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陽也下起了雨。
謝昉正在偏廳與昆侖的一眾修士議事,蓬萊此番派出的弟子多隨著歸鶴去鎮(zhèn)守北方了,還有十余人來幫助謝昉,此刻他們正在路上。
一聲炸雷打斷了廳中緊張的氛圍,謝昉起身,向眾人拱手,道:“勞煩諸位師兄了,過會兒雨怕是更大了,今日便先到這里,各位師兄早些回去休息吧。”
這些日子一直連軸轉(zhuǎn),就算是已然入圣的神仙也會疲倦。不是身體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折磨,眾人如蒙大赦,連忙起身回禮,魯一帶著幾個來打雜的小弟子,給他們遞了傘,送了他們回去。
屋子里剩下的只有劉鐵匠了。
他算是最格格不入的那個,其余諸人皆有師門可承,可他卻早已步入紅塵,如今只能算是個幫忙打探消息的跑腿的。
劉鐵匠和謝昉在西南有過交集,關(guān)系自然要比其余諸人近一些。
他瞧著謝昉的臉色不太好,道:“謝仙君?多歇息歇息吧,以后的消息,我盡量分類給你帶來,這樣你也方便看些?!?p> 謝昉聞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記憶中一雙細嫩白凈的手,曾將四面八方的信息分類,然后遞到自己的面前。
紅袖添香在側(cè)。
真的好想阿玉。
不過一想起這活若是讓面前的粗壯漢子干...謝昉渾身一哆嗦,連忙推辭,末了,試探性地問道:“劉師兄,你說,夫妻之間相處,一定要雙方強弱均衡么?其實也不能這么說...我...”
劉鐵匠頗為驚訝地看了謝昉一眼,旋即露出一個“我懂,我什么都懂”的表情,清了清嗓子,一副過來人的姿態(tài),道:“這么說也對,也不對。你看,我跟我娘子吧,呃,我們之前,也應當算是她配不上我。”
謝昉挑眉,顯然不太相信他的話。似乎覺察出了謝昉的意思,劉鐵匠一挺胸一抬頭,急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沒比你差多少,唉,往事難重提,那時候我也是個上街就被砸花的美男子?!?p> 謝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劉鐵匠干脆不解釋了,道:“那些都不重要,反正當時我要娶她,因為她也不是習武之人,更沒辦法讓她來昆侖給我當?shù)纻H,呃,其實也有我武藝實在不精、品階有點低的原因。反正吧,到最后,我直接跟師父說我要下山娶媳婦了,他老人家開始還不太同意,到底昆侖的弟子配個凡家姑娘,也是...咳咳,但真過起了日子,謝仙君,你猜怎么著?”
“嗯?”
“論起好好生活,我是真的不如她,起初那柴米油鹽都要她來想辦法,不過她也沒嫌棄我。后來我找到了一條適合的謀生路,也賺了些小錢,便搬來了西南,索性直接讓她在家待著。不過她也閑不住,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你說,我們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勢均力敵?”
謝昉細細想了想,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您也甭瞞著了,我一猜就是問您和您娘子?!眲㈣F匠呵呵一樂,道,“說實在的,我和老魯也都覺著...呃,官家的小姐,嬌嬌弱弱的,和我們其實是兩種人。但是既然決定在一起了,她也不滿于她的生活,想要在江湖上瀟灑快活,仙君你肯定也是得讓她覺得,她有機會和你并肩。如若不然,便成了你的籠中鳥?”
謝昉突然想起,爾玉曾流著淚站在自己面前。
“謝昉,你覺不覺得,我現(xiàn)在也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了?”
他突然清醒了過來。
他愛她,不應當一步一步地給她送進他進行保護的籠子里。那就算是保護住了她的身體,也無法保護她那顆敏感而脆弱的心。
真正的愛,是給她足夠自由,給她絕對的信任,給她屬于自己的碧海藍天。
愛不應當是依附與被依附。
愛是攜手,是并肩,是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
劉鐵匠瞧著謝昉不說話了,試探地問道:“謝仙君?”
他這才回過神來,微微頷首,目光悠遠,似乎是乘著幽深的夜色,飛到了天下的另一端。
“是了,該是這樣的?!?p> 傳聞中滴酒不沾的謝昉謝仙君,正把玩著手中的白瓷杯子,而坐在一旁的劉鐵匠,卻是問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
感情...可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啊。
劉鐵匠訕訕地笑著。
夜色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