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后,3月初,向暖和白堯去辦了離婚手續(xù)。一個綠本,結(jié)束了向暖十年的年華,三十歲到四十歲,不算青春,但也美好,也珍貴,也令人嘆息。還好,身邊的兩個孩子并不讓向暖覺得兩手空空,車也的出現(xiàn)讓向暖在感情上也有依靠,有期待。
向暖離婚后,每個月便可以從白堯那里拿到4000元撫養(yǎng)費,加上自己的工資,雖然也是捉襟見肘,但勒緊褲腰帶花勉強可以養(yǎng)活兩個孩子。她打算不再啃老,也不靠人,郭煒提出每個月資助她一萬元,她早已拒絕了,就連車也的幫助,她也是爭取有借有還,她是個理想主義者,她希望感情里不沾帶一點金錢的因素,清清白白。更何況她看到車也兩鬢的白發(fā),心疼車也掙錢辛苦。
從來很少在錢面前覺得為難的向暖,開始也為錢發(fā)愁,有了孩子之后生活水平本就直線下降,現(xiàn)在一個人養(yǎng)活兩個孩子,更是要精打細算。她開始規(guī)劃、記賬,孩子的錢有些是不能省的,再貴也得花,只能從自己身上摳,她不再為自己買一件衣服,不再在自己身上花一點多余的不必要的錢,她最經(jīng)常做的事就是點開她銀行的賬戶,算一算她的余額夠不夠還款,再點開記賬本,看看這幾天有沒有浪費不必要的錢。可即便是這樣,每到信用卡還款日她都感覺快被壓得喘不上氣來。
周末孩子們被接走了,她就一個人住到她的小房子里躲清凈,遠離她爸媽的紛爭。她一個人其實是住不踏實的,整晚都是半夢半醒,靠著一點酒才能入睡??墒瞧【贫葦?shù)低,還脹肚子,不足以讓她微醺而眠,葡萄酒價格高,便宜點的不好入口,貴的她舍不得。她一個人時常常就是吃點泡面和粥罐頭打發(fā)幾頓。有時候她也想去街上逛逛放松一下,可是在人海中她愈發(fā)覺得寂寞孤單,商場熙熙攘攘,所有人都有伴,唯獨她是孤魂野鬼。最關鍵的是,這年頭出門就得花錢,所以最省錢又能打發(fā)無聊的辦法就是在家呆著追劇。沒辦法開源,只能節(jié)流。
向暖到了40歲時才意識到錢有多重要,尤其對于單親媽媽,錢就是底氣,消費能讓自己活得更開心。向暖在心情不好時會到商場逛逛,悶在家只會讓自己難受。她在服裝店試穿了衣服,還挺美,看看價格,又掛回去了;到美妝柜臺,試用了化妝品,一問價格,默默走了;想吃頓好的滿足口腹之欲,想想一個人又太浪費;看場電影吧,一張票也得四五十,不如等下檔之后看手機。所以,沒錢人,心情不好時,悶在家里難受,出門逛逛,更難受。
我怎么活得這么狼狽了?
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要找很有錢的老公,這樣起碼離婚時能要到一大筆賠償,人沒了,可錢在呀,向暖想。
車也是向暖這樣苦兮兮緊巴巴物質(zhì)生活中唯一的精神慰藉。
向暖與車也在一起時的快樂甜蜜讓她忘乎所以。他們在情人節(jié)相擁走在上海冬季蕭瑟的寒風中,踩著滿地咯吱咯吱的法國梧桐落葉,在天津街頭吃著美味的有如浴巾般大小的煎餅果子,在京杭大運河邊散步,聽車也解釋霍金的《時間簡史》,在重慶解放碑吃飄香正宗的重慶火鍋,在長江水里逐浪,在廈門的五緣灣看游艇,在避風塢喝茶觀景……車也只要出差就帶上向暖,兩個人一個月見一次面,平日里就用頻繁的微信和電話緩解對彼此的想念。向暖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對車也說“老公早安、老公晚安”,習慣了大大小小的事都告訴車也,哪怕她在學校門口買了一碗豆腐腦、她路上看到哪個好玩的人、她的學生上課又怎么搗亂……車也就會饒有興致地回復她,或者讓她發(fā)一張自拍照過去,說他想老婆了。
慢慢地向暖仿佛已經(jīng)忘了自己的位置,忘了自己是個第三者,她覺得車也原本就應當是她的,與她才般配,她堅信三五年后車也最終會回到她身邊,而阿燕則是鳩占鵲巢。
位置一旦定位有誤,要的東西就多了,很多不該是自己要的,便也開始渴望了,便也覺得本就是自己應得的,很多不該有的妒忌,便也占據(jù)心頭,讓自己失落難過。
車也是個很看重孩子的人,尤其是冉冉,是他花了千金堆出來的千金,他在冉冉出生那年把冉冉的名字紋在自己的左臂上。與向暖身邊的男人不同,也許受了上海男人的影響,車也向來是把孩子的事放在第一位的。阿燕手不方便,冉冉剛出生那半年喂夜奶、洗澡,都是車也親自動手。他每天下班一定安排有夫妻倆陪女兒一起玩耍的時間,冉冉每周學舞蹈、打網(wǎng)球,他來不及去送,但一定去接,孩子病了,看病輸液他一定會陪,晚上守著孩子的也一定是他。
向暖每次從朋友圈看到車也帶著冉冉玩鬧,笑得開心,而邊上錄制視頻的人還能有誰?當然是阿燕!向暖的心就有如貓撓,她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這一家三口的快樂,都能聽到這一家三口的笑聲。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懷疑,車也,你和我說的與阿燕淡漠相處,是真的嗎?
想得更深一點:你和我說的不與她上床,是真的嗎?
向暖打心底嫉妒阿燕,同為人妻、為人母,向暖要一個人扛起孩子的所有,她不單要掙錢養(yǎng)家,還要照顧孩子生活起居。孩子病了她一個人帶著去醫(yī)院,孩子上興趣班她一個人接送,孩子的教育她一個人操心。而阿燕,只需要有一個好老公。
這種占有欲和嫉妒本不該有,因為你本來就是搶了人家的東西,而其實人家笑也好、鬧也好,都是一個正常家庭本該擁有的,合法、合理、合情。從來以為第三者可恨,原來真正用了心的小三也很苦情。有時候向暖想,自己如果用“玩玩”的心態(tài)來對待感情,會不會彼此都輕松一點?
冉冉是阿燕的籌碼,她只要緊緊握住這個籌碼,車也就一定會在她身邊??墒窍蚺瘺]有這樣有力的籌碼,目前她只有車也的感情,但男女之愛又有多少會永恒不變呢?向暖的原生家庭,她的父母,再加上她的兩段婚姻,都讓她根深蒂固地對愛充滿不信任、缺乏安全感,就連結(jié)婚都能離婚,何況這種三角關系,只要車也覺得煩了,淡了,倦了,便是能夠隨時說散就散。多數(shù)人會把原生家庭給自己的傷害帶到婚姻中來,也會用前一段感情帶來的陰影去影響下一段感情,所以一代一代,逃不出這個死循環(huán)。
向暖每和車也有過一次爭執(zhí),就惶恐不安,生怕爭執(zhí)影響車也對她的感情,影響車也對她的印象,影響了車也最初的選擇。所以每次爭執(zhí)過后她都要小心翼翼地問車也:“你的決定有改變嗎?”而這種惶恐不安更削減了她的安全感,又為下一次類似的爭執(zhí)埋下伏筆。就像一個惡性循環(huán),向暖被深深地卷入,明明知道,卻難以跳脫。向暖不單把車也搞得很煩,也把自己搞得很累。
向暖實在克制不了自己疑惑帶來的煎熬,有一次見面時,她忍不住提出想看看車也與阿燕的聊天記錄,想看看他們夫妻倆真實的相處狀態(tài),她知道車也有保存聊天記錄的習慣。刻意去看愛人手機的事,向暖從來沒有做過,但嫉妒讓她昏了頭,她向車也提出這個要求,車也就淡淡地說了一句:可以。便把手機交給向暖。
向暖翻看聊天記錄時,車也就在一邊打瞌睡。她看了,從頭到尾,確實沒有什么特別親昵的話,都是正常的交代事情,說說冉冉,倒是阿燕的一段話引起向暖的注意:
從荷蘭回來后,我就覺得你與我很疏遠,和女兒一起玩耍時你刻意離我遠遠的,春節(jié)回老家你每天晚上就和哥哥喝到很晚,醉醺醺地進屋,好像里面躺著的是一個巫婆。你哥和你嫂子分房一年,要離婚了,我們雖然同床,但也算分居半年了。不知道是不是一年時間一到,也該輪到我們離婚了?
車也并沒有給她回復。
向暖看了,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她很感動,原來車也真的沒有騙她,真的為她做了這些事,真的在為他們今后在一起而努力。
看他的手機,向暖明知不對,明知他會不高興,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因為這能換來自己心安一段時間,不必揣測,不必煎熬,不必如坐針氈。
做別人的第三者,是需要情商和智慧的,更是需要有一顆強大的內(nèi)心。向暖沒有,她有的只是一腔熱情,一顆真心。
向暖與車也的溝通大多見諸于文字,這也是她相較于阿燕的劣勢,同樣的話,在身邊,用軟語好言的語氣說出,與冷冰冰硬梆梆的文字相比,當然效果不同。文字容易讓彼此產(chǎn)生歧義,矛盾自然也就多了,有些話如果當面講,也就是嘻嘻哈哈一笑而過的玩笑,而寫在字面上,卻成了認認真真正式提出的情緒。
端午,車也一家與朋友在外面吃飯,車也喝得有點多,吃過飯,他坐在包間的陽臺上給向暖發(fā)消息,阿燕悄無聲息走到他背后,車也沒有發(fā)覺,阿燕瞄了一眼,看到一個女人的頭像,車也給她備注的名字叫:我的小丫頭。阿燕沒有吭聲。
回家后,她問喝多了醉醺醺的車也:“小丫頭是誰???”她本來想趁醉套套車也的話,但車也雖然喝多了,并沒有完全醉,腦子還是清醒的,他沒回答,轉(zhuǎn)身睡了。
第二天,阿燕忍不住,還是想問個究竟,她坐起身:“車也,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車也愣了愣:“有啊。”
車也的坦誠反而把阿燕搞糊涂了,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是正是諧。
這下輪到阿燕發(fā)愣了:“多久了?”
車也一下子回過神來,笑嘻嘻地說:“很久了?!?p> 阿燕氣惱地說:“我是認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
車也很認真地回了一句:“我也是認真的回答你,沒有開玩笑?!?p> 這事居然就這樣過關了,阿燕也從此不再提。
向暖沒有阿燕這樣的智慧,她是凡事不能有一點梗,寧愿知道真相了會受傷,也要追問出個真相的人。
難得糊涂,道理她不是不懂,而是她做不到。相對于阿燕,她似乎更害怕被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