笑了笑，猶如一個將軍開始檢閱他的士兵。他首先走到了羅伯茨身邊，這個小伙子是個十足的愣頭青，就在剛剛因為沒有認真閱讀新聞，他居然跟著主教練一起走出了球員通道，并且全程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安德魯蹲下來拍了拍他的球鞋，這是雙好鞋子，厚實的小牛皮適合雨戰(zhàn)，認真地上過油，柔軟異常，顯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站起來，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會讓你父親驕傲的?！彼f。

　　安德魯繼續(xù)往下走，幾個人之后是凱爾.沃克，跟羅伯茨相反，他的手抖得厲害，一直在蹦蹦跳跳可雙腿卻怎么也無法熱起來。安德魯捧著他的臉頰，搓了搓，開著玩笑：“相信我，比賽前找自己喜歡的姑娘，最來勁。”

　　聽見這話，沃克顫抖的手停下了，居然嗯了一聲?！敖叹?，你說好我就上?！彼f道，臉上滿是笑容。

　　也許不該對球員的感情生活太過過問，你無法想象日后無論是在熱刺還是曼城跟桃色緋聞糾纏在一起的凱爾.沃克居然也會有純情的一面。他喜歡的女孩正是自己青年隊的好兄弟被租借出去比利的女友，并且喜歡的年頭已經(jīng)相當長了。

　　當然這里面沒有庫爾圖瓦和德布勞內(nèi)的狗血事件，這個女孩安德魯見過一次，凱爾沃克保持了相當?shù)木嚯x，很少同框，就連朋友間的幫忙都沒有，他表現(xiàn)出了不耐心和厭煩。平常開懷的笑容，這一次嘴巴勾出了弧度，眼睛里卻沒有一絲笑意。

　　足球和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搞懂的兩樣東西，喜歡就會放肆，愛卻要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