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里有笑意,不是嘲笑,恍惚間段清允甚至覺得那是寵溺,是熱戀中的情郎對他的少女聲聲溺愛。
“夫君陪夫人吃飯是理所當(dāng)然的,倒是我,若總是以忙的借口讓夫人一人獨(dú)守空房,豈不是顯得我有失風(fēng)范?怎么會是不講理呢?”
段清允聞言紅霞爬上雙頰,蔓至雙耳,連細(xì)白如玉的脖頸都暈染上了淡淡紅暈。
她定定地望著那溫柔得快要溢出水來的眸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卡在嗓子里。
此時她的內(nèi)心在怦怦直跳,只要她發(fā)出聲音,那顆紊亂的心就能跳出嗓子眼一般,因?yàn)榫o張與羞澀,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著。
正午,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男子衣袍整齊,女子淺衣清逸,在生得茂盛的林間,十分相得益彰,而又和諧融洽。
“你,你這么多年,可有喜歡的女子?”段清允結(jié)巴道。
她不知自己為什么突然會問這么煞風(fēng)景的問題,只是這話沒有經(jīng)過思考就脫口而出。
果然,她剛說出口,就覺得氣氛驟然變冷,范少禹眼里感情紛雜,道不明,理不清,意未盡。
良久沒有等到范少禹的回答,她眼簾微斂,強(qiáng)行笑了笑,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與輕松。
她不明白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明知道他聽了會不開心,會收回他所有溫柔,可能就是他給的溫柔太足,一時間自己竟迷亂在了那副假象里,所以才想壯起膽,妄圖走進(jìn)他的心里,一探究竟。
她想,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能讓你如此念念不忘,又讓你這般魂牽夢繞。
四年啊,四年了,你還愛著那個叫阿奴兒的姑娘,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四年,段清允不想承認(rèn),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心里是有不甘的。
她不甘心為什么范少禹會愛阿奴兒那么深。
她不甘心范少禹從來不用一個夫君的眼光看待自己。
她不甘心自己與他的第一面,居然還未能長過他愛她的時間。
她十五歲那年遇見他,三年之后嫁給了他。
可那有什么用?那有什么用!他至今已經(jīng)愛了別人四年,四年啊。
最讓人痛心的莫過于她以為自己出現(xiàn)得剛剛好,豆蔻年華,那個情竇初開的美好年紀(jì)啊。可實(shí)際上卻是個天大的笑話,她的出現(xiàn),不過是插足在了另外兩個人之間的深情罷了。
說到底,還是她破壞了那段令人膾炙人口的姻緣,還是她搶走了另一個同樣深情姑娘的良人啊。
她正欲開口扯開話題,范少禹這才帶著恍惚的語氣開口:“也許有吧?!?p> 段清允抬眼望著他,范少禹抬頭望著那繁密的大樹,一臉茫然,不知所措地回憶著:
“也許有的。只是時間長了,竟不知到底是愛戀,還是執(zhí)著?!?p> 她就這么惘然地望著范少禹。
她最喜歡他的那雙漂亮的眼睛,鐘天地之靈秀,干凈又溫柔。
只是此刻迷茫又悲傷。
段清允心里五味雜陳,所有感覺皆匯聚于心口,最終如同在水里漫開一樣,澀得厲害。
范少禹很快便從低落的情緒中恢復(fù)過來,對上她的眼睛,好像從未發(fā)生過什么事一樣,柔聲說道:“后林的桑葚看來也熟透了,我?guī)闳ズ貌缓???p> 她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心里的異樣按壓下去,嘴角上揚(yáng),甜甜地應(yīng)道:“好!”
范少禹將那指骨分明的手指插入她的發(fā)絲里,像她家鄰邊的兄長那樣寵溺地揉了揉她,滿目溫柔:“那走吧。”
快要四月了,桑樹上的果子已經(jīng)熟透,不知到底是黑里透著紅,還是紅到發(fā)黑,落在地里一些還散發(fā)出誘人的酒香味,淡淡的熏人。
范少禹身材頎長,桑樹枝條在桑葚的重量下垂垂而下,他只要稍微往上一伸手,就能摘到不少,猶如他生來就在云端,人們爭先恐后想要得到的東西他只要勾勾手,輕而易舉。
“嗯~,好甜!”段清允從他手心里拿走一個放入嘴中,濃濃果香在嘴里綻開,桑葚的甜度適中,果汁刺激到她的味蕾,令她滿眼放光。
好像比以往的桑葚都要甜啊?
她還想去拿幾個塞到嘴里,被范少禹一手避開,扶著她的額頭,聲音里卻全是笑意:“可不能再吃了,回去先洗干凈,不然會吃壞肚子?!?p> 范少禹從一顆大樹上摘下幾大片葉子,出來時沒拿果籃,桑葚多汁易壞,難免會弄臟衣服,于是他將摘下的桑葚全放到葉子上,再簍起來,方便又干凈。
段清允望著樹頂出的桑葚,又大又黑,看起來好不誘人。她執(zhí)意要爬到樹上全摘,被范少禹一口拒絕,說太危險,難道忘了賞賜采花從樹上險些摔下來那件事了?
“若不是我出現(xiàn)及時,你不得瘸著腿回家見岳父岳母了?”他敲了一下段清允的腦地,段清允配合著抱著腦袋,眼淚嘩嘩地望著他,有點(diǎn)撒嬌的味道:
“那這不是現(xiàn)在你也在么,我又不擔(dān)心?!?p> 最后范少禹沒拗得過她,站在樹下視線緊緊所在了段清允身上,只要她稍有不穩(wěn)就能接住她。
“我把桑葚扔下來,你能接住嗎?”段清允爬到高處,手抓住一枝,伸出腦袋對下頭的范少禹問道。
范少禹抬頭望著她,覺得又好笑又好氣,看上去文文靜靜,誰料骨子里卻愛折騰不過哦。
他微瞇起眼睛,嘴角卻直往上揚(yáng),語氣輕佻卻又溫柔,段清允在想,很少有人能將輕佻與溫柔聚于一身還這般融洽吧。
他笑著說:“你別把自己扔下來我就能接住?!?p> “才不會呢。”段清允扭過頭去,小聲嘀咕。我怎么會把自己扔下去,再說你接得住我的。
你肯定能接住我。
她小心翼翼地循著枝干,一顆一顆地掐斷那吊著的桑葚頭,范少禹則在下邊一棵棵地?fù)炱鸱诺狡焉却蟮娜~子里邊,這么活動著他此刻額頭有了細(xì)細(xì)密汗,不過倒沒有感到熱這么夸張。
他抬頭有點(diǎn)擔(dān)心上面的段清允:“清清,不要踩那些細(xì)枝,容易斷?!?p> 段清允聞言,收回了剛踏出去的左腳,手朝另一邊的樹干摸去,注意力全在腳下所踩之處。
“我知......”她慢慢地移動身體,抱著樹干小心謹(jǐn)慎。
盡管如此,可就在她一個不經(jīng)意抬頭,身體忽然猛地一振,眼睛緩緩睜大,瞳孔微縮,嘴唇發(fā)顫,唇色瞬間變得慘白,說到一半的話卡就在喉嚨間就說不出來了。
不敢說話啊?。?!
有她兩根手指那樣粗的青蛇吐著鮮紅的蛇信子正帶有攻擊性地盯著她,隨時都有可能彈起來咬她一大口!
見她停了下來,似乎感到有些奇怪,范少禹正欲開口問道:“怎......”
“啊——蛇啊!”聲音劃破天際,驚擾了不少生靈。
驚叫聲一出,偌大的樹林間百只鳥兒受驚拍著翅膀飛開,正在溪邊身處點(diǎn)點(diǎn)舌尖喝水的野鹿雙耳一抖,抬起腦袋眼里都是無辜,還有吃草的野兔“噌”地一聲躲進(jìn)了草叢里。
一抹白淺色的身影從天而降,直直砸了下來,范少禹全身上下的神經(jīng)瞬間緊繃起開,重新?lián)Q上了認(rèn)真的模樣。他眼疾手快,好在習(xí)過武,雖然內(nèi)力不深厚,但此刻還是能派上一點(diǎn)用場。
手里捏著的石子在內(nèi)力的控制下變得極具沖擊力,“嗖”地一聲飛了出去,正好擊中那隨之飛出青蛇的七寸,這青蛇看來在這山上養(yǎng)了兩三年時間了,不僅有她兩根手指那般粗,竟還有五尺多長?。?p>
長安才子
(一尺為0.231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