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進(jìn)了八月,暑熱尚未消散,秋獵已在眼前。在府里修養(yǎng)的日子里,我冥思苦想也未能想到所有事情的頭緒。再過兩個月,我到這里便要滿一年了。
秋獵前一天,竹月正在房中幫我準(zhǔn)備第二日出發(fā)秋獵之行的行李。我撐著腦袋坐在窗邊的榻上,面前的茶案上擺著一封已有些殘破的信和一個打開的木匣子,匣子里安靜的躺著個殘破的香囊和一株說不上名字的枯枝。那信便是那個叫季涼的人寫給杭之茉的那一封,我看了數(shù)遍,也沒看出個名堂。
我將自己的思路寫在紙上,仔仔細(xì)細(xì)的梳理了一遍,時間、事件一直從杭侯和李詩相遇生下杭之茉開始,之后便是李詩去世,杭之茉被接到祖母房中養(yǎng)著,然后便是杭之茉自小與沈家姐弟和林家兄妹一同長大,再到弱水之戰(zhàn),那是支線,似乎無關(guān)緊要,不過也被我寫在了紙上。再然后便是杭之茉和連蓉動手打架的那一次,緊接著就是祖母去世;次年林若霄被下毒,杭之茉被陷害;十月里收到季涼的書信,十天后杭之茉在街上被撞,我便來了。
之后便是我親身經(jīng)歷的,從我第一次出府,跟著三哥哥去接杭之薇開始,那日也正是林若霄從南山大營回來;再之后便是元宵節(jié)醉酒,這件事雖說是我自作自受,但卻要記上一筆我的“光榮偉績”。后來我為了脫身,主動與凌王結(jié)盟,雖然最終以失敗告終,還把自己也坑進(jìn)去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到后來,連蓉臨走時與我說的那番話,她說四姐姐是傾慕于太子的,不過如今太子和林若霄的關(guān)系明朗,也不知四姐姐眼下心情如何,我還曾同連蓉說過可以幫上忙,這下倒好,本來關(guān)系漸漸緩和,如今她肯定又要埋怨我了。
再到后來,我便莫名其妙的遇到了明度和智空和尚,被他們點破異世之人的事情。在林若玄的幫助下,也弄清了當(dāng)時杭之茉當(dāng)初再南市街的動向,甚至包括南市街的黑市買賣。后來又遭遇了匪夷所思的追殺。這一團(tuán)的事情尚未理清,凌王還偏挑這種時候讓人分心,實在是很不懂事。
我將面前寫的密密麻麻的幾張紙看了又看,理了又理,最后還是放棄的將其收拾起來,特意找了個木箱子將幾樣?xùn)|西一一放好。
我抬頭時,竹月已經(jīng)將明日的行李收拾妥當(dāng)了。
竹月將行李收拾妥帖后,拿了一套水藍(lán)色的裙子問我,“姑娘明日出發(fā)時穿這一身可好?”
我贊許的點了點頭,不愧是在府中做了許多年的,做事周全體貼。我忽而又想到一件事:“竹月,你是姓竹嗎?”
竹月聽聞此言,大驚失色,“姑娘為何由此疑問,我是奴,奴怎會有姓氏?”
這話讓我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片刻才想起這個封建社會的本質(zhì)。
“你總不會出生時便在侯府了吧,從前呢,從前你姓什么?”
竹月似乎憶起了兒時的事,有些羞怯的說道:“我是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侯府的,進(jìn)侯府前的記憶已經(jīng)不太多了,不過從前的姓名還是記得的。”
“叫什么?”
“我記得是姓齊的,叫做齊月?!?p> “齊月?!蔽壹?xì)品其名,微笑著抬頭:“很好聽,是個好名字?!?p> “進(jìn)府之后便受了夫人的賜名,改了竹月?!?p> 我聽出她聲音中的些許失落,忍不住安慰她:“不必在意這些,不論是齊月還是竹月,你都是你啊,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你看我,雖然我叫杭之茉,但也可以叫杭小五,興許還有別的名字呢,比如像沈姐姐一樣,我可能還姓沈啊,不管姓什么,不管有沒有姓氏,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竹月展顏一笑,我才松了口氣,“不過,這些話我也只敢跟姑娘說,旁人問我,我是萬萬不敢答的?!?p> 我站起身,摟了摟竹月,這個舉動可能嚇著她了,不過她還是快速的平靜下來,我俯在竹月的肩頭,用低沉的聲音說道:“竹月,在這府里,真心實意待我的人沒有幾個,你是其中之一,我都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會把你的名字還給你的,相信我。”不知為何,竟有眼淚滑落,我任由淚水滴落在竹月的肩膀上,我感受著竹月細(xì)微的悸動。半晌,竹月輕輕的拍了拍我,柔聲道:“姑娘,竹月會一直陪著你的?!?p> 這些日子,我總是格外的喜歡傷春悲秋,情緒總是莫名低到谷底,想到凌王也總是令我心緒難安,唯一能讓我提得起精氣神的就屬即將到來的秋獵了。
此次秋獵,許多貴家公子侯門千金都會參加,但也需要各府先行將名單呈上,過了篩檢才允許出席,比如連蓉就不能參加。我和四姐姐都在名單之內(nèi),兄長是陛下特別要求隨駕的,三哥哥自然是跟著神武營的護(hù)衛(wèi)隊隨父親同行,母親要留在府中照顧大嫂嫂。
這樣的場面,聽說杭之茉在很小的時候參加過一次,但也僅只一次,而且對我來說自然是毫無印象的。
翌日一大早,大部隊便出發(fā)了,群臣百官天尚未徹底亮候便在玄武門外列隊等著皇帝陛下的大駕。我在馬車邊上站的疲累,本想著進(jìn)馬車坐等,但一開始就被竹月給攔下了,這里的規(guī)矩實在太繁復(fù),據(jù)說哈欠都不能打,要打哈欠也得不動聲色,不能讓人瞧出來。
等到太陽已經(jīng)升起,皇帝陛下的車駕才緩緩駛出了玄武門。臨行時先是做了個儀式,鼓舞了一番士氣,便又耽誤了一陣子。我忍不住腹誹,又不是打仗,實在沒必要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折騰了一番總算是正式出發(fā)了。
獵場在豫山山腳,離著三川城需行個大半日的路程才能到。太陽西落時,營帳才搭好,此時早已是人困馬乏了。我雖然一路上也沒少睡,但馬車顛簸難免睡得不安穩(wěn),于是營帳剛一搭好,我便進(jìn)去睡了。睡到半夜餓醒了,起身時周圍漆黑一片,許是聽到我的動靜,竹月很快就進(jìn)來了。
“你還沒睡?”我驚訝的看著竹月利索的點起了燭燈。
竹月答道:“我就守在帳外,姑娘有事叫我一聲就好?!?p> “胡鬧,這樣的天氣怎么能宿在帳外,他們沒有給你們安排營帳嗎?”
“姑娘別著急,自然是安排了的,只是我見姑娘沒吃東西便睡了,怕姑娘夜里會醒,所以才在帳外守著?!?p> “你也不必這樣費心,有吃的嗎,我確實餓了。”
“自然是有的,還有些炙羊肉和魚湯,在帳外的架子上熱著,我去端來。”
我點點頭,將燭燈端到茶案上,安心的等著,不一會兒,竹月便進(jìn)來了,但是憑著微弱的燭光,我依然能夠看到她此刻兩手空空,莫不是叫人端走了,我不禁猜想,卻未做聲。
看著竹月囁嚅了片刻,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了,沒有就算了?!?p> “額,帳外有人請姑娘出帳一敘。”
“誰???”我邊問邊撩開了簾子,凌王此刻正坐在火堆前盛著一碗湯,聽到我的聲音便端著湯扭頭瞧我,火光之中,我瞧著他竟有些如同妖孽一般。
我招呼竹月先去睡覺,不必伺候了,然后自己則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在了凌王的對面。
“殿下不睡覺,來我這兒吃夜宵了?”
凌王將手里的湯碗遞給我,輕聲問我:“睡的可安穩(wěn)?”
我從善如流的接過湯碗,只“嗯”了一聲,便低頭喝了一口魚湯。這魚湯不錯,十分鮮美濃郁。
凌王見我專心喝湯,也不同他說話,于是他便自顧自的吃起羊肉也不理我。
我想著,這樣時日長了,他便會覺得我實在無趣,便會慢慢冷淡下來,不再說那些喜歡我的混話了。
“若你覺得,這樣冷淡于我,便會讓我覺得討得沒趣,我勸你趁早打消這樣的念頭,我說過會等你個回應(yīng),便一定會等的。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對你,我志在必得?!?p> “殿下哪里來的自信?”若是哪一日我突然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我看你還有沒有這樣的自信。
“若你對我了解足夠之深,便該知道,我一向自信?!?p> 我輕聲諷刺他:“蜜汁自信。”
“你說什么?”
我沖他傻笑:“沒事?!?p> 此刻,夜深人靜,只有巡邏的衛(wèi)隊時常出沒,其他人都早早進(jìn)入夢鄉(xiāng)了。
“小五?”三哥哥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營帳前,凌王正被對他,所以一時間,三哥哥只認(rèn)出了我。
我慌忙站起身,喊了一聲:“三哥哥?”
凌王倒是不慌不忙,扭過頭看向三哥哥和身后的巡邏士兵,清冷的說道:“校尉大人,護(hù)衛(wèi)大營,著實辛苦了。”
“參見殿下,這是微臣分內(nèi)之事,夜已深,請殿下早些歇息?!比绺缯f完之后抬頭看了我一眼,借著火光,我仿佛在他的目光中看出疑慮,但三哥哥沒再多說什么,便領(lǐng)著隊伍離開了。
我匆忙喝掉了一碗魚湯,便準(zhǔn)備告辭了,凌王看著羊肉問我為什么不吃,我搖了搖頭只說不喜歡。剛準(zhǔn)備走,凌王一把將我拽了過去,在我耳邊低語道:“你若肯再坐一會兒,我保證什么事情都沒有,你若現(xiàn)在就走,我就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了,你也看見了,巡邏的隊伍還在附近,但凡有點響動,他們會立刻出現(xiàn)。”
我推開他,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這人真是卑鄙無恥。我坐的離他稍遠(yuǎn)些,怒目而視:“凌王殿下,你這樣可不討女孩子的歡喜?!?p> “你可能誤會我了,我可沒想著討你歡喜,不過想著讓我自己歡喜罷了。”凌王說完,滿眼笑意的看著我,一臉天真無邪的孩子氣,我真的是沒辦法對他這幅樣子生氣。
“你留我下來是有什么話要說嗎?”我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們好像沒怎么正經(jīng)聊過天?!?p> “怎么沒有?在杭府的觀景臺,在茶樓,在淺橋溪?!闭f起淺橋溪,我不禁想起往事,立刻轉(zhuǎn)了話鋒,“自是說過很多正經(jīng)話的。”
“從前都是為了我和林若霄的糊涂事,不過,你從沒同我說過你的事?!?p> 我嗆他,“你也沒同我說過你自己的事啊。”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這話說的奇怪,不過他說的倒也不錯,若我是真真正正的杭之茉,或許的確對凌王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包括那場慘烈的弱水之役。不過可惜,我并不是真正的杭之茉,所以對于凌王從前的事情,我知之甚少,大多是從別人口中得知。雖然有這么多的事實,但我還是很認(rèn)真的回答他:“我的意思是,我雖然知道你很多事,但那都是我從別人嘴里聽來的,很少有事情是你親自告訴我的,不是嗎?從前,你只是我兄長的朋友?!?p> “所以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我也是你的朋友了嗎?”
“額,你為什么總是把的話曲解成另一個意思,你知道這不是我想說的重點?!?p> 凌王笑出了聲:“好吧,我們認(rèn)認(rèn)真真的聊聊,你想聽我說什么呢?”
“倒也沒有特別想聽的,只是你這樣說,所以我便順著你話說了,如果一定要我提問的話,你可不可以告訴,當(dāng)初你為什么想娶林若霄?”
凌王深深的看我一眼:“你很在意這件事?”
我無奈的看他一眼,“我不在意,你若不想說我也不是很想聽?!?p> 凌王輕嘆一聲,緩緩啟口:“那本來是一個約定,若宗出征前曾讓我答應(yīng)他,不論結(jié)果如何一定幫他照顧好林家,照顧好林若霄。就好像他當(dāng)時已經(jīng)知道結(jié)局一樣。”凌王看著黑暗的遠(yuǎn)方,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似乎思緒再次回到了那片焦土遍野的戰(zhàn)場。我有些后悔問他這個問題了。
半晌,凌王回過神,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后來有沒有再去過南市街?”
“南市街?”不就是杭之茉當(dāng)初被撞的地方嗎,這事兒和凌王也有關(guān)?應(yīng)該不會,上次我去南市街碰到凌王時,也并沒有覺出什么異樣,只是眼下他這樣問我究竟所為何事呢?“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
凌王鍥而不舍,“上次見你去過,后來沒有再去吧?”
我搖了搖頭,回道:“未曾?!?p> 凌王頗為欣慰的點了下頭,“以后也不要去了,那里不是侯府千金該去的地方?!?p> 我突然想起林若玄曾經(jīng)同我說起南市街黑市買賣的事情,“殿下是準(zhǔn)備……”
凌王快速的抬起手,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我雙眼注視著他,只覺得他目光堅毅,只一瞬間,仿佛有一道光被點燃,燃的我熱血沸騰。凌王也準(zhǔn)備清理南市街的不法交易了嗎?那道光轉(zhuǎn)瞬即逝,像是羸羸螢火,轉(zhuǎn)瞬即滅。那一刻,我仿佛也如同當(dāng)初的林若宗,在某個瞬間,看到了結(jié)局。
傲嬌的幽靈
之前一直在忙一個項目,所以落下了很多進(jìn)度; 這個故事寫的確實差強(qiáng)人意,即使是試水之作,我還是決定把她寫完,后期會把進(jìn)度盡量提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