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涼涼的,呼嘯在竹林間仿佛鬼魅一般令人聽了不免有些心驚。已是三更時分,皇后睡得并不安穩(wěn),伴著皇帝深沉卻不均勻的呼吸聲,她輾轉幾番后便睜開眼。
皇后穿了一身明黃色的寢袍,可在昏暗的燭光下也黯然失色。她微微側身,端詳著枕畔這個劍眉星目,下頷分明的男子,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安心的笑。她恐驚擾了皇帝的安眠,注視著皇帝不大安穩(wěn)的睡態(tài),替皇帝提了提下滑的錦被。
皇帝的額頭冒著汗珠,他的嘴唇微微發(fā)白,眉頭一觸一觸,仿佛跳動的小蟲。他喃喃道:“舒和…舒和…”
皇后恍惚了一會兒,沒聽明白皇帝的言語,便側撐起身子湊近一些近耳聽著,又一邊替皇帝輕拍著胸口。
皇帝不自覺地喃喃道:“舒和…舒和,你別怕,我在這兒。”
皇后聽得個分明,她臉上淺淺的笑意逐漸凝固,她怔了片刻,覺得撐得有些酸了,一時不知是躺下還是如何。
皇帝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終于伴著風吹珠簾玲玲響時霍地坐起來?;实鄞罂诘卮⒅凵窨斩辞矣行┛謶?。他眉目彎曲,覺得燥熱不已,側首一看,發(fā)現(xiàn)皇后在側,正以一種不可名狀的神色望著他時,才想起來今日宿在了永和宮。
皇后起了身替皇帝拍著胸口,細聲細語道:“皇上可是夢魘了?”
皇帝緩了緩,覺得略微有些尷尬,便掩飾道:“沒有,只是朕覺得有些熱罷了?;屎竽阍缧┧?。”
皇后搖搖頭,放不下心道:“臣妾睡不著。”她試探著問道:“臣妾聽皇上夢中囈語言及舒和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皇帝深深呼吸,躺下道:“今日是你冊封皇后的第二日,朕聽說嬪妃們早上在你宮里相處得并不和睦,多有口舌之爭?!?p> 皇后低下眼,有些自責:“是臣妾管教不嚴,還請皇上恕罪。只是諸位妹妹們都是新封了位份,又個個年輕氣盛,難免多些是非?!?p> “朕知道。你素來溫文爾雅,性子柔軟,難免她們不聽你管教,這治理嬪妃的事你有空多去請教皇額娘?!被实鄄粣偅骸奥犝f今日在延禧宮外,宸妃發(fā)落了常答應?!?p> 皇后點點頭,慢條斯理道:“是常答應與她的宮女言語冒犯,不敬主上,宸妃責罰她們也是理所應當。不過宸妃還是懂分寸的,對常答應不過只是小懲大戒罷了?!?p> 皇帝意味深長道:“治理六宮之事原是你的權利,雖然在理,可宸妃今日也還是僭越了?!彼€是忍不住問道:“旖妃沒受委屈吧?”
皇后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換了低沉的語氣,小心翼翼道:“雖同是妃位,可終究舒和妹妹為天象所困,宮人們更敬重宸妃一些。今日宸妃在長街當眾訓話,舒和妹妹怕是也受了些言語奚落。”她惶恐:“說到底還是臣妾無能,請皇上恕罪?!?p> 皇帝側首,與皇后四目相對:“朕不怪你,只是旖妃生性桀驁,素來是喜歡由著自己性子來的。如今做了嬪妃怕是她也被框得不自在,更受不了今日這樣的委屈。”他繼而囑咐道:“天象之事,只要朕與你都不在意,那就沒人會信。你是皇后,朕希望你能夠鎮(zhèn)壓天象流言之事,還旖妃清白。”
皇后只覺得喉頭發(fā)酸,卻還是輕輕頷首,替皇帝拉上被褥,應允道:“臣妾會的。如今宮里的頭等大事便是常答應的胎了,她位份低微,供應不足怕是于養(yǎng)胎無益。等過些日子常答應受完責罰悔過了,皇上還是要晉一晉她的位份的?!?p> “皇后做主便是。”
“夜深人靜了,皇上早些安置吧。”
自那日舒和出了慈寧宮后,太后便以宸妃越職代理中宮之事為由申飭了宸妃,還特意褒獎了舒和安分自持?;屎笠嗍枪杂X,下令宮中不許再提舒和天象不祥之事。偶爾有宮人被后議論,若是沒抓到便是茶余飯后的消遣,若被抓著,即刻便送往慎刑司杖打五十大板,如此一來,宮中再無人敢提祥瑞之事,見著舒和也都畢恭畢敬。
這些皇帝也都是知道的,雖明著不提,私下里卻褒獎皇后處理得當。自那以后半個月里,啟祥宮的人在宮中便抬不起頭。舒和又心生一計,著人去散布林璟愿污蔑自己不祥的流言,宮中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啟祥宮諸人人心惶惶,永壽宮成了人人追捧之地。
舒和覺得心下暢然開懷,她斜倚在暖炕上,喝一口茶都覺得無比香冽:“宸妃啊也怪不了誰,總想著要壓我一頭,變著法子來折騰我。她這么看得起我,我就將她一軍嘍?!?p> 依月亦是高興,取過一塊小糕點吃了,笑吟吟的。她揚了揚眼道:“她是自作自受,以為在宮里鬧那么大的排場能樹立威信,沒想到被太后申飭了吧?!?p> 舒和昂起下巴,得意道:“太后最重禮法,講究上尊下卑。宸妃唱這么出牝雞司晨,太后當然不喜歡她了。何況,那天象之說太后就算不偏袒本宮,可她心里終歸存了個疑影兒?!?p> 依月連連頷首,慎重道:“可是姐姐,宸妃這次棋差一招,難保不會又變了法子在暗里算計姐姐?!?p> 舒和哼了一聲,十分不屑道:“她招數(shù)多,我防不勝防,不過左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來我也不怕?!?p> 依月又道:“如今姐姐得勢,前途方心未艾。宮里那些人便一個趕一個的上來奉承。這幾日啊,內務府那些人眼瞧著我們跟姐姐的關系,愣是往我和毓嬪宮里送了好些東西,說是孝敬的。”她滿臉鄙夷,奉勸道:“姐姐,那幫人進言諂媚,你不要輕信了他們的話?!?p> 舒和冷笑一聲:“那起子小人素來拜高踩低,我一向看不慣他們,只是啊還是得瞻前顧后,不要輕易得罪了他們。你得寵時他們把你捧到天上去,失意時便會踩得你體無完膚。”
舒和見玉碎紅寶珠簾下侯著一個小宮女,面色有些難言,時時瞥著臉瞟著舒和與依月。舒和問道:“你怎么了?一直瞥著本宮與恒貴人做什么?”
那宮女肩膀一抖,忙跪著請罪道:“奴婢…奴婢這幾日月事在身,今早又貪吃了個梨,現(xiàn)下有些鬧得疼。”
舒和溫言道:“梨子性寒,來了月事也不知道忌口。你若身子不適告假一聲就是了,不必如此怯畏?!?p> “謝小主兒?!?p> 舒和奇道:“現(xiàn)在這個時辰不是皎露當值么?怎么是你來伺候。”
那宮女慌張不已,作勢捂著肚子:“皎露姐姐染了點風寒,今早起來頭暈目眩的,便跟奴婢換了值。”
舒和見她如此,揚了揚手:“你快去吧,若實在受不住,本宮著個太醫(yī)給你和皎露瞧瞧?!?p> 那宮女連連謝過后便退下,只是走到門口之時又向里望去,露出狐疑之色。
依月見那宮女退下后,便問道:“姐姐,你宮里的這些人底細還干凈么?”
舒和聳了聳肩膀,淡淡道:“心霈去查了,說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也還干凈吧。我瞧著有那么兩個伶俐的,剛剛這個宮女叫桃音,等再過些日子就拉拔拉拔。”
依月面色疑惑,還是謹慎道:“這宮里安排人啊,抹個身份真就跟換身行頭一樣簡單。到底心霈和皎露是老人了,姐姐貼身的差事,還是得由她們兩個的?!?p> 舒和點了點頭,打趣道:“你啊,別總想著旁人,也想想自己。常答應都有孕了,你還不趕緊抓緊些?!?p> 依月低下頭,羞澀得如一支雨后嬌艷欲滴的梔子,溫柔而又輕盈。她小聲道:“我也不知道,這兩年多了,四處去尋了坐胎藥喝也不見有消息?!彼郎惖绞婧投叄p聲道:“我有一回侍寢時,去搭了皇上的脈。誰知這皇上啊,竟有些虛呢?!?p> 舒和臉頰一紅,迅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你還說這樣的話,臊不臊?”她問道:“那皇上自己知不知道?”
依月小機靈似的,笑嘻嘻道:“皇上應該是知道的,我看皇上平時也喝著補身子的藥,每日的膳食總有一道豬腰子,所以只是難以啟齒不說而已。”
依月見舒和眼光里全是憧憬,面色是桃樣的紅潤,笑道:“姐姐為何神色這么癡癡的,可是想到了皇上?”
舒和不由得浮起一個纏綿的笑窩,徐徐道:“我第一次見皇上時,是在宮外斗蛐蛐的時候,第一眼便覺得那樣溫柔好看,便覺得皇上滿目山河。后來陰差陽錯地嫁給了他,他那樣護著我,那樣體貼,那樣溫柔,連他的呼吸都是溫熱的。我起初總跟皇上鬧性子,后來慢慢的發(fā)現(xiàn)原來心里早已對他魂牽夢縈。”
這般說著,舒和已然動容。她的雙眼里,是幽潭般的深邃明亮,又如一片星河,熠熠燦爛。
依月見她癡神不已,悄悄地喚了句:“姐姐?!?p> “姐姐!”
舒和一怔,回過神來見依月笑得露出了一排皓白的齒,隨意拿了盤中兩顆瓜子朝她扔去:“依月你好壞,不許笑話我。”
依月側身一躲,還是笑道:“原來姐姐在皇上面前是這么矯情的啊,我今兒可才見識到?!?p> “那依月你呢?你也喜歡皇上吧?!?p> 依月想要搖頭,還是輕輕地點頭:“我也不知道。我就覺得皇上他的肩膀寬大,帶給我許多安心。我本是罪臣之后,皇上不計較這些,容許我伺候在他身邊,還給了我貴人的位分優(yōu)待我,我實在感激不盡。想著皇上若是真心對我,我也要真心回報皇上的真心。”她凝遲片刻,溫柔道:“可是姐姐,咱們不論如何都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情分,可不許因為這個生疏了?!?p> 舒和鄭重地點頭:“不會的,咱們的姐妹情誼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依月,皇上不是個寡情薄意之人,所以你只要真心對皇上,必不會真心錯付的。”
而此時璟愿正不耐的臥在長椅上悱惻不已。
娉蘭端著藥膳上前道:“小主兒,您喝點吧,今兒這都熱了第四回了,你不喝這怎么好的了呢?”
璟愿厭惡地推開,這一動作卻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連著喘了幾聲,緩了緩才道:“別熱了,本宮不喝。年年喝天天喝也不見好,還苦了自己的舌頭遭罪。”
自上回遭申飭后,皇帝也未翻過宸妃的牌子。璟愿日日站在睞風亭上,引頸盼望??扇杖张d致勃勃的去,又失意而歸。這兩日,她也不守在睞風亭上了,每回只早晚去永和宮請安過后回到宮里就獨自氣悶,整個人都虛弱透了。
沁露領著另兩個小宮女,前前后后揉肩捶背。娉蘭左右為難,還是道:“小主兒,您不能傷心壞了身子,您飯也吃不下,藥也不喝,若身子垮了,怎么伺候皇上呢?”
一席話引得璟愿泫然垂淚,她用手撐著腦袋,傷神不已。任由淚水滑落在衣裳上,娉蘭想去給她擦淚,卻被她一手推開。
娉蘭聽著璟愿輕輕哼哼的,實在不知所措,朝后面給璟愿揉肩的沁露睇了個眼色。
沁露當即會意,去抱了兩只兔子來放在璟愿懷里,又轉到后頭一邊輕輕地給她揉肩,一邊笑道:“小主兒,這是您的寶貝兔子,內務府知道您愛兔子,昨日挑了這優(yōu)良品種的送來,您還沒取名呢?!?p> 那兩只兔子一灰一白在璟愿的淺藍色蜀錦緞上,倒也十分乖巧。璟愿也不低頭看,漫不經(jīng)心地隨意撫摸著,纏綿道:“就叫花殘和柳絮吧。本宮傷心失意,一身病痛,如今又紅顏未老恩先斷。它們跟著我這么個主兒,怕也是要長夜寂寞,光陰難耐了?!?p> 沁露嗔怪道:“小主兒,哪有花殘和柳絮這不吉利的名的。不如叫絨兒和球兒多可愛?!?p> “絨兒球兒好啊,就叫絨兒球兒吧,總比本宮自己這個殘花敗柳好多了。”璟愿愈發(fā)傷心,她低低吟道:“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太后斥責本宮,皇上也不讓我伴駕。怕是哪一日我在這啟祥宮里病死傷死了,也無人知道?!?p> 娉蘭見她潸然淚下,便道:“您別傷心了,只是太后申飭您,又不是皇上,皇上對小主兒您也是用心的啊?!?p> 璟愿搖搖頭,面上浮起脂粉泛起片片煞白,黯然神傷:“皇上若是真的用心,怎么會大半個月也不來看我?!?p> “小主兒啊,皇上他忙于政務,不得空來后宮呢。這半個月里,也就旖妃和毓嬪各伴駕一次,皇后都吃了落掛呢。”
璟愿低下臉,將下巴收在龍華領子里,愈顯幾分楚楚動人。她憂郁道:“皇上待我與她們不同的,情分不同,不能混為一談。”她朝著娉蘭凄愴問道:“娉蘭,你說,你說皇上他是不是厭惡我了,是不是不喜歡我了?要不這么久了,皇上怎么還不來看我?!?p> 璟愿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娉蘭皺著眉頭,以肯定的語氣道:“小主兒,您多慮了,絕對不是的。”她低低道:“其實小主兒,說到底您再得寵,沒有皇子還是沒有依靠。您瞧瞧常答應,出身低賤,那日那么置喙您,您也不能把她怎么著,還不就是仗著肚子里懷了孩子的緣故么。若是小主兒有個孩子,那您的孩子可是比常答應的孩子高貴百倍的?!?p> 璟愿不置可否,說起話來銷魂不已:“我不想有孩子,生了孩子,皇上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愛屋及烏才愛惜我,憐我。可那不是真的情意,是因為有了牽連,不可分割才不得不虛與委蛇。本宮想要的,只是皇上不因外物而真心實意的對本宮?!?p> 娉蘭連連搖頭:“小主兒糊涂啊。這是宮里,生下皇子才能有依靠,林氏一族才能有倚仗啊。林大人在朝中十分得力,您的外祖母又是世祖皇后的嫡公主,是愛新覺羅氏。您的外祖父西林覺羅巴勒將軍可是在平定西北中立下汗馬功勞的。您身體里流著一半高貴的滿洲血統(tǒng),有這樣的出身,又生下皇子。不論是您在后宮還是林氏一族在前朝那就都是如日中天了。”
璟愿仍然傷感,觸動情腸。她曼曼道:“那年皇上隨先帝微服私訪,到林府避雨。我躲在屏風后面看著皇上,他對我溫柔的笑,我從沒看過那樣溫柔的笑容,那時我就遙遙傾心,我便一定要走到他身邊去。”她又傷懷道:“我嫁入王府,進入后宮,從來不為了自己的榮華和林氏一族的榮耀,我只想像額娘不介意阿瑪是漢人,不顧一切的嫁給阿瑪?shù)那橥兑夂蠍垡鉂庖粯?,跟皇上惺惺相惜,白首不離?!?p> 外頭的風呼呼啦啦地吹動著窗籠咯嘰作響。揚起一片片殘葉懸浮在空中。冰冷的風流卷席著晚秋的肅靜蕭條,將一股股寒氣如波推巨浪般地卷入宮中。
恬常在笑意輕濃,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走入殿中,幾個小太監(jiān)忙手忙腳地添著炭盆,便道:“這才剛入了十一月里,宸妃娘娘就燒著炭了?!?p> 小宮女忙搬著凳子在璟愿前,恬常在坐下又牽動著鼻翼,覺得芳香沁鼻,她帶著飽滿的笑意道:“娘娘宮里燒的這炭還真是匠心獨運,聞著還有一股子靈香草的味道呢?!?p> “恬常在好靈的鼻子?!鼻呗兜靡獾溃骸斑@可不是普通的紅羅炭,而是啟祥宮里獨有的靈香草銀炭,是皇上命內務府專為咱們小主兒所制?!?p> 恬常在羨慕道:“哎喲,嬪妾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稀罕物,娘娘這般圣眷優(yōu)容,怕也只有娘娘宮里有呢。”她見璟愿紅紅的眼頰下盈然泛著兩道淚痕,奇道:“娘娘這是怎么了?”
娉蘭忙道:“咱們小主兒這是看書看得感動呢?!?p> 璟愿也不掩飾,只是正坐身子,冷冷道:“你倒是來的勤?!?p> “嬪妾上回吃了娘娘院里的柿子覺得清甜,又貪嘴了,這不來向娘娘討幾個?!?p> 璟愿漫不經(jīng)心道:“你還算沉穩(wěn),不比那常宓韻眼皮子淺,懷個孩子跟得了金元寶似的,還那般背后奚落本宮,真是討厭。”
恬常在恭謹?shù)溃骸板峰锬锊槐貫榱四切√阕臃赋?,是她不配得您抬舉?!?p> 璟愿狠狠睨著她,生氣道:“說來還不是你的餿主意,非要以天象之事去拉下旖妃。不但沒有鎮(zhèn)壓旖妃,還弄得本宮失了皇上太后歡心,讓她氣焰更高了?!?p> 恬常在鎮(zhèn)定自若:“我的好娘娘,您氣急什么呢。那天象之事,杜太醫(yī)已經(jīng)自己故意犯事,拿了銀子被逐出宮了,欽天監(jiān)也已經(jīng)被嬪妾命人送出宮了。太后和皇上就算再想查,如今也查不到了,更疑不到咱們身上啊?!?p> “可本宮還不是被太后皇上扣了行事不檢,越俎代庖的罪名,失了皇上歡心。”
恬常在嗔道:“娘娘您這話就錯了,那只是太后這么覺得,皇上可沒有這么說。再說您哪里就失了皇上歡心了,皇上從前那么寵愛娘娘,這大半個月來后宮兩次,也得雨露均沾不是?哪就說得上失了歡心了呢?!?p> 璟愿滿臉狐疑,睜大了瞳孔,發(fā)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見面三分情,皇上不來啟祥宮,娘娘還不能去養(yǎng)心殿么?只要您是有備而去,不怕不招皇上愛憐?!?p> 璟愿淺淺地笑了笑,贊許道:“還是你有主意?!彼溃骸盎噬咸笞钪刈鸨埃竽阍陟藉媲皠e硬著來,再怎么說她都是妃位,下回你惹急了她出了事本宮也保不了你?!?p> “多謝娘娘提攜。”恬常在狡黠一笑:“咱們明著動不了她,可暗里也該讓她吃點虧了?!?p> 璟愿不滿道:“你少些歪門邪道的主意,本宮雖不喜歡旖妃,可也沒必要去背后做這些見不得光的事。這事有一次就夠了?!?p> 璟愿到養(yǎng)心殿時已是午后。彼時皇帝正和舒和還有皇后素華,毓嬪惠子正津津樂道。
皇帝嘉許道:“這回皇后治理有方,平息宮中流言,做的不錯?!?p> 皇后心滿意足,笑意愈發(fā)濃烈:“臣妾分內之事,本該如此。再說旖妃妹妹平白受此冤屈,也是臣妾的不是?;噬喜回熈P臣妾還如此嘉獎,可真是折煞臣妾了?!?p> 舒和睇皇帝一眼,又看著皇后感激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謙虛,是皇后娘娘治理得道,才解了臣妾的委屈,臣妾應該好好謝皇后娘娘?!闭f著,舒和便欠身施了一禮。
惠子笑盈盈道:“宮里流言得以平息,看著舒和姐姐臉上有了笑容,又活潑的像個小兔子似的,臣妾跟舒和姐姐日日玩著,也覺得自己是個小兔子了。”
一席話逗得在座幾近捧腹大笑?;实塾X得惠子玉雪可愛,捏了她的臉一把,朗聲道:“瞧瞧瞧瞧,這毓嬪說話還是這么小孩子氣,朕看著啊,你才像個小兔子。”
毓嬪靈活地一閃,躲開皇帝的手:“皇上又想欺負臣妾,兔子急了可是會咬人的?!?p> 舒和拾起一顆葡萄含在口中,玩笑道:“旁人倒不一定,你這只小兔子,沒準兒還真是會咬人?!?p> “旖妃姐姐不許取笑我?!被葑有叩念h首。
皇后溫純婉聲道:“這毓嬪妹妹一貫得皇上寵愛,還是要注意些分寸的?!?p> 皇帝溫言道:“無妨的,皇后不必這樣古板嘛。鬧鬧笑笑的多好?!彼娀屎笠轮。愕溃骸澳闵聲F昐后身子尚未調理過來,現(xiàn)在又快入冬了,還穿的這么單薄,不怕著涼嗎?”
皇后怔了一怔,不意皇帝驟然關切,一時竟語塞凝噎。
“去把朕掛木上的那件暖罩取來給皇后披著?!?p> 皇后感動不已,當即便落下淚來:“臣妾……臣妾多謝皇上關心。”
舒和不意皇后如此感動,當即解圍道:“皇上關心皇后娘娘,是夫妻同心,也是應該的?;屎竽锬锊俪至鶎m辛苦,臣妾等無能,倒不能為皇后娘娘分擔些什么。”
“旖妃妹妹真是沉穩(wěn)了不少?!被屎笫芰舜朔p識,更加不愿松懈。她莊重道:“皇上,常答應懷著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十分貴重。臣妾想親自照料常答應直至龍?zhí)ヂ涞??!?p> 皇帝贊許道:“皇后有心了,那挪宮之事,皇后你自己去辦吧。只是常氏這個人言行不檢,她若有什么說嘴的或是冒犯你,你不必忍著讓她?!?p> 皇后頷首。韓成進來打了個千兒,低聲道:“皇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來了。”
舒和與皇后對視一眼,皇帝平淡道:“讓她進來吧。”
只見九龍吒祥云間紋樣錦簾一打,一女子走進施施然唱禮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p> 皇帝關切道:“天氣寒冷,你一向身子虛弱,怎么還過來了?!?p> 這問候的話,看似平常,可宸妃卻已淚含雙眸。此時宸妃已換上了一席喜鵲登枝的玫紅色對襟氅,格外清冽明艷。
皇后笑道:“怕是宸妃妹妹心里十分惦記著皇上吧?!?p> 宸妃綿綿道:“天氣冷也比不過啟祥宮冷的跟寒冰似的,臣妾來五哥哥的養(yǎng)心殿取暖,五哥哥嫌棄臣妾么?”
這句“五哥哥”是宸妃對皇帝特有的稱呼,平時也只是枕畔或是自己宮里時說著調調情。
皇帝不意她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稱呼,一時羞臊不已,伴著訓斥的口吻道:“好啦?;屎蠛瓦@么多嬪妃面前像什么樣子?”
舒和覺得這句昵稱聽著酥酥的,又見她這般嬌滴滴的,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忙扯了扯毓嬪的袖子,對著皇帝笑道:“想來宸妃必有許多掏心窩子的話想單獨說給皇上聽,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毓嬪隨著舒和,皇后倒也知趣:“常答應挪宮之事事不宜遲,臣妾這就去安排了?!?p> 皇帝自然應允,舒和退到離宸妃身邊時,宸妃轉過頭笑笑:“旖妃妹妹別掃興啊,本宮備下了飯后解膩的紅柚綠茶酥,旖妃妹妹不一道嘗嘗?”
皇帝看著舒和欲要離開,也道:“是啊旖妃,時辰還早,這么急著回永壽宮干什么?一起坐坐吧。”
舒和欠身,堅定道:“謝皇上,謝宸妃抬愛。恩貴嬪約了臣妾和恒貴人在咸福宮下棋,快要到時辰了,這便先告退了?!?p> 皇帝只得作罷。宸妃眼見一行人出了暖閣,旋即變得嬌柔萬分起來。她倚在皇帝身側,取了一塊紅柚綠茶酥送到皇帝嘴邊,嬌聲嚦嚦道:“臣妾親自做的紅柚綠茶酥,最是適合膳后解膩解味兒?!?p> 皇帝見她帶著病色,又如此嬌媚動人。便不忍移目,心旌搖蕩。他就著宸妃的素白纖纖的手吃了一口,眼里皆是柔情:“璟愿你的手藝愈發(fā)進益了嘛?!?p> 宸妃別過臉,背對著皇帝,嬌嗔道:“皇上用個午膳陣仗倒不小,左有正宮皇后,右有嬌妾侍奉,把臣妾忘在一邊了吧?!?p> “怎么?吃心了?”皇帝拉過她的手,含情脈脈道:“朕只是看著旖妃帶著毓嬪來請安,皇后正好又在和朕交待常答應的有孕的事宜,所以便叫她們一同用膳了?!?p> 宸妃靜靜地“哦”一聲,又道:“這么說來臣妾來的真不是時候了?!?p> 皇帝一把拉過她坐在自己身側,輕輕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朕知道朕不在,你想的緊。那朕多陪陪你不就好了。”
宸妃委屈地把頭埋進皇帝懷里,嗚咽著道:“臣妾還以為,五哥哥因為臣妾處置常答應的事,惱了臣妾了?!?p> 皇帝摸摸她的頭發(fā),露出笑顏:“怎么會?朕怎么會惱了你呢?是常答應自己不檢點,你罰她和她的宮女也是應該的?!?p> “說來也是常答應拿旖妃妹妹說笑,譏笑旖妃妹妹。臣妾是實在看不過,才責罰她們的?!?p> 皇帝將她抱的更緊:“這么說,你還做了好人了?”皇帝咬著她的耳朵,輕柔道:“你最壞?!?p> 宸妃這才笑逐顏開,嬌柔道:“五哥哥這么久不來看臣妾,這兩日要時時陪著臣妾作為補償。”
皇帝象征性地點的點頭,揶揄道:“朕日理萬機已經(jīng)累的不行了,偏你這小浪子還來折磨朕?!?