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問安

　　晚上掌燈，虞凜才回了朝暉殿。

　　回去又對著佛像拜了三拜。

　　求神拜佛管用與否還未可知，但給菩薩作個揖也沒什么壞處。

　　朝堂上那些話術(shù)他到底還是不太懂，今日說給皇帝的那幾句話，已經(jīng)算是字斟句酌。

　　皇帝要江山穩(wěn)固，有的話便是誰也不能說。

　　但最后那句“稚子無辜”，虞清晏看樣子還是聽進去了。

　　或許是想到了他和憐貴人夭折在腹中的孩子。

　　虞凜稍稍消停了兩天，因為憐貴人這紙糊的身子實在經(jīng)不住他東奔西走的折騰，染了點兒小風(fēng)寒，臥床了幾日。

　　不過可能是這回瞧病的太醫(yī)本事到家，也可能是瓊枝照料得足夠悉心，病了兩天也就好了。

　　結(jié)果剛病好，瓊枝和汐月就一大早把他叫醒了。

　　虞凜困得不行，若非行軍，他沒有卯時之前起的習(xí)慣。

　　“貴人醒醒！”瓊枝已經(jīng)給他打理好了衣著妝發(fā)，可看他還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不由著急道，“今個是給太后中宮請早安的日子！”

　　今天是元月二十，宮中妃嬪逢十要由皇后帶著，去樂泱宮給皇太后問安。在太后那兒問安完畢，皇后回中宮，嬪妃們再去長禧宮給皇后請安。

　　期間陪笑承坐，無聊至極。

　　不過比之前朝日日晨昏定省，已經(jīng)寬松了許多。

　　出了偏殿，虞凜被凍得一哆嗦，總算清醒，他又忽然覺得自己病其實還沒好。

　　坐上了小轎依舊覺得冷，虞凜暗自嘆氣，問安這種事兒，寒冬盛暑就該停一停，大家在自個兒宮里歇著不舒坦嗎？

　　到樂泱宮下了轎，皇后和賢妃已經(jīng)站在殿外候著了。

　　瓊枝拉了拉虞凜的袖子：“貴人，咱們來晚了?！?p>　　晚嗎？他看了看還有些昏暗的天色，雞還沒叫，狗都沒醒。

　　虞凜大大咧咧地走了過去，對著皇后和賢妃一禮，就站在了賢妃身后。

　　“憐貴人來得有些遲?！敝袑m語調(diào)嚴(yán)肅，“最好在卯時之前到?！?p>　　虞凜是卯時才起的。

　　“妹妹體虛，前日里又染了風(fēng)寒?！苯t妃出聲替他辯解，“想來今日晚到，也不是有意?！?p>　　“賢妃有孕尚且能早起問安?！被屎笊陨詡?cè)過頭，不知是看向虞凜還是江賢妃，“憐貴人日后莫要再遲來?！?p>　　虞凜沒有接話，低頭欠身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多久，樂泱宮正殿的門就開了，太后端坐在前廳上首，中宮帶著眾人進殿問安。

　　太后讓幾人都坐下，特地問了賢妃的身體如何，若是孕中倦怠，日后請安就不必來了。

　　賢妃溫婉一笑，說臣妾不累。

　　然后交代皇后劉氏，說去年皇帝登基以來，朝中就多事，后宮不能再給他添憂，要皇后恪盡己責(zé)，約束好宮人。

　　劉氏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一頷首。

　　最后又提到朝暉殿前段日子多風(fēng)波，但如今她會盯著，讓憐貴人安心。

　　該說的話說完，太后留幾人吃了碗熱茶，就放他們走了。

　　此時天才有些蒙蒙亮。

　　還要去長禧宮。

　　那邊的宮人又給上了碗薏仁茶，虞凜早飯還沒吃，倒是先灌了一肚子的水。

　　中宮又把太后的話大體復(fù)述了一遍，復(fù)述完又多關(guān)照了句賢妃，若是要什么滋補之物，大可跟她說，渡月齋的份例不夠，便記在長禧宮的賬上。

　　江賢妃說著謝皇后體恤，就要起身拜謝，被中宮阻止，讓侍女將賢妃扶回了座上。

　　虞凜沒什么事兒，就喝完了整杯水，薏仁茶清爽溫潤，還挺合他的口。

　　天已經(jīng)全然亮了。

　　中宮起身道：“賢妃就先回去吧，今日勞累了?！?p>　　江賢妃一禮，帶著侍女離開了長禧宮。

　　虞凜跟著站起來行禮，但不知自己該不該跟著走。

　　“憐貴人暫且留步?！辟t妃離開后，劉氏才開口，“本宮有幾句話，要同你單獨說?！?p>　　虞凜不是很想同她說話，虞凜想回朝暉殿吃早飯。

　　皇后讓長禧宮周遭所有的宮人退下，瓊枝頗為憂心地看了眼虞凜，但她不過一介宮女，只有聽話的份兒。

　　待到前廳只剩下她和虞凜二人，皇后又行至窗前，窗紗上映著兩個小丫頭的影子。

　　劉氏對影子厲聲道：“本宮讓你們退遠(yuǎn)些?！?p>　　等到宮人散盡，她才將虞凜拉到身邊，然后坐下。

　　“這皇城內(nèi)宮里頭，雖然咱們是主子，但這些奴婢千耳千目，才是真正的無所不通?！眲⑹洗丝陶Z調(diào)輕緩，和方才大不相同，“說的話不想落在他們耳朵里，做的事不想被他們看見，怕是皇上也難做到?！?p>　　虞凜不太明白中宮的意思，就站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朝暉殿此前多經(jīng)波折，若是日后想過太平日子，你我都需得謹(jǐn)言慎行?！敝袑m抬眼看向他，“有些事情就爛在肚子里，明白了嗎？”

　　皇后這是要憐貴人把什么爛在肚子里？虞凜不明白。

　　見他沒有反應(yīng)，中宮又道：“一床大被遮蓋過去，大家都好過。你要是非捅出來，便是皇上想保你，恐怕也來不及了?！?p>　　這是在要挾。

　　然而她說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是巫蠱嗎？其實這事若不是江賢妃，虞凜很難懷疑到皇后身上。

　　那晚中宮唯一可疑之處，就是來得太早了。

　　汐月只知會了皇上和太后，可她卻在太后帶著宮正司過來之前，到了朝暉殿。

　　虞凜想，無論如何，先應(yīng)下吧。

　　恰巧此時，外頭有宮人敲門。

　　“皇后娘娘，早膳的時候到了，您該用膳了?！?p>　　她看了眼虞凜，然后好像輕嘆了口氣，對著門外道：“布膳吧。今日憐貴人留在長禧宮，陪本宮一道用早膳?！?p>　　中宮不愧是中宮，先前江賢妃留午膳還問問虞凜，皇后娘娘就直接替他決定留膳了。

　　宮人們魚貫而入，手腳麻利地布置好了膳食，瓊枝也跟著進來，站到了虞凜身后。

　　長禧宮的碗碟比朝暉殿精致許多，裝小菜的碟子都是官窯上品，白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上頭還鑲著金絲，繪著如意紋，襯得里頭那瓣蒜都高貴了不少。

　　只是飯食卻不甚講究。

　　擺了不少盤子，然而放眼看下去都是清粥小菜。

　　虞凜倒不嫌棄，畢竟從前大冬天塞外行軍，冷面餅子就雪水也算是頓飯。

　　但還沒下筷子，外頭又有人報，說重鑾宮來人了。

　　來的是皇帝身邊的長隨太監(jiān)趙德申，劉氏看見趙公公，神色一動。

　　“皇上怎么一大早就遣公公來這兒了？”中宮笑問。

　　德申一禮：“這不是皇上急著找憐貴人嗎？奴婢還是從朝暉殿那頭兒繞過來的?！?p>　　皇后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