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慕寒是他的名字,其姓楚,也叫楚慕寒。
那面前這位自稱“楚慕憐”的男子,就想得通了為何舉止投足都有他的韻味。
以及因為遺傳病而白了頭的模樣,要說他倆沒有什么關(guān)系,還真沒有多少人會信。
尤其楚慕憐似乎為了吸引鳳臻注意,還特意在介紹完自己后,又加了句“不知家兄在貴國,生活得可還好”。
鳳臻越發(fā)不可思議。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在夜瀾國遇到古慕寒的家人。
原來他的兄弟們也同樣遭受著遺傳病折磨。
可不知為何,每每說到“家兄”時,楚慕憐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多么兄弟情深,沒有懷念感,似乎這一句話只是說給鳳臻聽的,也好讓她能夠耐心聽自己把話說完。
直到提及“玉佩”時,他笑道:“說來,凌家信物也并非什么稀罕之物,但既然它有緣讓鳳姑娘把玩,必然價值翻得不可估量。
不過鳳姑娘,你可想過此物件雖不是什么吉祥之物,若執(zhí)意不肯放手,將來恐怕會招來因果。保不齊還能為蘇家?guī)頊珥斨疄?zāi)。遂慕憐斗膽,還請姑娘三思?!?p> 鳳臻皺眉,沒有回話。
許是楚慕憐看出了她的遲疑,趁機又說道:“不妨這樣,您若能將玉佩讓出,慕憐定然感激不盡。
作為回饋,除了告訴您玉佩的主人是誰,我愿答應(yīng)姑娘三個要求。當(dāng)然,也建立在姑娘瞧得起慕憐的基礎(chǔ)上。
倘若……倘若姑娘看不上我,也行,您開個價,就當(dāng)賣了這玉佩。換上一筆銀錢,將來若有自己的謀劃,也不必因為囊中羞澀而畏首畏尾。如何?”
鳳臻挑眉的弧度略大。
什么招來因果什么蘇家滅頂之災(zāi)她根本一點兒不在意。
換句話來說,哪怕是行乞她也是自由自在的??勺詮膩淼揭篂憞K家,通房丫鬟,陷害,數(shù)次家法仗責(zé),掌摑,癡兒恥辱哪個不是拜蘇家所賜?
這不,內(nèi)院還有個仗刑等著自己受呢。
她不是圣人!是一國之君!
雖然現(xiàn)在沒落了,但也容不得他人隨意踐辱!皮開肉綻分經(jīng)錯骨的痛苦至死也不愿再嘗一遍。還有,給她造成的這些傷害她怎能忘得了?能咽得下這口氣嗎?如果咽得下,便不會無數(shù)個夜里恨得咬牙切齒地醒來。
再換句話來說,虧得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不是君王,否則令蘇家滅門的便不會如楚慕憐說的般因為一塊玉,而是她親手下旨操刀!
現(xiàn)在沒發(fā)作,只有兩個理由在壓抑著自己。
其一,她無意惹事,日子得過且過。最后的目的自然是忍到古慕寒到來,一走了之后讓老皇帝來替自己懲戒這家人。
其二,即便此刻咽不下這口氣,有心要讓蘇家死無葬身之地,到目前為止她身邊根本沒有個權(quán)勢滔天之人,都是些卑賤丫鬟。唯一有個太子元靖可以利用,卻……算了,不提也罷。
凌雪,凌霜。雖然自己手中握有凌家人的身份信物,但具體能發(fā)揮出多大的能力尤未可知。凌雪一家說白了,只不過是“凌”姓世家的旁系,嚴格來說根本無足掛齒。
若要用得上真正的凌家,勢必得經(jīng)過一個巨大的拉攏過程。少則幾年,多則幾十年也未嘗不會。
何況還是拉攏他們來朝臣自相殘殺,更加天方夜譚不說,入不敷出。
不過,若是能趁機將玉佩換成一定數(shù)量的銀錢,不僅可以還了元靖人情,余下的還能再做些別的事情。
說實話沒落寞前,她可從未覺得銀錢是這般重要,簡直必不可少。不是有一句話這么說的嗎?“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什么“不為五斗米而折腰”那都是騙人的。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沒錢,寸步難行。
不過說來,用人家的東西去換得自己所需,會不會不太地道?
說難聽點兒跟“偷”有什么區(qū)別?悖入悖出。
這還真是為難鳳臻了。
唔……這可如何是好?
突然,颯——的一聲,鳳臻都還沒決擇好呢,元澤已經(jīng)拿出一大把銀票迎空揚了出去。頓時,前廳中飄落的都是那百兩一張的票據(jù)。
道:“一千兩銀子,拿去。玉給本皇子!”
鳳臻愣住了!
爾后二話不說,上前“啪”一大耳光打得清脆響亮,那凌厲眼神中的鄙視厭惡目光,示意著從頭到腳都看不起此人。
待她繼續(xù)揮著手欲打下第二耳光時,被元澤一把抓住。
“你!”
誰會想到身為一國皇子,一日之中被打一次還不夠,兩次!兩次也算了,居然還都來自同一個人?
女人!
如果之前的動手暫且定義成鳳臻在自我防衛(wèi)行為,那這次呢?已經(jīng)不再是有辱個人問題了,而是涉及到皇家顏面。
元澤抓著她的手一用力,頓時有股撕裂般的疼痛疼得鳳臻齜牙咧嘴,似乎只要一瞬間便可將整條手臂撕扯下來般。那力道之大讓她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
可憤怒使她并沒有退讓之意,為減輕手臂的扭曲弧度及痛感,順勢一滾,滾進元澤結(jié)實的胸膛前。
才一抬頭,便是他那張?zhí)N含著雷霆之怒的臉。
明明英俊不凡,卻越看越覺得礙眼,讓人提不起一點兒好感來!
感覺到了元澤有著片刻停頓,鳳臻仍不怕死地吼道:“動手殺了我啊!我這向上頭顱不就在此處,你可敢斫之?別忘了我落得如今下場是拜誰所賜?都是拜你所賜!
堂堂一國之君你說虜便虜,說棄便棄?將我擲于殿上讓那些庸碌之輩隨意觀賞,之后更被你那色厲膽薄,氣量狹小的父皇隨手賜給一介癡兒!蒙冤,折辱,家法仗責(zé),床婢!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把我的尊嚴層層扒下,踐踏。這辱我之痛,比殺了我還要痛苦萬倍。豈不聞君王一怒,伏尸百萬,血流漂櫓。
你可知身為一國之君什么最重要嗎?你可知身為女人又是什么最重要?是你!你把我害成這般模樣,是你讓我生不如死!是你元澤!”
“……”元澤不著痕跡地僵了一下,全然沒想到她會這么說。
似乎這些時日中所積攢的怨氣,憑借著他扔銀票那一侮辱行為一股腦兒統(tǒng)統(tǒng)爆發(fā)了出來。
鳳臻上身被元澤固定得死死的,卻心有不甘地仍勾著腳狠狠踹了他小腿一下,繼續(xù)道:“來呀!你還猶豫什么?殺了我不等同捏死只蟲蟻那般簡單嗎?還顧忌什么?難不成你也認為我鳳妤國在暗中還有大將,我鳳妤國還有忠良,我鳳妤國還有忠誠的上百萬兵士?
哈哈……笑話!但凡我還有一兵一卒,也不會落入你這喪德敗性的人手中。今日你若殺不死我,定上告去你父皇那兒!如果他不管教,待有朝一日我重掌權(quán)利,必讓你也生不如死!來啊!”
元澤凝眉瞪目,禁閉的嘴唇根本沒有開口回應(yīng)鳳臻的意思,手上也沒有再過多的傷害動作。
一方面他被鳳臻吵得頭疼,對她的憤怒直言頗為震驚。
這女人瘋了吧?誰會在別的國家中提“掌權(quán)”二字,凌駕于皇子之上?這不是活膩了嗎?想謀朝篡位還是想做父皇妃嬪?
別說隔墻有耳會被傳到父皇那兒去,他一個皇子都有權(quán)利將此人就地正法。
她不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嗎?
一方面有楚慕憐在旁苦口相勸,讓元澤先放手。當(dāng)然毫無回應(yīng)。
他快速撿起地上銀票,連忙去安撫鳳臻請她別說了,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替澤殿下道歉。
鳳臻起先也不理會,可每當(dāng)看到這張飽含著古慕寒神情的臉,無論看生面還是佛面,這才慢慢平靜下去。
推開彼此,鳳臻與元澤的第一行為都是去整理自己衣物,可想而知兩人對自己的儀容都十分在意。
楚慕憐連忙賠笑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鳳姑娘曾貴為一國之君,胸懷氣度定然高于我等之上。在此,慕憐不得不再次表示抱歉。我家殿下隨性慣了,做事沖動了些,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殿下這一次?!?p> 這話,即便是元澤不樂意,鳳臻根本懶得看他一眼什么表情。眼不見為凈。
說實話,剛剛說的那些,不可否認存在個“賭博”的僥幸心理。
元澤這人心思深不可測,做事風(fēng)格乍一看的確隨心所欲,脾氣暴戾乖張。
如果按照他的表面性情看來,一句“殺了我”是激怒教唆,足以令自己尸首分離。
但為了不真的被殺死,鳳臻話中故意著重描述了目前慘狀,將一切過錯盡數(shù)推到元澤頭上,只要他有一絲愧疚的遲疑,便有機會以帝王之姿與他進行心理博弈。
放大愧疚之心,深入意識拷問,刻意強調(diào)身為一代君王的能力本錢,以此來壓制他的感性。
什么暗部良將什么兵士,那都是她順口胡謅的。不過顯然,她贏了,打了場漂亮的丈。
但兩次交手下來,鳳臻又不得不更加確信了元澤留有后手!
不清楚他此來挑事的初衷何為?又在試探著什么?
無論是之前追逐還是方才的制服,明明很多時候只要他再往前一步,或者稍稍一用力,又或者真的惱怒了,以他的武力身手,想取走性命根本不在話下。想擰下一條胳膊就更易如反掌。
可偏偏怎么都差了一點兒,任何傷害行為都能點到即止,收手得恰到好處!
這該是一個暴怒中人掌握得住的分寸嗎?顯然并沒有氣到極致。
莫不是老皇帝認為派元靖來監(jiān)視自己的旨意以失敗告終,不讓他再出宮接近她。而為了看看她這半年來有沒有想興風(fēng)作浪?或者密謀什么復(fù)國大業(yè)而損害了他夜瀾國利益,故而再派元澤來進行試探?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就太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