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歸葬
晨曦在薄霧中暈開,文強已經通知完所有的村民了。
這會,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十多個,都是上了年歲的老人。
大家伙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扯閑天,神色戚戚。
堂屋里,文強跟老支書說著話。
老支書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不時搖下頭。
他臉上沒有肉,皮膚如丘壑縱橫,呈紫紅色,深陷的眼窩中已經渾濁,蹲在地上,跟這年輕后生商討老嫂子的后事。
“叔,這總歸要親兒子出面的,阿毛他爸怎么說?”,文強左手夾著香煙,用小拇指撣掉煙灰。
老支書嘆口氣,拿起煙鍋頭敲在地面上:“那混小子說走不開,他媳婦又懷上二胎,讓我?guī)兔ε?!真是······?p> 文強右眉上挑,吸口煙,從鼻子把煙呼出來。
老支書還在不停數落著阿奶的兒子和她那幾個遠嫁的女兒。
“文大哥”,墜兒從左邊的門出來。
“都弄好了?”,文強詢問道。
墜兒點點頭。
老衣穿好了,該入殮了。
文強把煙頭捻在地上,站起身子。
老支書也站起來,把煙桿別在身后。
“老哥也是有先見的,老早就箍好墓地,準備好棺材,人活一輩子,說沒就沒了,唉”,老支書自語道:“不知道我走后那小混球會不會來送我吶”。
文強沒有說話,嘴唇抿成一條縫。
老支書招呼老姐妹幫忙入殮。
沒有兒子在,阿毛便代替了他爹的角色,來摔孝子盆。
文強跟村里稍稍年輕些的老人一起幫著把棺材封進了預留好的墓口。
旁邊的墓口長著野草,文強幫著清理。
老兩口就在這大山之中,相互做著伴。
村里人少,忙完就到中午了,墜兒已經做好了一鍋燴面片,大家圍在院子里邊吃邊閑話。
“文大哥,給”
文強接過墜兒遞過來的洋瓷碗,呼嚕一大口下肚,一早上沒吃也不覺得餓,這會看到飯才想起來還沒吃。
“慢點”,墜兒把筷子遞給文強,笑了。
不一會就吃完了,文強把碗遞給墜兒。
“阿毛呢?”
“我剛哄睡了”
“哦,睡了就好,沒鬧吧?”
墜兒輕輕搖頭。
文強摸煙,想到剛都燒給了阿爺了,把手又插進褲子口袋。
“文強啊”,老支書招呼道。
“來啦”
老支書拉著文強進到堂屋里。
墜兒在外面招呼著。
吃完飯,人都散了,她拾掇著碗筷。
老支書拉著文強的胳膊進了里屋。
“文強啊,叔得麻煩你件事,嗯”,似乎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老人蹲下點起旱煙。
文強也不急,靠在門框上。
抽了兩口,煙氣就彌漫開來。
旱煙氣味刺激,文強用右手捏下鼻頭,放慢呼吸。
“文強啊,你幫我把阿毛送到他爹那去吧”,老支書悶悶道。
文強沒有說話,右眉頭上挑。
“也不用急的,等秋季開學前送去就行”
“那,他媳婦同意?”
“唉”,老支書連續(xù)吸了兩口:“也沒辦法,就怕阿毛過去受苦,可那畢竟是他爹,能怎么辦呢?”
“對呀,能怎么辦呢”,文強點點頭,“好,我去”。
“哦哦,好”,老支書緩慢站起來,文強急忙攙扶,防止他摔倒。
“叔”
“嗯?”
“昨晚,你聽到什么聲音么?”
“聲音?”,老人用煙袋嘴蹭著頭皮:“甚聲音?”。
“就是,風鈴”,文強肯定道:“對,風鈴的聲音”。
老支書搖頭:“怕不是風吹樹葉的聲音吧”。
“或許是吧”,文強淡淡道,“那我送叔回去”。
“嘿,你叔還沒老呢,你幫著點阿毛,一個小孩子忙上忙下的,也是累壞了”。
文強覺得有點不對,可說不上來。
打開里屋的門,阿毛不知在門口呆了多久。他瞪著大眼睛,雙手握拳。
“阿毛?”
文強跟老支書對望一眼,不知道該怎么給孩子說。
“我不去!”,阿毛不待二人反應,大聲喊道,轉身跑回對面房間,把門緊緊關上。
“這孩子”,老支書搖頭,“往后該怎么辦呀”。
“我再給孩子說說,總歸”,文強沉吟:“他還是有父親的”。
“是啊”,老支書一步一步從臺階下去,“你去看看那孩子,不用送我的,這孩子手腳麻利的,把碗筷都拾掇好了,往后在他后媽家也要這樣,省的人家說······”
老支書嘟囔著,背著手,搖搖晃晃向前走。
墜兒呢?文強四下張望,不見蹤影。
許是在哪哭呢,文強搖搖頭,先把這小子擺平再說。
“阿毛,給叔開下門”,文強敲門。
門絲毫沒有動靜。
文強右眉上挑,嘴角微咧,這小子!
他順著門板坐在地上,背靠著門,手臂搭在大腿上。
太陽光泛白,從木門的空隙射進屋里,在墻上形成斑駁的影子。
該從什么時候說起呢?文強左手食指在膝蓋上噠噠敲著,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