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手傷，斷袍，千金小姐
周母氣了個(gè)仰倒：“你清清白白的身子就值幾斤豬油錢？”
“那有本事，你讓我吃上幾斤豬油??！”周翠翠嘲諷道。
周母深吸一口氣：“那許文延他娘是怎么回事？她送錢跟你這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還不就是有一次孫屠子大白天找我干事，被許文延他娘撞見了，我就說他們家欠我們家棺材錢還沒還，有什么資格來說我唄，然后她就走了，然后再大半個(gè)月，她就來還錢了，然后就死了?！?p> “你……”周母聽得直說不出話，半晌才找回聲音，詫異道：“你兩大白天都干吶！”
“那次被發(fā)現(xiàn)了，就都改晚上了，反正許文延那窮光蛋也找不到媳婦，他娘除了忍，還能怎樣！”
“那，許文延不會說出去吧？”
“未婚妻跟個(gè)老鰥夫有染，傳出去他臉上有光？”
“這，說的倒是?！?p> 周母深思過后，點(diǎn)頭，當(dāng)下也知道只要不招惹許文延，他是不會多說什么了。
當(dāng)即放心下來，就是周翠翠和孫屠子的事兒讓她堵心，但也發(fā)生了好幾年了，以后她盯緊了周翠翠就好。
兩人這才徹底消停下來，有些堵心的往家里趕去。
大槐樹后，枝深葉茂的野叢深處，露出兩張震驚的怒容來。
身旁埋得深深的燈籠提起來，李樂唯走回路上，借著亮光，拍落了身上草灰，抬頭看向吳之衡，目光猶是驚疑：“我沒想到周翠翠竟然，竟然……”他顫抖了下唇，滿腹圣人學(xué)問，有些話實(shí)在是羞于說出口！
吳之衡也面色難看，握著書的手蜷得嘎吱作響。
“聽她們的話，文延像是已經(jīng)知道了，他這些年，還有伯母她……”他有心為許文延說些好話。
“他再可憐，也不是可以勾搭千金小姐，敗壞老師名聲的理由！”
吳之衡知道他的意思，偏過頭，冷冷打斷他：“想想這幾日別人是怎么議論老師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許文延跟老師一樣會攀高枝？”
李樂唯聽得面色一白，卻是無言以對。
“且把東西給了他，便是對這種侮辱師門的人仁至義盡！”說完，吳之衡大步朝前而去。
……
灶屋一片狼藉，柴火東倒西歪，好在灶臺旁還有幾個(gè)紅薯，周家母女看不上眼，這才留了下來。
許文延將這幾個(gè)紅薯在鍋里煮熟，裝在一個(gè)幸存的爛盤子里，從灶屋端了出來。
借著月光，看了眼自己滿身臟污，袍擺破爛的模樣，他嘲諷一笑，當(dāng)即拿著手上一個(gè)紅薯啃起來，以填飽那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
吳之衡和李樂唯走到院子，就看見一人衣袍襤褸，低著頭，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個(gè)紅薯，無所顧忌的在院子里啃著。
月光照亮的那白皙清俊的面龐，熟悉得讓他們震驚又不可置信。
吳之衡緊了緊牙關(guān)，眼底水光一閃而過，大步走過去：“不成體統(tǒng)的東西，你是幾輩子沒吃過飯了，要急這一會兒！”
許文延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兩人一愣：“之衡，樂唯，你們怎么來了？”
吳之衡死死盯著那握著紅薯上血跡斑斑的手指，胸口火辣辣堵著氣，硬生生說不出話來。
李樂唯也震驚看著他的手：“文延，秋闈將近了，你這手是怎么回事，”話未說完，目光又落在他殘缺的袍擺上，倒吸一口涼氣：“你，你這袍子又是怎么回事？”
許文延不在意笑笑：“沒事，州試我已經(jīng)除名了，手傷也沒什么關(guān)系，而且不念書，袍子日后也不必再穿了?！?p> “你，你……”李樂唯噎了又噎。
聽這話意思，竟是準(zhǔn)備放棄科考，放棄讀書的念頭？
“好！好！好！”
吳之衡可算找回了聲音，整個(gè)胸腔都在燃燒：“好個(gè)手傷沒關(guān)系了，袍子不必再穿了，許文延，你真是好樣的！”
李樂唯看得不好，急張口，岔開問道：“可是家里窘困的緣……”
“你看他哪里像是家里窘困的緣故？他家往年哪里不窘困？像是他哪年交過束脩似的！”
李樂唯心里一驚，連忙一抬眸，就見許文延面上僵了一瞬的笑。
他心里直想罵人。
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放在明面上就實(shí)在傷人了！
吳之衡顯然這句話一脫口，就后悔了。
他懊惱看著許文延，想要開口說什么，但視線落在許文延的手上，袍擺上，就冷了心：“老師讓我們給你的，你要是覺得沒用，就拿去當(dāng)柴火燒了吧！”
說完，他甩手把一本書裹著帕子扔進(jìn)許文延懷里，頭也不回離開了。
“哎……”李樂唯連連叫人叫不住。
他無奈回頭看向許文延，遲疑道：“文延，之衡他不是故意的?！?p> 許文延搖搖頭，看他：“我知道?！?p> 李樂唯嘆口氣：“這是老師留給你的，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別辜負(fù)了老師的期望?！?p> “好?！?p> 他低頭，握緊了手中書。
看著李樂唯追趕吳之衡的身影匆匆而去，許文延一手握著書，一手端著紅薯，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堂屋地上收拾了干凈，整個(gè)屋子也空空蕩蕩，除了一張桌子和幾張歪腳凳，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桌子上那盞油燈還燃著，他把手上紅薯盤子放在那油燈旁，一腳踢開那歪腳凳，騰出了一片空地，盤膝坐在了那地上。
靠著桌腿一腳，他仰頭，將眼里的淚逼了回去，閉上眼淡淡道。
“桌上的紅薯，若不覺糙口，便吃了吧?！?p> 女子蹲下身，欲碰他的纖纖玉手一頓，含淚，抬頭望著他。
“對不起?！边煅事暤偷?，淚水終是落下。
許文延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女子。
標(biāo)準(zhǔn)的大家閨秀，落淚的模樣都美的讓人生憐。
他是個(gè)窮書生，吃了上頓沒下頓，從來就沒肖想過有一天會和這樣一個(gè)金尊玉貴的小姐扯上什么關(guān)系。
周翠翠相貌連清秀都算不上，加上日日田地里農(nóng)作，膚色黃黑，骨架粗大，女色二字離她太遠(yuǎn)，但，村子里的姑娘不都這樣？
他該娶的不是這個(gè)周翠翠，也會是那個(gè)周翠翠。
但絕對不該碰的，是眼前這位。
他又閉上眼，帶著疲憊道。
“明日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