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鐵妞
“二賬房手下那么多兄弟，如果是小人，誰會(huì)聽他的話？”張一禾不以為然。
“他就是小人。八年前，沈有才家里窮，經(jīng)人介紹，跟他哥哥一起到我爹的鐵匠鋪?zhàn)幼鰧W(xué)徒。沈有才腦子活，討人喜歡，我爹被他哄得開心，毫無保留地把我家的祖?zhèn)鹘^活教給了他，還把我這個(gè)唯一的女兒嫁給他，準(zhǔn)備在他百年后，讓沈有才繼承我家的鐵匠鋪?zhàn)?。結(jié)婚一年后，我生下了女兒，跟著他夫唱婦隨地過了大半年以后，他開始夜不歸宿，在五年前的大年除夕，他和他哥哥在半夜帶著孩子失蹤了。
我爹和我四處尋找，哪里找得到他？悲憤之下，我爹患了重病，臨終前交代我別要再找了。我咽不下這口氣，更放不下女兒，就賣掉鐵匠鋪，買了一把防身的手槍，邊要飯邊尋找，幾年了，還是沒有他的蹤跡。今天下午，當(dāng)我要飯要到這條路時(shí)，又渴又累，就去這個(gè)碼頭淘水喝，一抬頭正好與河邊船上的一個(gè)人對(duì)視，這個(gè)人就是燒成灰我也認(rèn)得出來的沈有才?！?p> 女人說得很急切，眼睛里全是怒火。
“他胳膊上的傷是你開的槍？”
“不是槍，是刀，我自己鍛造的?！迸藦难g摸出了一把裝在套子里的短刀。
張一禾搖頭：“你這樣做不是逼他離開你嗎？”
“我不要他，只要孩子。我可憐的孩子?！甭窡粝拢说难凵褡兊萌岷推饋?。
“一禾，你在和誰說話？”二嫂劉氏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帶著三個(gè)孩子向她走來。
張一禾有些淚目，面前這個(gè)母親日思夜想的孩子原來就是被她收養(yǎng)在家里的沈小葦。她走過去，一左一右牽了沈小葦和小寶的手，心情很復(fù)雜地回到女人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姓皮，人家都叫我鐵妞?！迸擞檬志o了緊包在臉上的毛巾，似乎很怕它掉下來。
“鐵妞，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找到沈有才，跟他把孩子要回來，然后就回我的老家。”
“你老家在哪里？”
“山東?！?p> “好遠(yuǎn)的地方?！睆堃缓痰氖肿ゾo了小葦。
“姑姑，山東距離我們這里有一千里，你走過來的嗎？要走好長時(shí)間吧？”沈小葦忽然開口，稚嫩的聲音聽得人心都化了。
皮鐵妞心有靈犀一般，突然走過來，借著路燈光對(duì)小葦?shù)哪樋戳擞挚矗骸昂煤⒆?，你長得細(xì)皮嫩肉的，真漂亮。多大了？”
“六歲?！毙∪斕煺娴乜粗幻戆哪?，“你臉上有傷嗎？”
皮鐵妞用手壓住了毛巾，唯恐被她扯下來：“好孩子，你說得對(duì)，有傷?！?p> 肖若梅看了看一禾：“姐，怎么辦？”
張一禾已經(jīng)有了主意，她不能看著一位母親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更不能容忍二賬房對(duì)自己結(jié)發(fā)妻子的冷漠無情，她以前以為二賬房是個(gè)深明大義的土匪，聽了皮鐵妞的講述后，她對(duì)他有了新的看法。剛才在家里，二賬房沒有告訴她任何事情，只是叮囑她別要聲張。
“鐵妞，跟我回家吧！”張一禾把沈小葦?shù)氖址诺搅怂氖掷铮骸靶∪?，你牽著她的手?！?p> 沈小葦抓住了她粗糙的手：“姑姑，我們走吧?！?p> 劉氏回自己家去了，張一禾與肖若梅帶著三個(gè)孩子與皮鐵妞回到了了田家巷一號(hào)。
韋瑩瑩與李畫已經(jīng)盛好了晚飯，就等一禾回來。
“李老師，韋老師，我家來客人了?！贝髮氂悬c(diǎn)人來瘋，“這個(gè)客人很神秘，有槍有刀，臉上還有傷?！?p> “萬清舟，少說點(diǎn)。”一禾朝他白了一眼，“鐵妞，你坐下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吃過飯我給你安排睡的地方?！?p> 皮鐵妞靠著墻根站住了：“我吃過了，人家給我的飯。很渴，你家有水嗎？”
“有。我來給你倒。”肖若梅立刻去廚房倒了一大茶缸水給她。
皮鐵妞猶豫了一下，終于扯下來臉上的毛巾，端著茶缸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來。
在座的人都愣住了。
一塊刀疤橫穿她的左耳朵和右耳朵，又寬又深，差點(diǎn)切穿她的頭顱。
小寶嚇得抱住了一禾：“媽媽，媽媽?！?p> “沒事?！币缓瘫е?，走近鐵妞：“這是誰砍的？”
鐵妞沒有回答，繼續(xù)咕咚咕咚地喝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整個(gè)屋子只有鐵妞喝水的聲音。
不一會(huì)，鐵妞喝凈了茶缸里的水，立刻用毛巾包上臉，對(duì)張一禾說：“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還是走吧！”
她伸手開門，瘦高的個(gè)子單薄得像一張紙。
張一禾拉著沈小葦攔住了她：“別走。你的親人在這里?！?p> 鐵妞忽然定住了，身子一動(dòng)不動(dòng)：“你說什么？”
“你的丈夫與女兒都在這里。”張一禾一字一頓，聲音清清楚楚，同時(shí)，她把小葦推到了她的面前，“你認(rèn)識(shí)她嗎？”
“她是……”她呢喃了一下，突然抱住小葦：“寶寶，你真的是我的寶寶嗎？”
“我沒有娘，只有爹?！鄙蛐∪斖屏送扑氖?，試圖掙扎，她被剛才她露出來的臉嚇壞了，這樣的女人怎么會(huì)是她的媽媽。從小爹就對(duì)她說過，她沒有媽媽。
“你有娘?！倍~房突然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他走到鐵妞面前，指著她對(duì)小葦說：“她就是你的娘?！?p> 然后，他眼睛紅紅地對(duì)鐵妞說：“你這暴躁性子，一不高興就動(dòng)刀動(dòng)槍，我哪里敢回去又哪里敢跟你接近？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么執(zhí)拗，這對(duì)你有什么好處呢？”
“我不要好處，只要女兒?！辫F妞用力拉住小葦?shù)氖郑骸皩殞?，你跟娘走，娘要飯也要把你帶大?！?p> 沈小葦嚇得大叫：“我不走，我只想呆在三媽家。”
鐵妞從腰間拔出了短刀，刀尖抵到了小葦?shù)哪X門上：“跟我走，寶寶，不然，娘只能帶走一個(gè)受傷的孩子了?！?p> 張一禾慌了，鐵妞這是受了刺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