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云傾和桑虞與陸曉川分別后回城。
落日余暉將云層浸染如火紅色,綿延千里,霞光從云層中泄出,映照在千山萬嶺上,似薄薄的金輝。
馬車不急不緩地往城門駛去,桑虞又收了性子,扮作桑川坐在馬車里,云傾看了他好幾次,驚覺眼前的桑虞在扮成桑川時,已不復在湖亭中的散漫不拘,他手持折扇輕搖,一舉一動,像極了陸曉川。
他如今的身量已經長得與陸曉川差不多,眉眼間也有幾分陸曉川的痕跡,再稍稍易下容,連云傾都要懷疑眼前人與陸曉川就是同一人。
“怎么?看得那么入神?”桑虞見她盯著自己,收了折扇,滿臉疑惑。
“桑虞。”
“……”桑虞有些愣住,這還是云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雖然看去面色淡淡,桑虞卻覺得她后面的話似乎有些沉重。
果不其然,只聽到云傾略略壓抑的嗓音響起:“日后我若不在了,你要多陪陪二哥?!?p> 這話說的平靜自然,卻讓桑虞心中有些沉重,這一年下來,他多少也待在云傾身邊一段時日,看著她在這些事中輾轉費心,以及她的身子日復一日變得虛弱,桑虞現(xiàn)下見她這般,竟然沒了心思去反駁她。
雖然有時云傾會像在湖亭中那般嫌棄懷疑自己,但如今聽到她平靜地仿佛在交代后事一般的話語,桑虞心中竟隱隱不知該如何。
她盯著他的雙眼,他望著她平靜如水的面容,兩人陷入沉默。
然馬車行駛沒多久,便停了下來,隨即只聽到外面風影的聲音響起:“主子,翊王殿下讓主子下馬車,說是有急事相告?!?p> 云傾收回盯著桑虞的目光,掀簾看了一眼外面的狀況,只見金銘霄一襲雪青色長袍騎著馬立于馬車前,正盯著馬車,云傾看去,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
金銘霄目光炯炯地望著她,隔得不遠,云傾感受到他眼里莫名的情緒,想起昨日夜里的事,不大自然地垂下眼眸,落了簾。
他卻下了馬,大步上前來,不等眾人反應,已經一跨掀簾入了馬車內,桑虞還在莫名其妙當中就被身旁傳來冷冰冰的聲音怔了一下。
“你下去騎馬?!?p> 微愣片刻,桑虞便心有不甘,卻面無表情地下了馬車,車內云傾淡漠的嗓音響起:“翊王殿下這是……”
“帶你去個地方?!苯疸懴雒嫔_口,然后又掀簾朝著徐玉命令道:“走吧!”
徐玉見此,上前來在風影面前停下,執(zhí)手道:“姑娘先行回去吧!我家殿下有事要與圣女私談?!?p> “這……”風影猶豫著望向馬車。
“無事。”車內,云傾的聲音傳來,頓了頓,又道:“你們先回去,我晚些?!?p> “是?!甭犃T,風影才朝著徐玉微微點頭,轉身與桑虞一道離開。
徐玉見兩人走遠,才駕著馬車望相反的方向駛去。
馬車內兩人一路無言,云傾坐在金銘霄的對面垂眸,他卻一直望著她,神情恍惚。
一炷香后,搖搖晃晃的馬車終是停下,金銘霄大步一跨下了馬車,云傾跟在身后。
一出馬車,便見幾座碉堡矗立,城墻上站滿了守崗的士兵。
“翊王殿下帶我來軍營干什么?”云傾有些疑惑不解,詢問時,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四周的布局。
“隨我來?!苯疸懴鰠s也不解釋,留下一句自顧走了過去。
“圣女請?!鄙砗蟮男煊裆锨耙徊介_口。
云傾無奈之下便提步跟上,入了大門,里面四處扎滿營帳,來往操練的士兵隨處可見,左邊是木樁靶子,右邊是射擊場,營帳后面是操練場,士兵的操練聲此起彼伏,時不時還有騎兵從外面回來,激起漫天塵土,在空中飛揚。
一路所行,云傾卻是鎮(zhèn)定自若,這種場面,她從小到大便見過無數(shù)次,只因她與陸曉川和陸青群時不時便去軍營,陸北善閑暇時亦會將他們三人帶去軍營里操練。
與他們三人講如何行兵對陣,如何以最短的時間突破敵方的包圍圈,如何與之交鋒而不銳減自己的兵力。
入了最大的營帳后,金銘霄走到擺放的沙盤地圖前,待云傾走上前來,才轉身從書案上拿出一卷牛皮紙攤開。
“我讓你來,是想讓你看看如今原延的戰(zhàn)況,以及想個法子如何解決?”
云傾望著沙盤上的地圖細細思索,身邊傳來金銘霄不咸不淡地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著急,談起戰(zhàn)事仿佛只是家常便飯一般平淡。
原延?
云傾心中嘀咕,想不到已經開戰(zhàn)了,這些時日她忙著別的事,這北邊與玉金聯(lián)合攻打天晉的事倒也擱置到九霄云外去了。
思慮著,她便繞著沙盤緩緩踱步,聲音沉浸道:“原延易攻難守,四處皆是平原,除了城墻以外沒有其他險要之處作為抵擋,很容易就會被攻破,想不到竟能支撐這么久?”
“原延太守原是一名武將,行軍布陣倒也不在話下,只是如今已過去一月有余,他也漸漸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況現(xiàn)下還被圍困在城中,糧草送不進去,怕是不多時便要敗下陣來?!?p> 金銘霄行至她身旁,指著原延的地勢又道:“所以我想從這邊尋一個突破口,趁夜間視線不明朗的情況下趁其不備突襲?!?p> 聞言,云傾卻是不語,只是停下腳步盯著他指的那塊地方陷入沉思。
原延距京臨至少有七八日的路程,他如今身處京臨卻討論原延的戰(zhàn)況,無論最終有何良策,戰(zhàn)機都會延誤。
于是云傾極為不解道:“殿下可知,即便有良策,這七八日的路程亦是最大的阻礙,何以見得能解原延之困?”
“這你無須擔憂,今日讓你來,便是想尋得一個好的計策,隨后我便會領五千精騎兵先行趕往原延,剩下的五萬大軍隨后而行,如此一來便不會延誤戰(zhàn)機了。”金銘霄似是知曉她會說出這話,她剛說完,他就立馬回應。
“即便如此,戰(zhàn)事變化莫測,就算是趕到了,計策也不一定能用得上?!痹苾A還是不同意他的看法。
“父皇已經下旨,無論如何,這場戰(zhàn)事都是我領兵前往,你只須告訴我最好的良策是什么便可?!?p> 見他如此,云傾默言,轉身走到書案前,看了一眼攤開的牛皮紙,那上面是此前她交給他的邊防圖。
抬眸看了一眼沙盤處的金銘霄,云傾伸手提筆蘸墨,在牛皮邊防圖上原延所處之處畫了畫,標注了記要,才放下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