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真的很香，勝過白光上輩子吃過的任何一頓。幾乎是抱著僧缽里外舔了兩圈，他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僧缽，抬頭看向施粥的地方時，人群已經(jīng)大多散去了，他們還需要去趕上早市，做些小買賣貼補家用。
清晨的陽光已經(jīng)爬過了樹梢，快要出現(xiàn)在屋頂了。
等到隊伍中的最后一個人捧著盛滿稠粥的碗謝過后離開，白光抱著僧缽，走到了那施粥的和尚面前。好在他尚還年幼，一大碗稠粥已經(jīng)讓他的肚子飽脹了很多。那種饑餓帶來的兩眼昏花的感覺褪去后，白光這才有精神去看那施粥和尚的樣子。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一席赭褐色的僧袍，身上其他裝飾別無，給人一種樸素親和的觀感。面容不算清瘦，也說不上圓潤，但五官看上去倒也算是勻稱，尤其是一雙眼睛，猶如一汪清泉，平靜中帶著一絲絲的波瀾。
白光將僧缽舉起來，乞丐的生活讓他饑一頓飽一頓，身材一直比同齡人要矮上不少。此時他幾乎要雙手舉過頭頂，才能達到那施粥和尚的胸口處。
“還給你...嗯？”白光說道，手就準備將僧缽放在面前的桌上。
不過，就在僧缽快要觸及桌面時，白光卻是感覺自己的動作被阻擋下來了。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那和尚將手扣在了僧缽上。
隨即，白光感覺到一股微微的推力傳來，他錯愕了下，望著那和尚，搖搖頭道：“這是你的，為何要給我？”
“那你下一頓又用什么吃呢？”和尚道，聲音平緩。
“那你下一頓又用什么吃？”白光道。
“我的僧缽給你了，可以再去僧房領(lǐng)一個?！?p> “那我...我也可以...可以...”白光立刻就像回答，可噎噥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和尚的話讓他想起了曾經(jīng)看到過的那些在垃圾桶里頭掏吃的的流浪漢的場景，不覺一陣惡寒。
抓了抓被虱子咬的瘙癢難耐的頭皮，白光沉默了還一會兒，終于接過了那個僧缽，望著那和尚道：“那...謝謝你了?！?p> 說罷，白光就掉頭準備離開。那和尚的言語和動作都顯得很平易近人，讓人無法生出厭惡來。如果一個從小長到大都是個小乞丐的人經(jīng)歷這樣的情景，恐怕會感動的流下淚來。但白光不是，一天前，他還是受人敬仰的建筑師，一天后，他就淪落為在生存線上掙扎的螻蟻。這樣的心理落差讓他無所適從，而和尚這時釋放出的憐憫也讓他感覺自己受到了刺激。
“我不需要憐憫?！北尺^頭，白光邊走邊想著。盡管這樣離開，會顯得有些于禮不合，但白光不想管這些了。
“實際寺每日都會有施粥，施主不妨明日繼續(xù)前來?！?p> 白光聽見身后那和尚的聲音，身體顫抖了一下，沒有轉(zhuǎn)身，只是大聲的說道：“我只是一個乞丐，不要叫我‘施主’?！?p> 說罷，白光就加快了步伐，強自挺著腰桿，步伐也變快了不少。
“會是的?！蹦呛蜕新犚姲坠獾幕貞?，收拾著手上的粥桶和粥勺，口中默念道。只是，這個默念的聲音太輕了，快步走向深深的街巷的白光自然是聽不見了。
誠如那和尚所說，實際寺的確會每日施粥，而且施粥的量很大，熬出來的粥也很稠，幾乎可以立筷不倒。
在白光接受施粥的第二天大清早，實際寺的門口，昨日的那個施粥和尚又準時站在了那里。一位百姓一大勺稠粥，毫不含糊。過了整整半個時辰的時間，直到和尚的額頭微微冒汗，手臂發(fā)酸時，所有前來的百姓才全部施粥結(jié)束。
只是，這么多百姓里，和尚卻沒有看到昨天那個小乞丐的身影。緩緩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忽地，那和尚抬頭瞟向了一眼遠處的街巷，似乎是感覺到和尚的目光投向這里，一個蓬頭垢面的矮小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了深巷中。
看到這一幕，那和尚的嘴角微微勾起，拿著東西走回了實際寺。
白光很餓，但比起第一次去接受施粥，他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翹首仰望的樣子。他的頭一直抵著，看著隊伍前面的那個人的后腳跟發(fā)呆。
第一天的實際寺施粥結(jié)束后，他便捧著僧缽去乞討了。乞討是迫不得已的選擇，白光想不起來任何別的能夠讓他活下去的方法。他記不得多少詩了，唯一記得的也就只有李白杜甫的只言片語。但是，景龍二年的時候，李白和杜甫出生了嗎，還是已歿？白光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就算有幾首尚未在這個時代出現(xiàn)的詩詞，又怎么用上那些詩詞呢？自己吟出來恐怕不會有人相信，還會覺得自己在剽竊。去找那些不學無術(shù)的富家公子賣詩嗎？自己這個邋遢樣子又怎么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那些人呢？至于其他的職業(yè)，他恐怕一個都干不了。去行商沒有資金，做工匠也沒有力氣。
思來想去，白光發(fā)現(xiàn)，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竟然什么都干不了。唯一能做的，竟然還是自己這具身體原來的老本行：乞討。
靠著瘦小的身材和孩童的面孔，最開始他的乞討并沒有等待多久，面前就被路過心慈的婦人扔了一文錢。他又等待了一會兒，就變成了兩文、三文。一個上午下來，他幾乎有了快十文錢。
十文錢有多少？白光開始沒有印象，直到他發(fā)現(xiàn)這個時代，包子鋪里頭一個包子竟然才三四文錢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乞討到了那么多。
眼看著日色高懸，中午火辣辣的陽光照下來，白光抱著錢就準備穿過一個巷子去街上買些吃的。
然而，就在走到巷子中間時，白光突然感覺到自己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剛剛回過頭來時，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乞丐沖到了他面前，不由分說，一把將他摁在了墻上。摳開白光瘦弱的手指，將里頭的幾文錢全部搶走后，這才離開。
自始至終，白光都無力反抗。直到看到那高大乞丐遠去后，才心有余悸的站起來，溜到了大街上。
被搶劫了，白光苦笑著摸了摸肚子，只能繼續(xù)乞討。這一次的他學乖了，一直呆在大街上，不敢去走那些小巷。但是，當他去廁所時，卻看到了那個高大乞丐正冷笑的等在了那里。等到白光捂著被狠狠搗了一拳的肚子從廁所里走出來時，一下午的乞討成果也付諸東流。
人有三急，白光不可能不上廁所。但他在乞丐中“不菲”的收入顯然已經(jīng)讓那些同行看上了?？梢诮稚辖鉀Q生理問題的話，巡街衙役的棍子可不是吃素的。
后來的白光還嘗試了別的方法，比如一被施舍，就立刻將其變成食物，狼吞虎咽的吃完后，才松下一口氣。結(jié)果等到夜里，他又被別的乞丐堵在了墻根子下面。他們拎著他的衣領(lǐng)，在他身上摸了半天，一文錢都沒有摸到后，就變得勃然大怒。一頓亂拳險些讓白光肚子里的膽汁都吐出來。
就這樣，實際寺第二天的施粥時，一整天就吃了一頓早飯的白光來到了施粥位置的不遠處。但內(nèi)心的堅持讓他最終沒有踏出一步。
可到了第三天，又是一頓飯都沒吃上的白光終于忍不住了，那稠粥的香氣他在夢里都能聞得到。
在原地掙扎了很久，白光終于一跺腳，從墻根處抹了把泥在臉上抹了抹，這才走到了隊伍后面。
“我都去乞討了，來蹭點粥喝，也不算是更丟臉了吧?！卑坠膺@樣在心里安慰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