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魄心底深藏著的那一抹不可告人的秘密,猛然間被無非夫人輕飄飄的撕碎在面前,除了讓她莫名的氣怔之外,竟是連一絲反駁辯解的語言都是枉然。
這些天,她確實(shí)是將風(fēng)冽當(dāng)成了逐心。
雖然時時刻刻告訴著自己,他們并非同一人,可只要一見到風(fēng)冽那孩子氣天真無辜的模樣,她便又會不由自主的沉淪在他和逐心那一具相同的皮囊之下。
只要這一個想法一進(jìn)入到心底,她便是那遭千夫所指,萬夫啜泣的不忠不義之輩。
她是逐心的妻子,更是他以自己的生命,甚至全族人的生命,不惜一切代價(jià),將她喚醒的人。
可她卻在醒來之后,迷失在一個酷似他的陌生男子的扁嘴撒嬌之下。
說到底,她在意的,居然還是酷似逐心的這一具皮囊。
不!不是這樣的!
她搖頭,卻又在心里狠狠的扇了自己幾巴掌。
可事實(shí)上,她卻已然如此欺騙著自己,更是欺騙著風(fēng)冽,欺騙著她所有的過往與希冀。
空氣靜默,整個房間都仿佛被冰封了似的冷凝晦澀了起來。
只有自己無處躲閃的眼眸,在無非夫人那淡然犀利的眼神里,原形畢露。
良久,只聽得門外那小雨丫頭輕柔透亮的聲音傳來:
“夫人,他們來了!”
誰來了?
她猛的驚醒,這才在自己冷得可怕的夢境里,悠悠的嘆息起來。
“終于來了。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早?!?p> 無非夫人淡然一笑,傾身靠在美人榻上的身子,又微微的向前湊近了些。
“怎么樣?見,還是不見?”
她看著她,頗具玩味。
“誰?”
玉魄愣怔著,卻又不可置信的回望著她。
“三男一女。一個深紫色衣服的老人家,兩個年輕男子,一個著湖藍(lán)色衣服,一個是月白色衣服,還有一個綠色衣服的姑娘?!?p> 門外的小雨如數(shù)家珍似的報(bào)了上來,清脆得如搖曳的竹葉,隨風(fēng)舞動,翩然靈巧。
“是風(fēng)冽他們!”
她猛的嘆息著,卻又一個激靈,挺直了身子。
“他們是來找我的?!?p> “我知道?!?p> “你一直在等著的,亦是他?”
“不然呢?”
“可為何?——之前要我離開他的,也是你!”
“是啊。你當(dāng)然得離開他。可他卻未必能放得下你?!?p> 無非夫人亦是輕嘆了一聲,有笑隱入有些許細(xì)紋的面龐,躲進(jìn)了眼眸深處,轉(zhuǎn)瞬便消失不見。
“就算他不是逐心,可他卻仍是逐心養(yǎng)著你神魂的容器。你和他,早就不可能分得開?!?p> 無非夫人亦難得的皺了皺眉,一片凝重與莊嚴(yán)。
“我只是想看看,你在他的心底,到底占據(jù)了什么樣的位置?!?p> “你!……”
玉魄頓時氣得兩靨緋紅,卻亦是一口氣堵在喉嚨,連脾氣亦不知該往哪發(fā)。
“生氣了?”
無非夫人凝眸而笑,是那目的達(dá)成的一派釋然。
“我若不如此,你又怎會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而他,又怎能看清自己的處境呢?!?p> “你到底想怎樣?!”
“別緊張!我想要的不多,就是想幫你分清楚,誰才是逐心?!?p> 無非夫人看著臉色漸漸鐵青的她,倒是燦然一笑。
這才起身,將枕在自己頭下的一本古老的竹簡輕輕的放在了玉魄的面前。
“這是?……逐氏一族的法術(shù)古籍?”
她曾在逐心的身上見過,這逐氏一族特有的文字,還有這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竹簡。
厚重深沉得如歷史般沉醉淹沒于掌中,被摩挲得光滑透亮。
“這本古籍上,記載的便是這黑血咒的法術(shù),從生到滅,又由死而生?!?p> 無非夫人的聲音猛的低沉了下來,凝重沉厚得和這竹簡一樣。
“你當(dāng)真是逐家人!”
“我是哪家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我和你一樣,深受其害!此刻,我只是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勸慰告誡你一些黑血咒隱藏的秘密,或者,是連這施咒之人都不曾了解的秘密。”
“包括這吃人心,喝人血?”
“這不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個小插曲。真正的主調(diào),卻還沒開始?!?p> 無非夫人依然笑著的眉眼,卻猛的有些瘆人。
“你若此刻分不清楚這夢境與現(xiàn)實(shí),以后,這鬼神同泣的日子,又如何能走得出來?!?p> “……?”
玉魄不明所以,正自悵惘著。門外的小雨卻又不失時機(jī)的飄來一句,推波助瀾般敲打著她的心。
“夫人,他們四人擅自闖入谷外的血紅霧障,現(xiàn)在俱是神魂飄乎,奄奄一息。此刻,是救,還是不救?”
“救,還是不救?——玉魄,你說呢?”
無非夫人意味深長的語調(diào),配合著那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驚得玉魄的身子又不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你應(yīng)該很清楚,他死了,逐心的神魂便能完全占據(jù)他的身子――復(fù)!活!”
“復(fù)活”兩個字,從無非夫人那一抹如畫的紅唇里輕飄飄的飛灑而出,如珠如玉般滾落進(jìn)玉魄的心底,猛的掀起了一片腥風(fēng)血雨。
仿佛濁浪滔天,無休無止。
她抖動著身子,牽動過嘴角,莫名的驚得滿頭大汗淋漓。
復(fù)活?
逐心會借著風(fēng)冽的身子而復(fù)活!
她不是沒想過。亦不是沒期待過。
可是——
那樣的逐心,還會是她期待的那個逐心嗎?
那樣的自己,又還會是逐心拼盡一切而喚醒的玉魄嗎?
“不!不是這樣的!”
她搖頭,卻又皺眉長嘆著。
“這不過是你做的一個局!我不管你是何人,與逐家,與封家有什么樣的淵源,我都不會讓你的計(jì)謀得逞!”
她騰地站了起來,滿臉慍色,直愣愣的盯著面前一直處變不驚,笑意吟吟的無非夫人。
“如此說來,你是放棄了這個復(fù)活逐心的機(jī)會,而要救下這個只是喚醒了你的陌生男子?”
“他不是陌生男子!”
玉魄聲色俱厲,猛的定然而執(zhí)著的回望著她。
“他亦不僅僅只是喚醒了我!”
“是他,養(yǎng)了我的神魂十八年!我能夠感覺到他,哪怕只是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玉魄的眼神有些迷離開來,猛的頭昏腦脹,胸口憋悶。
“你……他……”
她趔趄著,身子輕飄飄的仿佛踩在了云端,這神魂出竅,意識瞬間模糊了起來。
“看來,這血紅霧障的毒已經(jīng)反射到你的身上了?!?p> 無非夫人看著漸漸倒了下去的玉魄,一襲淺紫的衣袂,映在透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幽深而寂寥。
“你們兩個,終究還是過不了這一坎。接下來的這一場血雨腥風(fēng),還是注定的在所難免??!”
無非夫人深深的長嘆了一聲,這才抬眼喚過一直守在門外的小丫頭。
“小雨,把那個湖藍(lán)色衣服的年輕人帶到竹樓,另外三個,就送到石壘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