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非良人!
陸子歌絞著手指,在錦安酒鋪門口來回踱步,猶豫不決。直到門內(nèi)的少年終于忍耐不住,倏然打開了門,粲然一笑。
“陸子歌,你在這兒做什么?”
“我、我找寧寧,她不在嗎?”她略顯詫異,隨即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阮安迎她至店堂中,又給她倒了杯水,繼而在一旁坐下,態(tài)度極為端正友善,自那日陸子歌幫了他們救出高欽興,他便將陸子歌視作了自己人。
“她去買菜了,你找她作甚?”
“我……還是等她回來再說吧!”
“無礙,等她回來天都黑了。你有什么事大可告訴我,我和我姐最親了?!比畎菜斓財[了擺手。
陸子歌捏著袖中簪子,略顯遲疑。小姑娘家臉皮薄,若是被當(dāng)面拒絕定會十分難堪,倒不如讓阮安轉(zhuǎn)達?
“是這樣的。”陸子歌從袖中掏出那簪子放于桌上,小心翼翼地推了過去。
“昨日寧寧來感謝我時……送了我這支簪子,我、我回去反復(fù)思量,覺得有些不妥,特來送還。”
阮安驚詫地拿起簪子,仔細查看后點頭道:“這確是她的簪子?!?p> “還要請你替我與她說一句,我非良人,請勿錯付了?!?p> 陸子歌蹙眉糾結(jié)地說出這話,說完不敢看對面之人臉色,便倉惶跑了出去。阮安目瞪口呆地握著那簪子,面色逐漸凝重,自家姐姐剛春心初動便遭此拒絕,慘咯!
謝既明從高欽興住處回來,路過院子時,便見阮安捧了支簪子坐在院中發(fā)愣,腳步一頓。
“思春了?”
“哪這是我姐的?!?p> 謝既明面色一滯,隨即沉下臉來,冷聲斥道:“你也知她是你姐,還敢有這般不倫的想法?!?p> “什么??!”阮安跳了起來,“這是陸子歌拿來的!”
他便將陸子歌今日來一事盡數(shù)告訴謝既明,末了苦著張臉:“我記得小時候,她在街上見了個小孩,喜歡得緊,便送了塊糖給人家,結(jié)果人家不要,她氣得直坐在地上哭。我怕這回告訴她了……”
謝既明錯愕地微微出神,往日不知,秦寧寧竟然有了這心思,難怪總跑去雜平街探頭探腦,當(dāng)下冷了臉道:
“簪子給我,她回來后叫她來找我?!?p> “哦……”
錦安酒鋪本就是個幌子,只是用來給他們個合適的身份,對外只道這酒鋪中是一對姐弟在打工,謝既明和葉鳴從未露面過。為使來人少些,他們便把酒賣得極貴,于是來酒鋪買酒的人只有寥寥幾位常客,他們多是城中富商之類。
謝既明沒給阮安吩咐任務(wù),他只能坐在酒鋪中乏乏地等了一個上午,終于在接近午時時見門吱呀一聲悄悄開了,秦寧寧悄悄探進個腦袋。
才進屋,耳旁募地一聲喝,脖頸一顫,隨即憤怒地捶向身側(cè)阮安。
“你皮癢了是不是!”
“你不是去買菜了,去了一上午,菜呢?”
“我……”秦寧寧忽躲躲閃閃地別開了眼,心虛地打了結(jié)巴。
阮安看她這樣式,心下了然,定是又偷偷摸摸去了雜平街,隨即嘆了口氣,面色肅然。
“方才二哥找你?!?p> “二哥?!”秦寧寧驚恐地望向他,二哥平日里并不怎么管她,今日怎忽然找她。
“你去了就知道了?!比畎膊蝗痰貏e過臉,秦寧寧見了心下更是驚慌。
她躡手躡腳地走上謝既明的小樓,此處是她平時最不愿來的地方,實在是二哥太兇了。
“二哥……你找我?”
她緊張地敲了敲門,里面很快應(yīng)了聲:
“進?!?p> 謝既明正靜坐在茶案邊凝視著她,目光深邃,又叫她合了門,坐到他旁邊去。
秦寧寧心尖一抖,滿面愁容。
“二哥,你找我……何事?。俊?p> 謝既明收回目光,又取來一個茶杯,倒了杯茶推向秦寧寧,輕垂下眼眸細細斟酌,并未開口。
反常的舉動反而讓秦寧寧雙手抖得更厲害了,終于,謝既明幽幽開口了:“你最近常去找陸子歌吧?”
“是……”
謝既明摩挲著手中茶杯,又緩緩道:“你覺得陸子歌怎么樣?”
秦寧寧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問題,忽然一愣,隨即答道:“子歌她……她很可愛、很有趣,待人真誠,我很喜歡她?!?p> “喜歡?”劍眉微挑,謝既明沉吟,掏出那支簪子放在桌上。
“二哥這是什么意思?”秦寧寧愕然拿起簪子,臉色微變。
“就是不要再去找她,也別喜歡她的意思?!?p> “為何?”秦寧寧直起身子,著急憤慨道。
“別問了?!?p> “我就是很喜歡子歌,為何不能去找她!”
謝既明心下一沉,低聲喝道:“因為她是個女子!”
屋中氣氛陡然凝固,謝既明說完便覺得不妥,微微掃過一眼,果見眼前臉色布滿吃驚訝異。
“其實……”謝既明又覺不忍,微張了張嘴想要緩和,卻聽見眼前少女噗嗤一聲。
“二哥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吧?”
謝既明眉眼微怔,慌忙一轉(zhuǎn)神情,冷眸望去。
“我初次見到她時,便知道她是個女子了呀!哪有男子能生得這般精致俏麗,二哥不會看不出來吧?”
“那你送這簪子是?”
“我確實喜歡她呀,子歌為人豁達、行事率真,我便想和她拉近些關(guān)系。只是這簪子為何會去了二哥手中?”
“……下次不要再送這種惹人誤會的禮物了?!?p> “可是?!鼻貙帉幉唤獾仄擦似沧?,正要再辯解兩句,卻見謝既明別過臉,下了逐客令:
“即是誤會,那便無事了,這簪子你拿去吧。”
“哦……”她只嘟囔一聲,便拿了那簪子飛快跑走了。
謝既明端坐在房中,臉色略微有些難看,指尖在袖中銅片上劃過,心中無端升起了些無名火。
難道只有他一人認(rèn)不出陸子歌是女兒身?
“二哥?方才你們說得如何了?”
正懷疑間,門外一聲輕喚,阮安小心謹(jǐn)慎地敲了敲門。
“進來。”
謝既明指尖點了點桌面,深邃眼眸微微偏轉(zhuǎn),負(fù)手站起,背對著他。
“寧寧那事是場誤會,已經(jīng)講清楚了。還要一事需要你去做……”
張首寄唯唯諾諾地低著腦袋,腦門上冷汗直往下竄,不知過了多久,房中終于有人出來傳喚他進去。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踏進廂房,俯身行禮,屋子里一片靜謐,眼下只能看見主座之上的奢華錦緞藍玉靴,過去這位置可是他坐的,如今只能俯著肥厚的身軀低聲下氣地行禮。
過了許久,座上之人終于淡淡回了句:“免禮。”
張首寄這才敢直起身來,又作揖陪笑道:“微臣是來向王爺辭行的,圣上交待的事情眼下已不剩多少時日,臣幾日就要啟程了。不能陪王爺在此地共賞美景,還請王爺贖罪。”
“哦?”白玉骨扇一揚,沈至宣指尖無意點了點桌面,“張員外說的事兒可是押送高中尉?”
“是是,王爺也知道這事?!?p> “可我倒不知道皇兄何時將這差事分給你這小小員外了?”
“呃,這……”肥碩的臉皮上冷汗直冒,這差事本就是他那當(dāng)國師的表舅為他謀來的,眼下沈至宣如此發(fā)問,讓他心虛直瞟?!靶业没噬腺p識,微臣不甚感激?!?p> “本王身為皇兄的親弟弟,自然應(yīng)當(dāng)為皇上分憂,確保朝中上下忠心為國?!?p> 沈至宣收起扇子,站了起來,骨扇尖輕點著下巴,緩緩地繞著張首寄踱步?!斑@高中尉一事,事關(guān)朝廷機密,乃重中之重,本王不得不小心謹(jǐn)慎些?!?p> 腳步一頓,錦緞玉靴恰在張首寄面前停下,“你既說是領(lǐng)了皇上圣旨,那便將圣旨拿出來與本王看看?”
此話一出,張首寄只覺得眼前一花,壯碩的身子虛弱地仿佛直直要倒下,牙齒不住地打顫,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鼓了些勇氣抬頭:“圣旨一頒,斷沒有再拿出來給王爺看的道理,王爺若是有疑慮,不妨向皇上求證?!?p> “喲,好大的口氣。”沈至宣略顯意外地抱住雙臂,繞有興致地看向他:“皇兄日理萬機,哪能拿這點小事麻煩他,你若是拿不出來,可就別急著走了,隨后與我一同回朝面圣吧?!?p> 張首寄雙膝一軟,差點癱坐下來,當(dāng)下只覺得耳鳴眼花,久久未能回話,沈至宣見此反應(yīng),滿意勾唇,睨都不愿睨他,王匯見狀,也冷笑一聲,將他請了出去。
“王爺,高中尉的囚車就在驛站門口,咱們要不要去……”
“不急,高欽興這人有點脾性,且讓他多受幾天?!鄙蛑列P起頭,似想到了什么,微微揚起嘴角,隨即向王匯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