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繁重多了,首先課業(yè)的要求就很高,尤其是專業(yè),屬于深層次的研究,因此選擇導師很關鍵,我反復查看各位導師的資料,包括他們的業(yè)績和專業(yè)側重,經(jīng)過一系列比對,我最終選定了一位資格最老的教授,因為他是所有導師中唯一的博士生導師,我想如果碩士選擇他作為導師,那么博士就會顯得相對容易一些。
于是經(jīng)過聯(lián)系、拜訪、表決心,這位權威的教授終于成了我的導師,且我是這一屆他唯一選擇的學生,大家都很是羨慕我,覺得我的未來一片光明,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因為我心里一直打著算盤:讀直博。即研三那年直接進入博一就讀,節(jié)省一年的時間,這雖然困難,而且要申請下來坎坷重重,但我有信心能夠達到,于是我卯足了勁沖著這個目標奮力拼搏,拿出了考研時的苦行僧精神,達到一項項要求,別人都不理解我在拼什么,因為事實上他們自從讀研后便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兼職的、賺外快的、搞科研的,還有談戀愛的、結婚的、生孩子的,以及追劇的、混夜店的、沉淪摸不著方向自我放逐的,我的勤奮跟他們的狀態(tài)完全不在一個頻道,因此我得到了很多,專業(yè)成果、各類證書、獎學金以及導師們的殷切期待,都很看好我的未來,甚至到了只要我沒進教室,老師就不講課的地步。種種跡象讓我覺得勝券在握,拿下博士學位指日可待。
但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之時,老天看我順了那么些年,怕我驕傲便跟我開了個國際玩笑,讓我兩年的努力付之東流——我的碩導,也就是未來的博導跟我說讓我今年不要報考他的博士,因為他收了我們系的一位老師做他今年的博士生,而每一位博導每年只能收一名學生,這對于我來說猶如世界末日,對于他堅定不容反駁的語氣,我只能妥協(xié),畢竟研究生還沒有畢業(yè),不敢與他結梁子,否則我就真的白干了,我努力使自己平靜,按住顫抖的雙手,抑制住要沖上去打人的欲望,咬緊牙關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卻不失禮貌的假笑,“好的,老師,我知道了。”然后畢恭畢敬地退出他的辦公室,輕輕為他關上門,然后一路奔跑,任淚水在風中橫流,跑到圖書館拐角那個我最熟悉的背單詞地方,一拳重重地擊打在堅實的大理石瓷板上,一點都不疼。
我像失了魂一般走在街上,開始質(zhì)疑自己到底忙了些什么,為了追求夢想,我錯過了多少美好?友誼、戀情、工作、享樂,我甚至沒有睡過一天美覺,這一切就這么喂了狗嗎?但我很快想明白了,萬惡之源在于我過于功利了,動機不純注定迎來失敗,但我沒后悔,起碼學到的東西是別人偷不走的,淚流干,我疲憊地經(jīng)過一家美發(fā)館,原想洗個頭祛除疲勞,但看著鏡中三千煩惱絲垂下將我的五官襯托得分外猙獰時,我一念之間決定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剪了,當發(fā)型總監(jiān)用剃刀將我的鬢角修平時,一個嶄新的自己出現(xiàn)在眼前,我知道自己的路在哪了。
我不再急功近利,而是平常心地完成了畢業(yè)論文,答辯很順利,得到了在場專家的一致認可,身著藍色學位服的我在照片上笑得很美,我得換個環(huán)境拼搏了,于是在網(wǎng)上查找各類相關工作,我扎實的專業(yè)與傲人的臨場發(fā)揮讓我以絕對優(yōu)勢進入一所高校擔任教師,這是我的初衷,常年身處象牙塔的我早就無法適應離開的日子,因此我還是選擇在校園里過活。
我對于自己剛出校園就成功就業(yè)感到很欣慰,于是去到一家西餐廳犒勞自己,剛點完餐我便注意到一個衣著光鮮的人走進來,相隔很近,近到僅是一個側臉也足以讓我窒息——又是她,怎么又是她?
她像是發(fā)覺有人在看她一樣,便沖我這邊看過來,我心存僥幸地以為自己換了發(fā)型,她不一定能認出我,可當她尷尬地笑著用手指了指我,喊出我的名字時,我便知道是自己天真了。既然無處可躲,那就大方迎上吧,我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懦弱的小女孩了,恰恰相反,如今我有足夠的自信對她笑靨如花,灑脫地說出那句:
“你好啊,繆一喆,好久不見!”
她聞后笑得很是不自然地對我說,“好久不見!夏竹清。”
但我們的客套便到此止步,沒有選擇坐在一起吃,而是坐在不同的位置上,用完各自的餐,便各自離去,這是第三次鬼遇,相比前兩次來說,這次是我表現(xiàn)最佳的一次。
說來真的跟她有緣,不然怎么會在人海茫茫遇見三次呢?有時我會想,如果當初我們沒有決裂,是否境況會全然不同,我們是否可以坐下來好好暢談,追憶年少離家求學的過往,甚至相約一同故地重游,又甚至出現(xiàn)在彼此的婚禮上送上真摯的祝福。但很遺憾,我們終究不是那個樣子,也不可能成為那個樣子。如若緣分牽連著我們相見卻是不情不愿的模樣,那么這份緣不過是孽緣罷了,不值得扼腕嘆息,不值得與人提及,更不值得珍藏心底,原本彌足珍貴的年少情誼到頭來變成了不值得。
很可笑。
很諷刺。
很唏噓。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嘆只嘆這韶光賤。
到了工作崗位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不同于在校園里的風光,我以職場小白的姿態(tài)示人,既然是新人,那么勢必會比老職工辛苦一些,美其名曰“創(chuàng)業(yè)”,實則為“被剝削”,我明知如此也沒有反抗的余地,現(xiàn)在的努力與吃虧無非是在積攢口碑,因此我不但承擔著繁重的教學任務,還兼職做著行政工作。
相比之下我更傾向于喜歡從事教學方面的工作,因為相對單一,我需要面對的只有學生,因此備好課、上完課,就基本一身輕松了,最多承擔教研室的部分科研工作,畢竟是自己的專業(yè),做起來也是得心應手。而行政工作就不一樣了,畢竟在我之上還有各種領導,事務性的工作并不是以我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所以干起活來不免要左請示、右申報、上匯報、下傳達,更加難對付的是要時時看領導的臉色,這對于不善于人際交往的我來說無疑是艱難的,但當下我無法改變這種現(xiàn)狀,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心里也是沒底的。
新學期學校要搞新生聯(lián)歡會,由于我的專業(yè)特長被領導看中,于是被借調(diào)參加活動籌備工作,但我的教學工作卻沒有因此得以調(diào)整,我向領導提出困難,領導卻用一句“本職工作不能丟”將我拒絕,不容一絲商量的余地,我只好舉步維艱地做著兩件事,身心俱疲,正是因為這樣,使得兩件工作都無法做到最好。
這天通知開會的時間很緊急,我正在上課沒有看到手機里的通知,直到下課我才看到已是多個未接電話,我心想壞了,這才根據(jù)通知的地點趕到會場,場面很是尷尬,當問起我的籌備進度時,我的回答是不令領導滿意的,會后活動籌備組長將我大批了一頓,我很是委屈,面對如此強勢的女領導,我知道即便我說得再情有可原,也無濟于事,因為她在心里認定我沒有做好就是沒有做好,我只有乖乖聽她數(shù)落完后趕緊撤離,而多說一句話就會跟她多待一秒。
可我沒有想到她將這次工作失誤上升成為了對我的喜惡,我不以為然地想反正又不在你手下討生活,當下不過是臨時搭伙罷了,可我疏忽了在這吃國飯的單位里,人們最喜歡的娛樂活動無非是與人斗其樂無窮。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針對我,自然對我也是沒有什么好臉色,不過我努力讓自己心態(tài)好,不跟她一般見識,只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然后趕快結束這個操蛋的聯(lián)歡會,回到自己的本職崗位中,然后和她老死不相往來,而事情的發(fā)展總是充滿了未知的驚險,在聯(lián)歡會當天,舞臺的音響出了問題,使得話筒的聲音不穩(wěn)定,我看著自己精心排演的歌唱節(jié)目聽不到聲音便著急地對音控工作人員道:“將話筒聲音開大些,聽不到?!?p> 只見工作人員滿頭大汗地調(diào)試著卻依然不見成效,我急眼了:“怎么回事?一點變化都沒有?”
這時一旁的那個女領導突然沖我吼起來:“音響出問題了!開大話筒聲音會爆!”神情氣急敗壞,全然不顧邊上還有候場的學生。
“你吼什么?”我見著她當著學生的面如此不給面子,便也豁出去了,這段時日忍她很久了,不跟她來勢她倒不識抬舉,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不要面子算了,別以為我好欺負,我早已不是曾經(jīng)那個12歲的小姑娘了。
她沒料到我會與她對吼,怒目與我對視,像是要吃人的模樣,我也不甘示弱地盯著她,表情不會比她遜色。然后她沒再說話,自顧安排后續(xù)的節(jié)目去了,我也作罷,心里祈禱著趕快結束。
聯(lián)歡會節(jié)目不錯,但依然是一場失敗的活動,原因就出在音響上,而且在校長致辭時頻頻出現(xiàn)故障,直接追責到那個女領導,活動過后我便在不遠處看到她當著眾人的面沒臉沒皮地哭成淚人,與平日里盛氣凌人的模樣大相徑庭,我心里冷笑著:這便是囂張的下場。
從那過后,我知道我跟她的梁子算是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