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障目』
“自作聰明！”
楊霸天輕撇一眼，正色道：“種種跡象，二人分明已逃之夭夭。你不要仗著為我哥賣命，便不將我放在眼中。你們?nèi)齻€是什么貨色，我心里明白的很。”
王道士搖頭一笑，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道：“大人，我怎敢輕視于你呢！只是，依貧道所見，那對夫妻確實還在屋內(nèi)，你讓貧道一試便知?！?p> 梁友信一驚，嚇得臉色慘白，忙瞧了瞧夫人。梁夫人回視，已嚇得體如篩糠，生怕這道士有什么法寶，當(dāng)場逼出二人身形。
“不必了！”
楊霸天一抬手，不好氣道：“我說他們已經(jīng)逃走，你偏說還在屋內(nèi)，如此故唱反調(diào)，明明在下老子面子?！?p> “大人！”
王道士想了一想，躬身道：“我們兩方共事，也是為你們楊家做事，我為何故意作對，單單輕視于你呢？”
“你閉嘴！”
楊霸天雙眼圓睜，惱怒道：“你多嘴多舌，故意延誤時機，想讓老子抓空不成？若不是你，老子大概早已抓到了那對賤痞?！?p> 王道士愣了一下，左右一想，隨之側(cè)目不語。
楊霸天冷笑一聲，隨之揮手，沖下人道：“他們定是奪窗而逃，從后門跑了出去。你們聽著，立刻跟我去追，勢必要將二人生擒活捉?！?p> “是！”
眾下人齊聲點頭，忙隨著楊霸天跳窗，從后門追了出去。
王道士正欲跳窗，忽定身回視，瞧向左邊那角。
“也罷！”
王道士冷目而視，嘴角微揚，道：“你與楊霸天有仇，與我何干呢！既然楊霸天目中無人，也活該被你教訓(xùn)。眼下，貧道便放你一條生路，你們間的恩怨，由那莽夫亂搞去吧！”
說罷，王道士得意回身，跳出了窗外。
片刻，屋內(nèi)一片寂靜。梁友信與夫人探頭站起，輕步到窗邊查看，見楊霸天等人早已消失不見，也未見任何異常。梁友信放下心來，與夫人恢復(fù)了身形。梁夫人默默瞧著窗外，不禁長舒一口氣，側(cè)目而視。
“相公！”
梁夫人憂心抬眼，道：“現(xiàn)下，我們要往哪里去呢，又該如何過活呢？”
“不怕！”
梁友信朗聲回道：“你瞧，這是什么？”
說著，梁友信掏出一個黃色錢袋，展于梁夫人眼前。
“這是……”
梁夫人詫異而視，忙拿過錢袋，撐開袋口向里瞧去。只見，里面金晃晃一片，全是足量的金元寶，緊緊擠在袋子之中。
“相公……”
梁夫人抬眼而視，急道：“這些元寶，你是哪里弄來的？”
梁友信拿回錢袋，不禁在手上掂量起來，得意一笑，道：“在回來路上，我正好用葉子隱身，好不容易集中了定力，才從一富家公子身上偷來的?！?p> “偷的？”
梁夫人一驚，忙道：“你被楊霸天欺凌，許夫人怕你被人打死，才好心贈予咱們?nèi)~子。你眼下用葉子偷盜，豈不曲解了許夫人一番好意?！?p> “你未免太多心了！”
梁友信搖搖頭，道：“許夫人贈予我們?nèi)~子，本意便是叫我們保命防身。眼下，楊霸天窮追不舍，勢要將我們斬草除根，不正需葉子保命嘛！至于偷錢，也是為了沿途活命，許夫人不會介意的?！?p> 梁夫人不置可否，嘆氣道：“只是，我覺著用這金葉子，去做那偷偷摸摸的事，總覺著辱沒了葉子，心中難安?！?p> “夫人！”
梁友信輕撫其背，柔聲道：“放心，許夫人若是知道，我們實乃情勢所逼，她定然不會介懷的?！?p> 梁夫人抬眼回視，見梁友信一臉篤定，只得點了點頭。
……
梁友信與梁夫人，十日來屈身城邊一間破廟，委身度日。這破廟雖頭頂跑風(fēng)，大門難閉，但好在有那袋元寶。梁友信不止買了衣服被褥，還集齊了鍋碗瓢盆，搭了一張簡易大床，能暫且安居于此，不至風(fēng)餐露宿。
十日過后，梁有信偷來的金元寶，已被花光不剩。梁友信瞧著夫人一臉憂心，想著近日來無米下鍋，惹得夫人不時唉聲嘆氣，心念不禁又動。
“夫人！”
梁友信正色瞧著夫人，道：“元寶就快花完，我出去想想辦法吧！”
“你要想什么辦法？”
梁夫人聞之眉頭一緊，急切而視，道：“你可不要亂用寶物，如果再隱身偷盜，若不巧遇到高人，那不是要出事了嘛！”
“放心吧！”
梁友信滿口安撫，回視道：“我不會亂用葉子，也自會小心行事的。”
梁夫人默默點頭，只得相信相公，關(guān)切道：“好吧，那你快去快回?！?p> “知道了！”
梁友信朗聲一笑，轉(zhuǎn)身出了破廟。片刻，梁友信來到早市，見沿街好不熱鬧。有包子攤，餛飩鋪，還有小小的炊餅攤子，香氣不禁入鼻，肚子咕咕響了起來。
梁友信咂了咂嘴，見左邊一包子攤，小伙正好揭開蒸籠，一整面白晃晃的肉包子，不斷向外冒著熱氣，顯得鮮香誘人。
“賣包子嘍……”
小伙將包子一個個取出，沖著行人一陣叫賣。
梁友信腳下不聽使喚，不自覺來到包子攤邊，問道：“小伙子，這包子怎么賣？”
小伙瞧見梁友信，忙招呼道：“大哥你瞧瞧，我這包子皮薄餡大，一個銅錢一個，您來幾個？”
梁友信看著包子誘人，不禁吞了口口水，摸了摸周身上下，驚覺已無銅板。梁友信嘿嘿一笑，尷尬瞧去，道：“小伙子，我出門沒有帶錢，您能不能賒我?guī)讉€包子，我回頭來還你?！?p> “賒？”
小伙揚眉而視，不禁上下打量起梁友信，見其一身襤褸，不禁露出鄙夷，道：“你穿的如此破爛，我看不像是賒賬，倒像是要白食！”
“不會的！”
梁友信連忙擺手，無奈道：“我最近確實手頭較緊，但定不會白食，一定會還你的?！?p> “切……”
小伙輕蔑而視，咧嘴道：“什么手頭緊，我看你就是白食。你若直言施舍，我倒愿意發(fā)發(fā)善心，送你兩個包子?？赡愫耦仧o恥，偏要假意賒要。也不瞧瞧自己，穿的如乞丐一般，誰會信你的鬼話？”
“小哥……”
梁友信左右瞧瞧，見因小伙聲大，惹得不少行人駐足側(cè)目。梁有信覺著臉色難掛，強忍著難堪抬眼，小聲求道：“您行行好，能不能給我一個包子，好讓我?guī)Щ丶抑?，給我那妻子果腹?！?p> “妻子？”
小伙詫異而視，眼神露出鄙夷，朗聲道：“想我天天賣命掙錢，也還未娶到姑娘。你這乞丐，居然家中還有妻室！唉，上天真是不開眼?。 ?p> “我不是乞丐！”
梁友信臉色一沉，正色道：“好吧，你不愿相送，我也不能勉強。但是，能否請您小聲一點，不要如此宣揚?！?p> “宣揚？”
小伙雙眼圓睜，不禁惱怒起來，道：“你明明就是乞丐，我說錯了不成？你撒泡尿瞧瞧，看看你這幅德行，究竟哪家姑娘瞎了眼，會嫁給你這個鱉孫?！?p> 小伙故意激動大喊，惹得行人紛紛停下腳步，向這邊看去。街道兩邊，攤鋪一眾小販，聞之不禁好奇，也紛紛停下手頭忙碌，沖這邊圍了過來。
梁友信不禁低頭，看了看身上衣服，因在破廟蔽日，根本無心換洗，一身衣服穿了多日，早已臟污不堪，衣服上下數(shù)個破口，也未來得及修補。梁友信看著自己落魄如此，不禁一陣悲涼，抬眼看向小伙，正色道：“我眼下落魄，乃情勢所逼，你何苦咄咄逼人，偏要給我難堪呢！”
“呸！”
小伙輕啐一聲，大聲斥道：“我就是瞧不起你！看你年紀尚可，不去想著勞作養(yǎng)家，就知道伸手討要。枉我日日累到半死，卻仍討不到老婆，竟不如你這種，靠著討飯養(yǎng)活老婆之人，想來，我怎能不氣！”
“哇……”
“這種男人……”
小伙話音剛落，便聽圍觀者一番指指點點，言辭一陣譏諷。
梁友信環(huán)顧一圈，只見圍觀者紛紛一臉不滿，不斷出言斥責(zé)，竟無一人相勸。梁友信瞧著圍觀者輕視于他，忽然身子一震，驚覺現(xiàn)場如此張揚，若一不小心，引來楊家那個道士，豈不是在劫難逃！
想著，梁友信忍下不滿，急忙轉(zhuǎn)身便走。
“快滾吧！”
小伙見梁友信服輸離去，不禁有些得意，隨之抬手一指，朗聲道：“你這種廢物，快些餓死才好，別再讓我看見你。”
小伙一邊咒罵，一邊盯著梁友信背影，見其毫無回應(yīng)，神色頓了一頓，嘴角忽然揚起，轉(zhuǎn)身抓起一個包子，沖著梁友信后背甩手擲去。
包子被小伙高高擲起，竟一擊正中梁友信后腦，應(yīng)聲打得梁友信上身前傾，差點不穩(wěn)摔倒。梁友信忙站定，頓時無名火起，回身怒視，大步?jīng)_到小伙攤前，厲聲道：“我已不要你的包子，為何還要打我？”
小伙見梁友信氣勢洶洶，不禁被其嚇到。他剛剛丟出包子，本想趁勢顯些威風(fēng)，不想會正中后腦。此刻，小伙雖有愧色，但礙于眾人圍觀，也不愿低頭認錯，于是他背脊一挺，嗆道：“你這種人，打你是替天行道。姑娘若是嫁給了你，那父母豈不是白養(yǎng)了一回。我這一計包子，為的是天下所有遇人不淑，將姑娘錯嫁的父母而打?！?p> “你太過分了！”
梁友信怒指小伙，惱怒道：“你不問青紅皂白，便對我橫加指責(zé)。如此的無端謾罵，擲物打人，簡直是野蠻人的行徑?！?p> “你罵我野蠻人？”
小伙反手一指，氣惱上頭，轉(zhuǎn)身沖人群疾呼：“大家說，為了天下父母，我打的對是不對？”
“打的好……”
“趕走這個乞丐……”
人群一聽小伙慫恿，一時間群情激奮，竟齊齊振臂高呼，指責(zé)紛至沓來。
梁友信見眾怒難犯，不禁心生害怕，環(huán)顧人群，大聲喊道：“我只想討點食物，無心與你們作對，你們?yōu)楹稳缫靶U人一樣，這般蠻不講理呢！”
“你說什么？”
小伙大手一指，欣喜抓到其把柄。隨即，小伙踏上木凳，沖人群高呼：“大家聽著，這要飯的竟然罵人，說我們是野蠻人。我們自食其力，竟被要飯的侮辱，大家趕走這鱉孫，可別放過他?！?p> 人群嘈雜，本無人聽清梁友信所言?，F(xiàn)經(jīng)小伙一喊，紛紛輕信于他，齊將梁友信視作仇敵，惱怒情緒更甚。
“將他趕出去！”
“拿東西打他！”
一陣騷亂，人群不斷厲聲痛斥，將梁友信圍在當(dāng)中，圈子越縮越小。
梁友信聽得咒罵不堪入耳，人群瞬間圍將過來，嚇得連忙后退。退了幾步，梁有信聽得身后斥責(zé)漸近，忙轉(zhuǎn)身查看，才知四下早已人山人海，自己退無可退，已被人潮困于當(dāng)間。
梁有信環(huán)視一圈，不禁被人潮嚇到發(fā)抖。如此劍拔弩張，已成一觸即發(fā)之勢。想著，梁友信不禁惶恐生懼，想起家中夫人，萬不能如此莫名其妙，白白送去性命。
“對了……”
梁有信心中默念，忽想起了金葉子，趕緊從腰間取出。正要念咒之際，人群外忽然飛入一只雞蛋，不偏不倚，正中梁友信腦門。只聽哐的一聲，雞蛋應(yīng)聲而碎，清黃蛋液趟出，流其滿臉。
梁友信一把抹去蛋液，愣怔瞧去，嚇得大驚失色。只見上空一圈，有雞蛋，菜葉，柿子，一眾所見，正紛紛被投擲而來，齊齊砸向自己。
梁友信來不及多想，急忙金葉遮眼，口中念咒。就在眾物紛紛便要擊中時，梁友信一個恍身，眨眼間隱去，消失于人群之間。
“人不見了……”
“躲去哪兒了……”
圍觀者忽然不見梁友信，看著投擲之物打空，于地上摔的稀碎，不禁詫異相視，隨之四處尋找起來。
“奇怪……”
小伙正站在木凳之上，俯視環(huán)顧，默念道：“這鱉孫跑去哪兒了，怎么忽然不見了呢？”
話音未落，小伙面前攤子，忽然仰面掀翻，上面籠屜，包子，抽屜中的碎錢銀兩，也一齊紛紛落地，散的到處都是。
人群正尋著梁友信，忽見包子攤無故翻倒，聽得哐哧作響，包子攤瞬間化為一地狼藉。人群隨之一怔，齊齊驚詫而視，街道驟然間鴉雀無聲。
就在眾人失神之際，右邊炊餅攤，左邊餛飩攤，那邊餃子攤，這邊饅頭攤，竟被一個個踹倒，一個個被掀翻在地。上面做好的餃子餛飩，炊餅饅頭，紛紛滾到街中，一眾紛亂間惹得塵土四起。
“我的攤子……”
“我的餃子……”
攤主們見狀，驚的瞠目結(jié)舌，片刻反應(yīng)過來，紛紛跑回自己攤子，看著一地辛苦惹灰，心疼的頻頻捶胸跺腳。
小伙看著眾人亂作一團，又低頭瞧瞧眼前。想他一日的勞碌，此刻竟化為地上泡影，禁不住一陣咬牙切齒。忽然，小伙神情一醒，忙跳下木凳，沖人群喊道：“是那個鱉孫！他莫名消失不見，定會些妖法。我們攤子被掀翻，定是他暗中做法，以此報復(fù)我們?！?p> 剛剛過路的行人，雖跟著斥責(zé)梁友信，但此刻聽到妖法二字，紛紛露出懼色，轉(zhuǎn)念又想事不關(guān)己，立刻如鳥獸散，只剩下了十?dāng)?shù)名攤販。
“妖法……”
梁友信口中默念著，轉(zhuǎn)頭再瞧小伙。教訓(xùn)了一眾帶頭攤主，梁友信本想收手，卻見那小伙不知悔改，仍在不住挑唆。瞬間，梁友信再生憤恨，至小伙身后，耳邊輕輕吹風(fēng)，小聲道：“你說的對，我確實會妖法！”
小伙覺著耳邊一涼，竟憑空傳來人聲，瞬間嚇得背脊發(fā)涼，怔在了原地。他剛剛仗著人多，尚能鎮(zhèn)定，但此刻忽覺妖法于咫尺，心中早已繳械投降。
“你……”
小伙嚇得體如篩糠，聲音也跟著顫抖，道：“你……你是剛剛那個鱉……是剛剛那個大哥嗎？原諒我年輕氣盛，放過我吧！”
梁友信站小伙身后，見其梗著脖子，嚇得絲毫不敢側(cè)目轉(zhuǎn)頭，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前方，神情極是好笑。梁友信清了清嗓子，得意道：“放過你？我這種鱉……我這種大哥，哪有資格放過你呢！”
“不是不是！”
小伙瞳孔一震，險些哭了出來，急道：“您是我大哥，是我滴親的大哥。我剛剛有眼無珠，不知天高地厚辱罵于您，大哥我知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呸！”
梁友信臉色一沉，斥道：“賤痞！剛剛你得勢便目中無人，此刻竟毫無骨氣！我有求于你時，你竟挑唆眾人，仗著人多欺凌于我，現(xiàn)下我得了勢，你說，我該如何對你呢？”
小伙聞之破防痛哭，心中再也強忍不住，雙腿一軟，瞬間癱坐在地，嚎啕道：“神仙爺爺，你是我爺爺……爺爺！我錯了……我錯了！”
“噗呲……”
梁友信忍俊不禁，掩嘴而笑。忽然，梁友信忙后退一步，就瞧著小伙胯下一濕，一股熱流竟順路而下，將地面染濕了大片。
“夠了！”
梁友信厲聲喝止，威聲道：“不要哭了，真是聽的心煩！也罷，看你嚇成這樣，簡直丟人現(xiàn)眼。我就念你少不更事，這次暫且放過你，若再有下次，定不再輕饒！”
小伙連忙止住了哭聲，瞬間轉(zhuǎn)喜，不住的磕頭跪謝，道：“多謝爺爺，多謝爺爺饒命，我再也不敢了?！?p> 梁友信嘴角微揚，忽然好不得意。轉(zhuǎn)頭不禁一瞧，看見地上散落的銀兩，若是收集起來，也能有數(shù)兩銀子。梁友信眼睛一亮，遂一個個撿起，哼著小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